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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雅的恐慌当然是因为这架摄像机的存在,或许也是因为还有许多其他前来采访的人。他们有将近十人,并非来自同一家媒体。当初他就担心,随着案情调查的推进可能会有此境况,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些就在眼前发生了。


“别害怕。窗帘拉上。”


他这样叮嘱雅,虽然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然后就回了客厅,打开电视,看了一遍各个台的新闻、时事节目和专题节目,并没有报道说户泽案件的调查有什么进展。


门铃又响了。


“你们适可而止吧。一大早的究竟想怎么样?”一登忍无可忍,按下通话键质问对方道。


“您是规士的父亲吧?请您接受一下采访可以吗?”


“我没什么可说的。还有,请你们不要乱拍我女儿的房间。那可是非法偷拍。”


“那个不是我们公司的。”


“我不知道他是哪个公司的,这种行为十分荒唐,请你们注意。”


“总之请您先出来再说可以吗?我们有很多问题想问。”


“我刚才没告诉你吗,我没什么好说的。”


“规士父亲……”


“失陪。”


一登正要强行结束对话,对方见状慌忙喊了声“请稍等”,随后又道:“您家门牌上好像被人泼了油漆还是什么东西,您就那样放着不管吗?”


“什么?”


“还有鸡蛋砸在门上。”


怎么会这样?!他不耐烦地咂嘴。有些人就是偏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一登换上棉质短裤和Polo衫,拿上清洁用具出了门。


媒体早严阵以待,全拥了上来。大门口像昨天一样,蛋壳和蛋液溅得四处都是,门柱和门牌上都是红色涂料,应该是来自那种罐装喷漆。


“这是谁,做出这种事情?”一登不悦地嘀咕着,眼睛瞪着媒体的采访阵容。


似乎有人以为他这样是在问罪,其中一人应道:“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来时就已经这样了。”


如果媒体的人承认是他们干的,那才真叫人意外呢。——一登心里想着,但全然笑不出来。他决定先从门口开始打扫,就像昨天那样。


“您儿子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一名记者问道。


“没有。”


“警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自打我向他们反映孩子一直没回家,他们就什么也没对我们讲过。”


“昨天您这边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新的风声?”


“我不是说了吗,什么都没有。警察调查到什么程度,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那不会,对于这样的案子警方的嘴也很严,我们现在也是完全不知情。”


“昨天有一位女性接受了电视台采访,那是您家亲戚吧?听她的口气,我们感觉您这边应该是从警方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吧?”另一个记者开始套话。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理解的,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家孩子是罪犯。警察那边也没这个意思。我倒是觉得,我儿子很有可能是被害人。”


“有证据证明他是被害人吗?”记者以慎重的语气问道。


“很遗憾,也没有。”一登老实地回答道。媒体众人闻言发出一阵扫兴而失望的叹息。


“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一登动着手上的扫帚道,“我们只能相信自己的孩子。当然,同时也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我妻子的这种期盼尤其强烈。所以,她姐姐才会像昨天那样接受采访。现在考虑到各种可能性,我们家里人心里都有动摇。希望各位媒体的报道也慎重对待每一个细节。现在明明什么都不明了,发生这种挑衅的事情,只会让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


一登停下手上动作,看着媒体众人:“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怎么看待这些?”


一瞬间,他们陷入了沉默。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人开口回应,仿佛他并不想让气氛过于尴尬:“我们一向十分尊重案件相关人士的人权和采访对象的个人隐私。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受到保护,但现在由于网络的存在,恶意中伤的情况也确实越来越多。”


也是,罪不在他们媒体,是社会上那些对新闻报道断章取义、恶意造谣中伤的人不好——一登也觉得他的话可以理解,可又觉得这番话里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


“所以说,我们媒体不光要探求事情的本质,也有责任让人们关注这些问题。如果您有什么话不想放在心里想说出来的,请您一定在这里讲给我们听听。”


“想说的刚才已经说过了。再没别的了。”


“有消息说,您儿子大约十天前在家庭用品商店买过刀具,这事您知道吗?”


“今天是给被害人仓桥与志彦守夜的日子,请您对他说句话吧。”


“您有什么话想对失踪的儿子说吗?”


记者们排着队抛出这些问题,其中有两三个其实想答的话也可以回答,但是一登选择了闭口不谈。


他们听从他们认为正确的理念而行动,认为这才是他们应该做的工作,于是围住了一登。但也可以说,正因为他们这样,事情才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们的言行俨然没有任何温度,面对他们只能让人感觉心寒。一登觉得,就算跟他们聊上几个小时,也不可能彼此相互理解。


一登继续打扫卫生,无视他们接二连三的问题。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疑问。


一登自己同样是凭着自认为正确的理念行动,也因此被指责过爱讲大道理。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贵代美看来,一登是否同样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呢?


或许是。


就算道理是对的,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基于讲话者个人立场和自身个性的观点。立场不同,道理也随之不同。道理说得通不代表对方就一定听得进去,更有甚者,有时正因为道理合乎道理才反而更难得到对方的理解。


应该怎么办?他找不到答案。


问题严重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靠互相理解、让步就能解决的,恐怕只有忍,直到真相大白为止。


扫干净门口,一登来到门柱前。


那是专门找爱尔兰工匠定制的锻铁门柱,丙烯玻璃的门牌通过金属套件镶嵌在上面。锻铁表面被锻造成巨大鳞片一般,闪着深沉的银光,像是某种艺术装置,显得很有品位,可现在红色喷漆毁掉了这一切。


一登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用相机拍下损坏情况。


很显然,这完全属于犯罪行为。可他心里明白,就算报警恐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更想赶快清理掉这些污垢。


先用家里的清洗剂试试,能擦掉多少是多少吧。一登想着,就朝工作室走去。


门牌可能还是先拿掉比较好。他想着这些事情,走进工作室,从工具柜里拿出涂料清洗剂和摘门牌需要用到的扳手。


拿完扳手后,他正要关上抽屉的手忽然停住了。


那是个很宽的抽屉,里面放了扳手、螺丝刀之类的小型工具,通过隔板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右手边靠里放着十件套的雕刻刀,靠外就是放刀具的盒子。


从规士手里没收来的小刀应该也放在里面。


现在它却不见了。


一登又看向窗边梅本总坐的那张桌子。他有时会从这里拿工具使用。然而,规士的那把刀并没在桌上。视线范围内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最近梅本一直在做建筑模型,好像并没见他用过那东西。他常用的是美工刀,那把刀就放在笔筒里。


心乱如麻的一登走到屋外。他摘下门牌,用清洗剂擦拭喷漆的污渍。他一声不吭地做着手上的事情,脑子里想的全是那把刀。


有可能梅本为了做一些手工或者其他东西把刀带回家了。这不是说他偷东西,他不是那种人。他可能是忘记告诉一登,或者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十分有可能,一登自己也希望事实就是如此。他知道,在明天梅本来上班揭开谜题之前,这颗悬着的心是放不下来了。


打电话给梅本问问——正当他做出这一决定时,在场记者们当中有许多人的手机响了起来。只见他们各自嘀嘀咕咕地讲着电话,像是在谈工作,刚讲完就作鸟兽状从家门口四散不见了,连个像样的招呼也不打。可能他们有了新的采访对象,觉得一登已不再具备什么采访价值。他们前一秒还在纠缠不休,现在竟以这样扫兴的方式散去。


门口只剩下一登一人,他挥散心中困惑,带着刚摘下来的门牌回到工作室。将工具整理一番过后,他拿起电话,按下了梅本的手机号码。


“早上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电话接通,一登开口道。


“哦,没事,早上好。”那头传来梅本无精打采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并没什么两样。


“我想问个事情。”


“什么事?”


“我放在工作室柜子里的刀有一把找不到了,你有没有印象?”


“哦,”梅本并未感到意外,他答道,“我想应该是规士拿了吧。”


“什么?”


“我看到他在抽屉里翻找一通,然后拿走了个什么东西。东西看在眼里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感觉应该是把刀。”


一登喘不过气来,喉咙里挤出一声:“什么时候?”


“应该是长假开始前的那个星期五。他趁您傍晚出去时,进来拿走了。我没用过。”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击打在头上。


一登近似呻吟地哼了声“是吗”,就挂断了电话。他瘫倒在椅子上,重复着短促而艰难的呼吸。头脑里已一片空白,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了。


这臭小子!——只剩这句话,慢慢爬到了嗓子眼。


紧抓在手里的唯一一根稻草,就如此轻易地不见了。


一登不知道还能够相信什么,该怎样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