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几个跑掉的孩子情况相同,那么认为规士同样在逃也说得过去。
不对。一登转念一想道:“仓桥的手机是什么情况呢?”
“无可奉告。”
“他的手机不是也没了信号吗?光看手机有没有信号,并不能确定他是被害人还是罪犯。”
“当然,没错。”寺沼道。
“寺沼警官,我总觉得,规士和仓桥一样,都遇害了。”
“这……我无话可说。”
“有传闻说,和规士一样失踪了的孩子里,有人给朋友打过电话,说他们杀了两个人。这事警方知道吗?”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在网上看到的。”
“哦,是吗……”寺沼自顾自地嘀咕后道,“不好意思,关于您说的情况我实在不好评论什么。”
“车上下来两个人跑掉了,下落不明的却有三人。多出来的那一个,和仓桥一样都是被害人对吧?”
一直坐在餐桌旁听一登讲话的贵代美起身回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登并不理会,继续道:“另一个被害人一定是规士。为什么从你们警方到媒体,还有社会舆论,几乎都把规士当成凶手一样看待呢?”
“我们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意思,就因为你们的消息不及时公布,外界才听信胡乱编造的谣言,为了泄愤而擅自选择攻击对象。你们再这样不作为,接下来就不是被扔生鸡蛋了,还不知道我们要遭受什么样的损失呢。”
“关于人身安全我希望您能多加注意,可是我们办案期间掌握的消息不能对外公布,这点还请您谅解。还有一点,我们办案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
“规士不是凶手,请你们早些对外宣布。”
“您作为一名父亲的意见我们先听着。”寺沼应和道,“趁这个机会,我们这边也有一件事情想问您一下,可以吗?”
“什么事?”
“案发之前,您是否见过规士持有小型刀具,或者听说过他通过外界途径得到了刀具?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据说仓桥的遗体有多处刺伤。一登立刻明白,对方问的事情与此有关。
一登没收了规士带回家的刀,所以这个问题他完全可以表示否认。实际上他也打算这样做,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转念一想,对方是警察,或许他们已经掌握了规士曾从某商店购买过刀具的证据。一登认为,此时最好不要招致误会。
“说实话,大约半个月前吧,曾经见过。我在家里发现他自己有一把工具刀。我问过他用途,但是他没有明确地回答,所以我就替他保管了。就这些。”
“您替他保管了……确定吗?”
“确定。我放在工作室的工具柜里了。”
见一登说得很笃定,寺沼便也以表示认可的语气应了声“是吗”。
“现在想想,可能那孩子当时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人身安全存在威胁。”一登说着,忽然觉得一阵伤感。当时如果能认识到规士正受到威胁,现实或许将是另一种结果——想归想。他心里同时也有疑虑,再怎么慎重考虑,自己真的具备认清真相的能力吗?虽然他曾对规士他们讲,能看清他们的未来,但是很可惜,自己并没有超能力。
“可以理解。”寺沼的回应没有任何情感,仿佛这一切丝毫未曾触及他的心弦。
由高山建筑负责施工的秋田家的房子进展顺利,预定利用今天午休时间举行上梁仪式。
这一庆祝仪式大约在整个工程过半的时候举行,近来常因为客户的要求而省略不办。看秋田夫妇的意思,似乎不大愿意忽视这种仪式性的东西,他们表示可以简略些但还是要办。
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不过也算是建筑动土的好日子,工作忙碌的夫妇二人时间上都合适。虽然有过中途更改设计方案之类的事情,不过工地施工方面一直很拼,就是为了赶得上今天这场上梁仪式。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其实一登也不是很想去,但这种时候他必须露面。待到快中午时,他就回卧室换了衬衫和工作服。
他撇下还躺在床上的贵代美出了卧室。二人之间没有一句对话。一登明白,她听了自己跟警方的通话后心中不快,但此时他并没有照顾她感受的意思。
一登来到二楼,朝雅的屋里看了看。
“补习班几点开始?”
雅坐在写字桌前,但笔记本并没有打开。她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一登。
“一点……”
“那现在还有点早,不过我还是先送你出门吧。爸爸今天也要在外面吃,你妈那个样子恐怕也做不了饭。我给你点钱你去外面吃。车站前的麦当劳也行,哪儿都行。”
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嘀咕了一句:“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你不打算去上课?”
雅没回答。
“既然当初报了名,现在就好好去上。老待在家里也没事做啊。”
听一登这样说,雅爱理不理地点头“嗯”了一声。
一登于是等着雅准备好,二人一同出了家门。
“啊,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又一批和早上不同电视台的人等在了门外,一见到二人就堵了上来。之前门铃响了好几次,但一登都没管。
“我们赶时间,请你们让一让。”
“请问去哪里?”
“跟你们没关系。我说你们这些人,你们总这样等在这儿会打扰到周围邻居的生活,请你们不要再这样。”
“请您回答几个问题,只要两三分钟就行。”
“我没那个时间。”一登以不容分说的语气拒绝了对方,又对立在玄关不知所措的雅说道,“快上车去。”
“关于您儿子下落不明的问题,请您谈一谈,一句就行。”
一登不理会他的喊话,让雅坐到后座,自己坐进驾驶室。
“关于被害人仓桥与志彦……”
一登发动引擎,强行逼开了一众挡在车前的电视台工作人员,把车开了出去。
“好可怕……”
甩开媒体稍微喘了口气,一登听见了雅在后面小声嘀咕。
“你还好吧?”
雅没有回答一登,反而像征求对方肯定似的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哥哥是凶手不是吗?”
“当然了。”
“如果我哥真是凶手怎么办?应该会有更多媒体的人找上门来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一登并未开口回应,因为哪怕一句简单的肯定都会加剧她的恐慌。
“还有我的考试怎么办?家里有人干出那样的事情,就算我去考丰岛女院也会被刷下来吧?”
“傻孩子……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私立学校在这方面是很苛刻的。有了这样的污点,再怎么拼命努力也不可能被录取。”
“想太多了。你就是你自己,跟这事没关系。”
“人家可不这么想。”雅有些激动,声音也变大了,“一般来说,家里要是出了杀人犯,那都得搬家呢。被逼得走投无路自杀的人也不少。什么家里人没关系,根本说不通。我以后恐怕工作也找不到,连婚都结不成。”
“别胡思乱想了。”
“本来就是……”
“我不愿意相信规士是凶手之一,”一登说,“就算真是那样,责任也在爸爸,我是他父亲。雅,你心里明白这和你没关系就行。”
雅沉默了,不一会儿又突然开口道:“不是凶手倒还好……”
一登透过后视镜看雅。
她的神情冷漠,似是刻意压抑了情感,但眼眶里却含着泪水。
“在妈妈面前我开不了口……我希望,我哥不是凶手。他是凶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规士不是凶手最有可能发生什么样的事——很显然,雅在说这番话之前已经知道了答案。
雅在观点上是和自己站在同一边的,一登想。
那又怎么样呢?这并不会使人更放心一些。女儿嘴里的话语带着无比残酷的气息,甚至让一登恐惧,他无法轻易承认自己也抱有同样想法。
但一登又觉得,像这样无奈吐露心声的女儿很可怜。
一登让雅在车站前下车,然后就朝着新座那边秋田家新房的工地去了。
秋田家二楼的梁柱已经搭好,眼下正要把大梁架到房顶上。
工人们站得很高,相互喊着口号,微调着位置组装梁木。秋田夫妇则带着孩子们在下方仰头观望。
“总算是有点成果啦。”一登站到他们身旁说,夫妇二人满面笑容地收回了仰着的头。
“真是不好意思,提了许多过分的要求。”丈夫将笑容切换至苦笑道。
“没有没有,要真是离谱的要求我就不会接受了。”一登摆摆手回应道,“这次我也认为有戏,才下决心重做,从结果来看我觉得挺好。”
“全托您的福。”妻子说着,行礼道谢。
“哪里,全亏负责施工的师傅们出力。今天讲话的时候,您就替我感谢感谢他们吧。”
“我会的。”丈夫说着,再次仰望不久即将变成自家住处的巨大的木材框架,“光是这框架结构,这样看着它被一点点做出来,都让人觉得有点感动啊。”
“您不觉得,这种木构框架光是构造就美得让人着迷吗?”
“觉得觉得。”夫妇二人点头。
丈夫又继续道:“美,而且看起来特别结实。之前我还担心纯木头的万一碰上地震怎么办,看到这个结构我就放心了。”
“框架结构对房子非常重要,”一登道,“我们盖的房子,一般的小地震根本不成问题,您大可以放心。”
“谢谢。当初和您商议细节时,您说要让房子成为家庭形态的实体,听上去应该是先有家庭再有房子。现在我倒是觉得,等我们住进这个家里后,我们这个家庭成员间的情感维系也会更加牢固可靠呢。”
房子是家庭形态的实体,这是一登的建筑哲学,也是他接活儿时常对客户说的一句话。
但如今面对眼前这对夫妇,他却从秋田先生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讽刺的味道。一登转头,想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个意思,但对方脸上有的只是纯洁的光辉。关于笼罩在一登的家庭上方的乌云,这对夫妇似乎并不知情。
“供品都没问题吧?”
一登换了个话题,夫妇转头看了一眼摆在一旁的几个纸包。
“是,您说的都带来了。”
“那好,我也帮忙准备一下。”
“那就有劳了。”
一登暂别二人朝高山建筑的老板走去,他正和工地负责人一起监督上梁的施工。
“辛苦辛苦。”
高山老板闻声看向一登,微微点头回了一句:“来啦。”
一登从他的态度里感觉出一丝冷淡,脚步不由得沉重起来。
“一会儿再聊吧。”
一登见对方示意自己不必靠近,便点头回应。高山重新抬头观看施工。
他可能听到了什么关于案情的消息——这个几乎全凭直觉的想法在一登脑海里闪过。
迈向秋田夫妇的脚步也沉重了起来。
大梁安装完毕,一登带秋田先生去二楼搭了祭坛。摆好供品,男人们都上来站好,由施工负责人主持了一场简单的仪式。盐、米、酒撒向四方,众人和着号子将双手用力拍在一起做合掌状,仪式结束。之后大家下楼就着便当吃顿简餐。
“今天上梁仪式顺利举行,全靠高山建筑和工地上各位,还有石川先生尽心尽力。这是我们梦想的家,我们都盼望着它完工的那一天。同时也希望各位在施工时不要出任何意外,千万注意人身安全。接下来还得拜托各位多费心。”
秋田略带紧张地讲完话,众人围坐在简易桌边拍手。
轮到一登讲话了。
“今天这个上梁仪式办得喜气洋洋,从中我也能感觉到秋田家对他们的新居所寄予的热切期望。同时,看着一家人梦想中的新居一点点地成形,也让我再次深刻体会到做这一行的喜悦。就像以前一样,接下来的工程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各位多操心。可能有人要抱怨了,说,‘这个建筑师怎么搞的,怎么又设计得这么复杂’。往好的方面讲,这些地方也正好让各位大显身手,希望各位顺利完工,当这栋房子完工的那一天,我们再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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