“精彩!”
言耶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但是马上开始了反击。
“可是,筱悬小姐为什么不直接进入沙地,却选用了那么奇怪的方法?”
“可能考虑到自己是个未婚女子,不能踏入沙地这个神圣之处吧。”
“按你所说,她可是来杀人的。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
御堂岛无奈地看着言耶,苦笑着摇摇头。
言耶进一步反击。
“按照警部大人的说法,她理应全身湿透才对,即便不是全身,下半身肯定会湿透吧。但是,她被发现时可是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难道您要说她提前准备了替换衣服、毛巾什么的吗?照您这么演绎,就意味着她原本就带有杀意。这样岂不是又回到了刚才的推理?如果凶手不是筱悬小姐,而是另有他人的话,那警部大人的推理就会成立了。那个人穿着湿衣服迅速逃离了现场。”
言耶烦躁地甩了甩头。
“哎呀,完全被警部大人绕晕了。如果这一连串事件是连续杀人的话,不管怎么说,筱悬小姐都不可能是凶手。”
“理由?就因为第二个受害者是宫司吗?”
“是的。筱悬小姐怎么可能杀害那么疼爱她,又那么亲近的爷爷?或许您会说如果找到杀人动机那就……但是……”
“你觉得她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对吧?前面我曾提到她有可能为了爱慕的男子而杀害宫司,也被你否定了。”
“是,是的。”
接下来,言耶极力为筱悬开脱。
“被害人胸膛上摆放着一只染血的笹舟,根据这一事实,我们就能确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事件。”
“那前提必须是凶手知道两个人在此密会。”
“不一定。有可能是凶手偶然看到龟兹将驾船驶向绝海洞,猛然想到这是一个绝佳机会,就急忙跟了上来,而筱悬小姐是后来才到的。”
“这样的话,调查一下是否有人目击到小船出入绝海洞就比较重要了。”
这时,森肋刑警过来汇报现场勘查的情况,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
听完汇报,御堂岛催促言耶。
“好啦,先回去吧。”
两人返回洞内,坐上了佐波男的小船。
驶出绝海洞,就看到上角挤满了村民。言耶和御堂岛出现后,关注的目光就落到了他们身上,眼神中充满好奇又夹杂着恐惧。
回到村公所,言耶见祖父江偲寸步不离筱悬身旁,提着的心落了下来。村田刑警向御堂岛警部抱怨这位女编辑始终不离开嫌疑人的身边,怎么劝都不听。没想到警部竟然根本不当回事,而且默许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找到今天早上的目击者?”
原来警部的关心点在这里。
“有,找是找到了……”
村田吞吞吐吐。
“怎么回事?说!”
“目击者,还是,还是那个蓬莱女。”
村田汇报说,蓬莱怎么也放不下笼室岩喜宫司坠海的事,所以今天早上又去了上角前端,放眼搜索赛场的每一片海域,结果看到龟兹将驾船进了绝海洞,但是她不清楚当时具体是几点。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这个时间范围同样也比较模糊,她又看到驾船而来的筱悬也进了绝海洞,心中非常不安,便一直盯着绝海洞方向。过了一段时间,再次看到一艘船,驾船的是佐波男,船上坐着的是刀城言耶,因为昨天傍晚刀城言耶刚去过她的小屋,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有,龟兹将和筱悬都是独自一人过来的,船上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行李。
“也就是说进入绝海洞的只有那……那三艘船,对吧?”
村田不明白言耶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疑惑地用眼神请示御堂岛,看到御堂岛轻轻点了点头,才回答说:
“是的。”
“这样一来,基本锁定她就是嫌疑人了。”
说话同时,御堂岛转移了视线,视线尽头是完全一副病态的笼室筱悬。
“可是,您看看她这样子,怎么可能完成那样的罪行?”
“审讯她本人不就清楚了。”
警察根本无视无足迹杀人的事实,他们的办案方式就是一旦锁定了嫌疑人就严刑拷问,只要审出作案手法就行了。
“我说,警部大人……”
御堂岛警部好像猜到言耶要说什么,抢先说道:
“放心吧,我们是民主警察,不会采用粗暴的审讯方式。”
话说到这个地步,言耶也无话可说了。
言耶和祖父江偲一起被委婉地赶出了村公所,当时祖父江偲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筱悬,言耶好说歹说才把她拉了出来。
“老师,怎么能把筱悬小姐……”
果然,刚走出村公所,祖父江偲便不依不饶起来。
“目前,她只能接受审问。”
言耶给她讲了龟兹将被杀的情况,祖父江偲立时软了态度。
“接下来怎么办啊?”
“已经过了中午,先去吃点东西吧。”
言耶领着她向矶屋走去,那是龟兹将和久留米三琅曾经密会的地方。
“就这么个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祖父江偲小声嘟囔着,言耶迟疑了一下还是挑开门帘走了进去。
不幸的是,祖父江偲的担心应验了,饭菜果真难以下咽。而且,言耶想从老板娘那里探听村民对这一连串事件反应的愿望也落空了,反倒被老板娘追问个不停。大概是小竹利跟她说了“那位老师是个了不起的大侦探”之类的话,她看言耶的眼神也明显不同于上次。最终,言耶和祖父江偲一无所获地离开了矶屋。
“咱们回笹女神社吗?”
祖父江偲嘴上这么问,诚实的身体却没有相应的动作。是啊,如今的笼室家,宫司不在,筱悬也不在,他们两个外人此时回去好不好呢?这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我觉得咱们最好在笹女神社等待筱悬小姐归来。”
听了言耶的回答,祖父江偲一副“心有灵犀”的表情。
“就是,就是。她回来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迎接,该有多难受啊。走吧!”
“不过,我还要去一趟竺磐寺。”
“为什么?”
“虽然现在下手有点晚,但我一定得搞明白及位廉也到底在调查什么,所以回神社后我要在藏宝阁里待一阵子,没时间再出来了。”
祖父江偲一听,立时不乐意了,抱怨说:
“我说老师,还不知神社或村子究竟有没有秘密呢,花时间调查那个,远不如解开当前这一连串事件的真相重要吧?”
言耶淡淡地说:
“我能感觉得到迷雾正一点点儿散开。”
相对言耶的镇定,祖父江偲闻听此言一下子兴奋起来。
“真,真的吗?老师!”
“你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是正在一点……一点。”
“那就一鼓作气,拨开所有迷雾吧!”
“不要说大话!我总是在反复纠错中才能摸索到真相,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
“哦,也是啊。”
“及位廉也到底在调查什么,这个问题早晚得弄清楚。所以,趁着现在警察忙着审问筱悬小姐,我去竺磐寺调查这件事。”
好不容易说通祖父江偲后,言耶独自向竺磐寺走去。
到了主屋门前,言耶报上姓名。
“您好,我是刀城言耶。”
真海住持很快现身出来。与上次不同,这次他没请言耶进会客厅。
“哎呀呀,您可真厉害!”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龟兹将被杀,而笼室筱悬是最大嫌疑人的事情,而且很明显还想从言耶这里探听点新消息。
言耶不想之后见到久留米又要重复一遍,心想最好一次说清,于是就问:
“日升纺织的久留米先生不在?”
“他呀,突然感冒了,昨天还好好的。世事无常,这人呢,说不定怎么就会遇到点事。”
竟然夸张到谈起宿命论来。
久留米好像病得不轻,无法过来。言耶就把一些但说无妨的事实简单给住持说了一遍,然后提出想看看竺磐寺的史册,没想到住持竟然爽快答应了。
“您拿走看也行。”
看言耶一脸的难以置信,住持笑着解释:
“那个饿死在竹林宫的学者,先前都是拿走看的。”
看上去他根本不在意。言耶不由得感叹身为住持,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史册有多宝贵?当然,他只是暗自腹诽,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住持领着言耶进了藏经阁。言耶从江户时代前期、中期、后期以及末期的史册中挑选了几本,征得住持的同意后带回了笹女神社。回去后便一头扎进了神社的藏宝阁,在翻阅历代宫司遗留下来的线装本日志期间,竟然发现了几本类似自己从竺磐寺带回来的史册。不用说,这是及位廉也干的好事。
真是太过分了!
同为学者,言耶不禁替他感到羞耻。
言耶平复一下情绪端坐下来,仔细翻阅日志中有关碆灵大神祭的记载,结果发现确如宫司所说,江户时代的碆灵大神祭的仪式纷繁复杂,到了明治时代慢慢简化下来,倒不是说过去的祭祀仪式多么豪华盛大,而是程序极多。
言耶先从史册中找到非犊幽村村民的死者名字,确认名字前面的年号和具体日期,然后再找出相同年号的日志,翻到同样日期的那一页,果然发现了“〇〇藩的帆船遇难”的记录。回过头来再看史册,上面记录的死者原籍也是该藩的某个地方。当然也有无海难发生的年份,但是不多,而且事故时间通常集中在八月下旬到九月下旬期间,原因多是遭遇了台风。
忽然,言耶在日志中看到了“唐食船”几个字,大吃一惊,他压根没想到在记录史实的文书中竟然能读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引起了言耶的极大兴趣。可是,日志中除了“唐食船”这三个字,再没有其他任何记录。他赶紧又去翻找同年号同日期的史册,然而上面并没有他乡人死亡的记录。
这至少说明唐食船不是遇难船只。
不过,仔细想想也未必如此,也有可能当时的船的确触礁失事了,只是奇迹般地没有人死亡而已。他继续翻翻日志,想找找还有没有关于“唐食船”的记录,结果还真找到了好几处。于是,他又对照着年号和日期去翻阅史册,却发现依然没有任何相关记录。
这个“唐食船”到底是什么呢?
言耶一手拿着史册,一手拿着日志,陷入沉思,在微暗的藏宝阁中凝成了一尊雕塑。
村民忍饥挨饿时,碆灵大神派来了救命的唐食船。
唐食船满载着食物漂洋过海来到犊幽村。
借用“海原之首”伍助的话,基本就是这意思。但是,现实中根本不存在那样的宝船。
难道只是被叫作唐食船,实际上并不是船?
既然不是船,为何要叫唐食船呢?
如果不是船,那到底是什么?
言耶继续翻看日志,发现“唐食船”这三个字只是几年才出现一两次,而且毫无例外地没有任何相关记述和说明。对照同年号同日期的史册,也是没有任何相关记载。
线装本的日志中,只是提到了“唐食船”,全无任何说明。
不是船的船……
……笹舟。
笹舟!虽然它在水上浮浮沉沉,但它的确不是真正的船。猛然,刚到犊幽村时的那个疑问又浮上言耶的心头,那就是为什么路旁的小庙、地藏菩萨等地方随处可见笹舟?
祭奠?
笹舟就是原来遇难船只的样子吗?年代那么久远的海难事故,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祭祀?不,不,这并不稀罕,因为日本人的御灵信仰正是出于害怕几百上千年前的怨灵作祟的敬畏心理,正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遭此厄运,所以才作为一种民间信仰承继下来。对犊幽村的人来说,碆灵大神就是近似于这样的一种存在吧。但是,追溯到江户时代,不过几年才发生一次海难事故,而且村民们好好安葬了遇难者并且立了供养碑祭祀起来,那平时还能有什么事必须要供奉笹舟才行?然而,在年年举办碆灵大神祭这种镇魂仪式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发生了幻化成蝇玉怪威胁閖扬村的怪异事件,又是因为什么?
笹舟就是唐食船吗?
唐食船,唐食船,到底是何物?
突然一个闪念划过脑际,言耶登时感受到一种恐怖气息迅速蔓延到周身的每一个神经末梢,这是一种人类在感受到未知存在时的本能恐惧。此时,浮现在言耶脑海中的画面是,海面上弥漫的浓雾中突然幽幽出现了一艘废弃的船,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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