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定下今后的行动方针,而是直接解散了。本来想齐心协力找到离开的办法,结果却事与愿违,搞得人心涣散。
我和比留子同学在房间等候神服的回答,顺便谈论了刚才的事情。主题并不是臼井的死,而是十色的画。
巴士撞到野猪的事故,木桥着火,还有地震导致的山体滑坡。我们从昨天到现在,已经三次目睹了十色的画不久之后变为现实。这实在难以解释为巧合。
“本来我还想赞成狮狮田先生,认为十色同学施展了什么诡计……不过那场地震绝对是自然现象。结果正如先见女士的预言,有人死掉了。”
“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能够否定先见和十色的超能力啊。”
比留子同学把大披肩盖在腿上,不断用手梳理着沾了灰土的头发,同时点点头。
“我也不相信超能力。可是,如果说先见女士真的跟班目机构的研究有关系,那就无法断言那种能力不存在。”
我对此表示赞同。
那是用常识很难想象,只存在于神秘学当中的东西。可是,我们在娑可安湖已经亲眼看到了班目机构将其中一种变为现实。
以不符合既存常识这个理由来予以否定的行为,已经不再符合逻辑了。
“假设先见女士和十色同学的预知能力都是真的。”
比留子同学慢慢说了起来。
“或许能以她们的预言为参考,去规避悲惨的未来。可是针对先见女士这次的预言,它并没有娑可安湖恐怖袭击和大阪南区楼房大火那两次的内容那么具体。”
我也有同感。预言只提到会有男女各二人在真雁死去,并没有触及具体会发生什么,以及具体的死因,所以就算想规避,也无从制定策略。
“与之相对,十色同学画的都是现场光景,所以很具体。只是问题在于,绘画完成和事情发生之间几乎没有时间差。”
木桥起火一事虽然不太确定,不过巴士事故和山体滑坡都是画作完成后几分钟就发生了。要是不时时刻刻监视十色的举动,就无法利用她的能力来躲避危险。
我们迟迟找不到有效的对策,比留子同学开始垂头丧气。
“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
糟糕,她进入消极模式了。
“事情变成这样又不是比留子同学的错。”
“可我完全可以一个人过来。”
我内心有些厌烦:事到如今还要回到出发前的话题吗?到底要说多少次她才明白,我跟她共同行动并非没有意识到危险呢?就算比留子同学一个人来了,我也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同样不好受啊。
为了让她重振精神,我加重了语气。
“你那个反省太不着道了。我们不是来旅行,而是来调查班目机构的啊。结果呢……”
我跺了一下脚。
“这不是找到班目机构的设施了吗?还找到了曾经是实验对象的先见。我们的行动一点错都没有,难道不是吗?接下来要去跟先见谈话,尽量获取班目机构的信息,然后平安回去!现在只需要想这个就好了。”
“嗯,也对啊。”
比留子同学依旧低着头,但好像强忍住了不安,朝我点点头。
“为此,我会尽我所能。”
下午一点多,神服来找我们了。她跟昨天不一样,只带我们两个去了先见的房间。神服说,先见希望跟我们好好谈谈,所以决定跟十色分开见面。
神服把我们领到门前,低下了头。
“请两位进去吧。我在餐厅等候,有什么事请过来叫我。我认为你们应该不会有过分之举,但务必劳烦二位,不要让先见大人太兴奋了。”
看着神服走进餐厅后,我们敲敲门走进了先见的房间。
先见端坐在书台前,用猛禽一般锐利的目光看着我们。桌上那个小花瓶里的白花还是昨天的样子。比留子同学用它当了打开话题的工具。
“这花好可爱呀。早上我在屋后看到了这种花,好像叫欧石楠,对吧?”
“那是奉子女士种的。她很照顾我。”
先见的声音不像昨天那样严厉了。
“我听说神服女士是五年前搬过来的。她从那时起就一直在照顾您吗?”
“她很年轻,我也劝告她待在这个深山里没有前途。不过别看她那样,性子可顽固了。”
先见的话清晰易懂,看不出思考能力衰退的迹象。可是她瘦削的身体和摆在手边的药盒都在暗示着她生病了。
先见善解人意地马上进入了主题。
“听说那位记者去世了?虽然他是自找的,不过也太可怜了。”
她说起这件事来好像跟自己完全无关,而比留子同学只是点了点头。
“是的。现在我也明白好见村村民为何如此害怕预言了。”
“你们好像是看到杂志上的文章,对我的预言产生了兴趣,对吧?”
昨天的会谈虽然在混乱中结束,可她好像记得很清楚。
“听说您预言了许多重大事件,让我不禁感到震惊——但是我们对先见女士您产生好奇的理由并不只有这个。”
老人眯起了眼睛。
“我们被卷入了您预言的娑可安湖恐怖袭击案件,后来在调查那起案件的过程中,我们又得知发起袭击的凶手利用了班目机构这个组织的研究成果。就在那时,我们在杂志上读到了您的预言和神秘组织,心中就产生了疑念。”
先见眼皮缝隙间露出的双目,暗含着严肃的光芒。
“我们怀疑,您对娑可安湖一案的预言可能并非超能力,而是从机构的相关人员那里得到了信息。同时还怀疑先见女士至今仍跟班目机构维持着某种关系。”
比留子同学结束了话语,观察着先见的反应。
先见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长叹一声。
“没想到这个岁数了还能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称。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消亡了。”
“您现在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
比留子同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绝不放过任何谎言。老人则笃定地点点头。
“我可以发誓。从他们离开那一天起,我已经将近半个世纪没有见过机构的人了。恐怖袭击是我很早以前的预言,并且也忠告过好见村村民不要靠近那里。你们过后查一查就知道。”
但是,比留子同学依旧在追问机构的事情。
“班目机构作为一个巨大的研究组织,其活动确实可以说是终止了。只是,一部分研究成果实际已经引发了重大惨案。我听说班目机构还进行过其他不可思议的研究。现在必须防止悲剧再次发生,所以希望您能把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我。”
先见可能感受到了比留子同学的热情,轻声说了句“是吗”,然后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儿。她后来发出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寂寥。
“班目机构——可以说是一个可能性的沙盘。不过这也是我以前从这里的研究者口中听来的说法。”
“可能性的沙盘”,我默默重复了那几个字。
“身处这个世界,自己认为好的事情往往会得出坏结果,而灾难也可能会转变为福报,尤其是人类自己的发明更是如此。救人的技术会被用于杀戮,而为战争创造的技术,却能给现在的世界带来便利。
“原子能和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自然不用说,连现代生活不可或缺的互联网、电脑和移动电话,都是军事技术转为民用的产物。这是连我都知道的一些例子。把视角反过来,原本用于建筑爆破的炸药后来被应用为武器,植物学家研发的枯叶剂在越南战争中被当成毒药大肆喷洒,给许多人带来了痛苦。
“正因为有了战争这种摆脱伦理和道德枷锁的环境,才会促进技术的快速发展……”
先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开始剧烈咳嗽。那种咳嗽仿佛在消磨性命,显然不是感冒,而是深深侵蚀身体的疾病所致。我和比留子同学同时站起身来,绕到老人身后替她轻抚背部。她实在太瘦了,隔着衣服也能感到清晰的骨骼触感,令我大吃一惊。
“真是对不住啊,年轻人。”
“要不要叫神服女士进来?”
“没关系。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战争能令技术实现惊人的发展,反倒是和平时期,人们心中会恐惧变化,从而慎重看待技术的发展。班目机构就是为了不受那个枷锁束缚而诞生的组织。”
“不受伦理和道德枷锁束缚的研究……”
比留子同学可能想起了娑可安湖的事情,苦涩地呢喃道。
日本有禁止克隆人类的克隆技术规制法,而近年的AI(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也时刻伴随着警告其危险性的论断。
如果单纯从研究的观点来看,这些明显是压抑手段。
班目机构创造了一个不受任何压抑的沙盘,以推进他们的研究。
“当然,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法外之徒。这个设施里除了研究员,还有机构派来的监督员。他们时刻把握着研究内容,防止研究员失去控制。”
比留子同学撩起一束头发放到嘴边。
“也就是说,班目机构认为一切研究本身没有善恶,问题在于掌握成果的人,所以只在与俗世隔绝的沙盘中进行研究。是这样吗?”
“他们特别注意不让情报泄露。我在机构撤出前,也一直生活在桥这边,以免被好见村村民看见。”
大约五十年前,班目机构从全国各地召集了相传拥有预知未来或透视等特殊能力的人。其中有知名占卜师、修验者、奇怪传闻不绝于耳的奇人等等。先见出生在某个深山村落代代执掌巫女职务的家族,也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她从小就发挥出了非同寻常的预知能力,但是时代流变,村子的主产业林业开始衰退,使她经济上出现困难,便以巨额酬金为交换加入了班目机构的研究。当时她才二十岁。
说得好听点是加入,实际等同于卖身给机构。
机构向好见村村民支付了大笔封口费,在这里建起了研究所,开始超能力研究。主导研究的人是个年轻研究员,他带来了一名助手,另外还有班目机构派来的三个研究员在这里工作。加上负责警备和生活管理的人,这里平时住着大约十名成员。
一开始被召集过来的实验对象有十一人,大家只能几人合住一个房间。但是其中有许多谎称能力或用诡计骗人的人,半年后,剩下的实验对象就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了。
“对你们来说,研究是件痛苦的事吗?”
我从娑可安湖的经历中判断,“魔眼之匣”可能进行着非人道的研究。然而先见做出了否定。
“他们认为,为了最大限度地激发能力,必须尽量减轻实验对象的精神负担。而且这里的机构成员大都性格温和。只是……”
先见的语气变沉重了。
“我们每天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都在拼命努力。万一被认定为假货,我们就连故乡都回不去了,因为那只会让我们被斥为家族之耻。”
从来到班目机构那一刻起,她的生存之道就只有不断证明自己的能力。
比留子同学进一步追问先见的能力。
“您昨天说‘事件的残片不会寄托在映像或文字中,而是作为信息直接被我接收到’,能请您再仔细讲讲预言的方法吗?”
老人咕哝了一句“你问那个有什么用”,不过并没有表现出厌烦。
“首先进行祈祷,最好在自然环境中。我在这里就经常到屋后的瀑布去。”
她说的应该是我们今早去过的瀑布。
“每天早晚各两个小时左右,把想知道的时间和场所,或是事件规模放在念头中进行祈祷,持续三天到一周,我就会在梦中看到事件的光景。越是未来的事,祈祷的负担就越重。”
“也就是说,预言需要一定时间和体力,并不是能简单完成的事情。”
“特别是最近,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跟不上祈祷的消耗了。真是丢人。”
先见自嘲地笑了笑,而比留子同学还是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继续问道:
“班目机构为何撤出了这个研究所?只要你一直创造成果,预言的研究就能继续下去,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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