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这样放任不管,规士可能因为心理压力无法排解而选择自杀——警察的话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出于真心还是威胁?并不清楚。但若真考虑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也只能认为他这番话不无道理,虽然心里并不甘愿承认。
“明白了。我会去交。”
这是一登单方面的决定,贵代美似乎并没想到丈夫会做出这样的回应,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他。
不过她也意识到,因为儿子可能牵涉到犯罪事件而拒绝协助警方调查,这并不妥当。不管愿不愿意,身为一个市民的义务必须尽到。她也觉得这是应该的。
“那就请您跑一趟了。到警察局后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会出来接待。”
野田的话宣告了会面的结束,他们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正往玄关走时,寺沼抬头向二楼瞟了一眼。
“规士的房间是在二楼吗?”
“是的。”一登回答。
“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去看看房间里的情况?”
“这……”一登又继续道,“可以的……”
“为什么要去看?”贵代美语气愤怒地插嘴道,声音盖住了一登的回答。
“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我觉得,从房间里的情况,或许可以了解一些规士的生活习惯,或者其他一些信息。”寺沼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困惑,但还是给出了明确的解释。
“你们刚才还说不知道规士和案子是什么关系,现在就要搞这种搜家的事?”贵代美逼近对方问道,“这合理吗?”
“不是不是,”寺沼摆手否定,“我只是看看,不会触摸任何东西。”
“请允许我拒绝,”贵代美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嫌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贵代美变得如此冲动的确十分少见。当然,被告知儿子可能与残忍的案件有关,可能很难保持平常心,面对现实的接连变化,她内心或许也无法接受。故意摆出不配合警方的态度虽不可取,但一登觉得她的心情也不是不可理解。
这样一来寺沼也面露难色,转而看向一登。
“规士的房间里,有没有笔记、便笺之类,或许可以为查案提供线索的物品?”
面对这个带着掩饰和补救意味的问题,一登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是吗……那就算了吧。”寺沼语气无奈地放弃了原先的请求。
“那回头我们在局里等您。”他们对一登说完后就离开了。
两名刑警离去,沉重的寂静残留在家中。贵代美坐在餐桌旁,低垂着含泪的眼帘,一声不吭。
二人并未互相安慰鼓励。光是思考如何接受眼前的现实就足以使人精疲力竭,答案全无头绪,最终只能手足无措。
雅拎着包,神情惊惶,像在警惕着什么似的从二楼走了下来。
“刚才怎么回事?”
面对雅的提问,二人都等着对方回答,结果谁都没作声。
“是警察?”
在二楼,一样可以清楚感知楼下的来客、谈话氛围,这个家的设计初衷正是如此。只不过,除非讲话声音过大,否则具体内容很难听清。雅似乎注意到了警察来家里谈了一些很严肃的话题,再细节的内容则无法得知,这更增加了她心中的不安。
“我们要让警察去找你哥。”一登决定先这样回答。这虽然没提及最重要的部分,多少有些避重就轻,但也是事实。
雅看父母的神情略带疑惑,似乎又决定将疑问留在心底。她以不同于以往的口气说:“那我去补习班了……”
贵代美感觉现在不是去补习班的时候,但不让她去也不对劲。
“唱歌就别去了,一结束马上回家。”贵代美抬头道,语气不容分说。雅明明那么期待去KTV玩,现在竟也没有一句抱怨,只呆呆地站着没动。
“爸爸正好要出去,顺便送你去补习班吧。”
面对一登的提议,雅阴沉着脸轻轻点了头。
贵代美连二人出门时的招呼都没回应。警察对规士抱有怀疑。还得听警察的话去交申请书,她自己内心可能仍然无法接受。
一登让雅坐到后座,发动了车。
那是一辆小型SUV,在规士还在念小学时买的,已经开了快六年了。小学时,规士每次都要坐副驾驶。他像所有男孩一样表现出对驾驶的兴趣,包括设定导航以及透过挡风玻璃感受车辆的疾驰。
成为初中生后他更偏爱车后座,副驾驶则成了贵代美的座位。规士开始忽视车窗外的风景,摆弄起了手机。上高中后坐车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而现在,他的身影干脆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就那么几年时间,孩子说变就变。和几个月前相比,他们有所改变,甚至就那么几天,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他们都在改变。
“我哥……真跟报纸上的案子有关?”
“不知道……不过,他确实跟那个被害的孩子有往来。”
听到一登的回答雅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和规士不同,雅少有改变。她从小就坐车后座。哪怕只和一登两个人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地往后坐。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不禁使人心中苦笑。她的我行我素自始至终没有改变,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叫人放心。
看着她因为规士的事情而面色阴霾,一登的胸口仿佛针扎一般。
这事和雅并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事实真如一登他们担忧的一样是最坏的情况,他们这一家人,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她不喜欢动弹,课外活动选择了吹奏乐,也不见她有多上心。她似乎并不讨厌坐在课桌前埋头用功,一登觉得这也算这孩子的一项才能。她的笔记记得很仔细,其中确实有一种并非用来向人展示的、隐藏在背后的努力——虽然一登看她笔记的次数并不多。
她想去念心中憧憬的高中,她完全有能力使这个梦想成为现实。然而梦想还能否顺利实现——或许今后连这一点都不得不去担忧了,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一登茫然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感觉有些如坐针毡。
不过,眼下心中最为强烈的还是那种无法相信一切的心情,对于现实的感触则十分模糊。这反倒成了眼下唯一的解脱方式。那是一种既强烈又漠然的感觉。
一登挥去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放下手刹,挂上前进挡,踩油门。刚要打方向盘上路,视野里忽然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家门前,他的脚又踩下了刹车。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个人,一登的刹车踩得很用力,车往前挣扎了一下,摇晃着停了下来。
“小心点哦。”雅在后面招呼道。
“不好意思。”“她是不是以为我正因为规士的事情而心慌呢?”——一登心里寻思着。转念一想,自己或许真的心慌了。
家门前的人让到了路边,一登心中叮嘱自己要安全驾驶,再次踩下油门。
隔壁人家的院墙下停靠着一辆出租车。一登觉得不对劲,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人。年龄大约三十岁过半,肩上挂着一只皮革包。对方也正盯着这边看,所以和一登视线相对了。
难道,是媒体的人……?
这就找上门来了?
一登透过后视镜查看。
那男子也远远看向一登的车。
看上去对方也正在仔细观察。
一登感觉不舒服,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