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了怎么一声都不吭,真是讨厌。”纱英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惜一点也不可爱。
“因为这里的房门总是不上锁嘛。”雪乃回道。
我惊诧于这种年头居然还有像在乡下一样不锁门的人家,但是转念一想,这种别墅孤零零地矗立在山里,确实想不出有谁会来这里偷窃。
“我猜纱英肯定很忙,也就不好意思按门铃叫你了。”
雪乃绵里藏针般的态度令纱英对她无从责怪。
就在这时,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传来,又有两个人走进客厅。
其中一位是身着艳丽的粉色香奈儿套装、身材苗条的女士。尽管看上去已经年过六十,但从服装与妆容来看,她似乎想在别人眼中保持五十多岁的容颜。
“她是我妈妈。”纱英向我介绍。
“我是森川真梨子,金治的姐姐,荣治的姑妈。”
真梨子没有行礼,直接坐在沙发上。
确实像纱英的母亲。
另一个男人身着满是褶皱的衬衫,头发花白。
“我是森川荣治的顾问律师村山。”
自称村山的律师中等身材,没什么明显的体格特征。身上宽松的开襟外套和衬衫让他显得有些邋遢,看上去确实有一种小镇律师的感觉。如果是为公司服务的律师,起码会穿整洁一些的西装,外加一件合身的衬衫。
我在日本律师协会的网站上预先调查过村山律师的注册信息。从注册年份推测,他应该是五十多岁,但本人看上去要比这个岁数更大。或许是他模样显老,也或许是他在社会上工作了一定年份后才获得律师资格。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我认为这个问题其实意义不大。
“大伙儿都到齐了吧。我看看,今天来的应该是荣治的前女友们。本以为会来得更多,但有些人实在联络不上。”村山保持着站姿,缓缓开口说道。
真梨子颇显不悦地皱着眉头,插了句嘴:“这孩子,简直像他叔叔银治一样花心。银治也是,连保姆的肚子都能搞大,结果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据说最后那个保姆和银治一起被赶出了森川家。银治对此心怀不满,从此便和亲戚们疏远了。
“就是因为太像银治,我才怕他会害得人家姑娘小小年纪就大了肚子呢。”真梨子自顾自地说,似乎对纱英的心意毫不知晓。
村山表示:“这说明荣治是个好男孩嘛。”他将话题转移开来,“有过这么多女朋友,到了关键时刻却又联系不上,现在的人可真是薄情寡义啊。”
他的语气始终显得十分悠闲,仿佛不想快速结束这场讲话。
“我看一下,那就先点个名吧。”
村山向客厅里的各个面孔环视一周。
“首先是原口朝阳小姐。”
朝阳轻轻举了下手。
“接下来是剑持丽子小姐。”
村山律师点到我的名字,我也学着朝阳轻轻举手。
村山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下一位,雪乃女士。”
雪乃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没有举手,只是微微一笑。
“有资格获得这栋别墅及这片土地的人,就是你们三位了。森川家的见证人是荣治的姑妈真梨子女士、表妹纱英小姐,以及兄长富治先生,恰好符合要求。”
村山挠了挠头,一边嘀咕着“对了”,一边掌心朝上暗示雪乃的方向。
“雪乃女士,您是拓未先生的夫人,也就是荣治表兄的夫人。”
纱英“哼”了一声。
“也就是说,雪乃女士虽然是森川家族的一员,但也是荣治的前女友,今天仍属于获得财产的一方。”村山的语气依旧缓慢而悠然,“因此在本次馈赠行为中,雪乃女士将不被算作森川家族的一员。不管怎么说,获得财产的条件是满足的,此处应该没有异议。”
说到这里,村山律师暂停讲话,开始分发手续性的文件。
头脑中,森川家族的家庭关系图逐渐明晰。
首先,荣治家里有父亲金治、母亲惠子与兄长富治。
随后是金治姐姐一家,家庭成员有荣治的姑妈真梨子、姑父定之专务、表兄拓未和表妹纱英。
纱英虽然只是荣治的表妹,但似乎对荣治怀有特殊的情愫。
接下来数,雪乃过去是荣治的女友,但最终与拓未成婚。对纱英来说,雪乃不仅占有过荣治,还抢走了自己的哥哥,算是仇上加仇。这样就能够理解为何纱英对雪乃总是话里带刺了。
当着婆婆与小姑子的面,还能光明正大地以“荣治前女友”的身份自居,雪乃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可以说是藏着一颗相当强大的内心。我不禁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是自己会怎么做。如果我是雪乃,恐怕也不会放弃到手的财产,因此对她的态度并无异议。只不过看到别人采取与自己相同的态度,我略显吃惊。
完成各项手续后,我们在村山的带领下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其实这也是手续的一环,叫“边界检查”,目的是认清这栋宅邸与邻居的边界。
就整栋别墅而言,尽管入口处较为狭窄,但内部深邃宽敞,有着京町家(10)一样的构造。我们从正门开始顺时针绕了一圈,寻找边界的界牌。
然而,这片土地的外围杂草、灌木丛生,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时,村山从塑料袋里掏出几双白色棉线手套递给我们。
“各位,我们清理一下这里的杂草吧。”
穿着西服套装的朝阳一言不发地接过手套,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丝毫没有抱怨,只是拨开草丛,低头拔草。
值得敬佩的是,纱英也默默走进了草丛。
我穿的是连衣裙与名牌短靴,并非适合拔草的装束。
但村山理所当然般地向我递来手套,我只好把这当成工作,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戴上了手套。记得我上一次拔草,还是小学值日的时候呢。
雪乃没有接过手套,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对此,富治有些看不下去:“雪乃的和服会弄脏的,我替她拔好了。”
说着,他主动从村山手中接过手套。
我本想说我穿的短靴可比她的羊绒和服要贵多了,但这样只会让自己丢人现眼,便忍住了。
我们在可能设有界牌的地方拔掉杂草,一点点寻找。
这时,雪乃站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喊道:“找得到吗?”
我们回应,要是找到了会告诉她的。
“说得也是。”
她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纱英劲头猛烈地拔着地上的杂草,然后冒出一句:“雪乃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际上可有自己的主意了。”
朝阳对纱英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回道:“算了,毕竟是雪乃女士。”
纱英仿佛想将心中的不满一吐为快:“荣治哥患上抑郁症不久,那个女人就抛弃了他,转而与拓未哥交往,像寄生虫一样赖在我们家,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聪明。”
据纱英所说,雪乃原本是和服批发店老板的女儿,她家的店铺很早以前就与森川家族颇有来往。但老板的买卖最终没能维持下去,家庭也破裂了。雪乃当时还是学生,金治觉得她可怜,便雇她做私人秘书。但雪乃不擅长办公,顶多帮忙买买东西、做做杂务,以此挣些打工费。
在工作过程中,她成了荣治的女朋友。正当大家关心他们是否会结婚时,荣治患上了抑郁症,雪乃便轻描淡写地离开了荣治,以猛烈的势头追求拓未,最终嫁给了他。荣治与拓未在工作上算是竞争对手,如此说来,雪乃的行为可谓看风使舵。
嘴里说着这些,纱英拔着杂草的双手却一刻未停。
纱英似乎在森川药业的子公司里做业务员。尽管是靠关系得到的工作,但看她拔草时的那股麻利劲儿,我倒觉得她是个精明强干的姑娘。
“算了,毕竟雪乃女士是个大美女嘛。”朝阳似乎不想再理会雪乃的事了,“快看,界牌找到了!”
朝阳的身手也很灵活,只见她干脆利落地拔起杂草,拨开泥土,连续发现了好几块界牌。
每发现一块界牌,她便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笑容有如阳光与向日葵般明媚。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不禁理解了为什么病床上的荣治会迷恋上她。
“毕竟雪乃女士是个大美女嘛”,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本想夸赞她“你也很有魅力”来着,但总觉得这句话从我嘴里冒出来会显得阴阳怪气,于是便作罢了。
堂上、小亮与巴卡斯散步归来。巴卡斯冲着蹲在门口拔草的我们吠个不停。
“巴卡斯都没凶过我和朝阳小姐,所以是在凶你哦。”纱英不失时机地揶揄我。
村山似乎也注意到了堂上。
“堂上医师,关于荣治的遗书,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谈。”
说罢,两个人便进屋去了。
我望着纱英问道:“堂上医师和小亮照顾过巴卡斯,荣治的遗书里也出现了他俩的名字吧?”
由于遗书的内容过于荒唐,我没能将里面的细节一一记住。但如果没记错的话,里面似乎提到了替荣治照顾爱犬的几个人的名字。
“是的,村山律师也要和他们签署转让土地的手续,这阵子他简直忙得不可开交。”纱英叹了口气,“森川家族的成员很多,但各有各的工作要忙。因此,我和富治哥作为小辈几乎要参与所有的见证工作。反正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富治哥最近也累得不行吧?”
听到这句话,富治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那病恹恹的脸色,或许并非只因为与生俱来的沉疴,和最近过于忙碌也有关系吧。
“那你哥哥拓未呢?”我想尽可能多打听些森川家的消息,于是插嘴问道。
只见纱英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仿佛在说“问得好”。
“告诉你,拓未哥可是森川药业经营企划部新业务课的课长。他平时就是大忙人,现在就更忙了,最近他正在做新药发售的准备呢。”她用一副得意扬扬的语气说道。
这么一说,我想起了森川药业的新药——肌肉达人Z。而这一项目由定之专务主导,他自然会让自己的儿子拓未积极参与其中。
在我们讲话的过程中,小亮已经熟练地把巴卡斯拴回狗屋门口。
“小亮真了不起。”朝阳笑着夸了一句。
“我都五岁了,已经是男子汉了!”小亮露出了欢快的表情,挺起胸膛,“我以后也要像爸爸那样,给动物当医生。”
明明刚才还在哭哭啼啼地求我不要告他,这会儿倒装起大人来了。
小亮找了一个离我最远,同时离朝阳最近的位置,拿着木棍蹲在地上画起画来。起初,他用左手拿着木棍,画出一幅糟糕透顶的画,画出来的东西既不像人脸,也不像狗脸。
“对了!不能用左手的。”说着他把木棍换到右手,结果画得比刚才还难看。
“不能用左手吗?”朝阳和蔼地问道。
小亮一脸乖巧地说:“爸爸告诉我要用右手。”
不过是纠正左撇子的习惯而已,听小亮的语气简直像是什么重大任务一样。
“所以虽然很难,但还是要和左手拜拜。”小亮难过地垂下眼,左手不断地握起又松开,“没办法,谁让我都五岁了,已经是男子汉了……”
看着他那副模样,我和纱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站在后面看着我们的雪乃也哧哧地笑了。
“荣治也说过同样的话,看来全天下的男生真是一模一样。”雪乃突然开口说道,“荣治原本也是左撇子,但后来硬被纠正过来,为此还留下了心理阴影。”
荣治好像确实提到过这件事。
“他是不是说过,只有在家时会用左手?”
我说完后,朝阳也笑着点了点头。
然而听了我的话后,雪乃不知为何愣在原地没有说话。可能是发现荣治对自己说过的话同样也对其他前女友说过,感到难以接受吧。我原以为雪乃与纱英不同,不会与其他女生争风吃醋,因此反倒有些惊讶。
“荣治提起时,还摆出了一副要公布重大秘密的派头。”朝阳说着咧嘴一笑。
唉,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别人听呢?而且同样的话要对好几个女生各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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