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第二章 邂逅

1


眨眼之间,雨势越来越急。


跨上自行车沿着来时的路骑了还不到一分钟,翔二已经从头到脚淋个透湿。他将上半身拼命地向前弯,带着一种在海浪中游泳般的感觉,握紧车把,踩着沉重的脚踏板。没被油润滑过的车链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听起来简直就像自己膝盖骨摩擦的声音。


大颗的雨点打得脸生疼,冰冷的雨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狭窄的视野。被大雨笼罩的翔二,在得知哥哥的死讯后,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回到位于阿瓦多町的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离日落的时间不远了。


雨势越发激烈,压得人抬不起头。来不及将贴在前额的刘海捋上去,翔二把自行车速度降到最慢,打算直接冲进门内。


——就在这时。


“啊!”


他惊叫出声,在刹车的同时用力扭转车把。在前院的小路上,他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行人。


尽管没撞到人,自行车却因紧急刹车而一下子翻倒在地。翔二被甩出,摔到了庭院里的草坪上,右肩和胸口重重地撞到地上。


“没事吧?”有人这样问道。声音有些模糊,是个语调温和的男人的声音:“喂,小伙子!”


喘不上气,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像难听的口哨一般。翔二趴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拼命地调整呼吸。他一面咀嚼着蹿入口中的泥土味,一面吐出从昨晚起就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太差劲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男人跑过来询问:“欸?你说什么?”翔二脸贴在地上左右摇摇头,忍着痛撑起手臂。


“没受伤吧?”男人担心地询问。


翔二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的裤子,带着一种想直接融化在雨中的心情回应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


“错不在你。”


男人语调平稳地说着,把自己撑着的透明塑料伞举在翔二头顶上:“受伤了吗?”


“……没有。”


翔二站起身来,总算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对方身穿双排扣黑色西装、白衬衫,打黑色领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或许更年长一些。偏瘦的体形与翔二很相似,个头却比翔二高出好几厘米。瘦削的脸庞上架着一副无框圆眼镜,略有特色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与他的服装完全不搭调。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翔二对此很是吃惊和困惑。他移开目光,不去正视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男人。


“你是这家的人?”男人开口问道,不顾自己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一个劲儿地给翔二撑伞。


翔二微微抬眼,点了点头。


“是翔二君吗?”


“……嗯。”


翔二走出雨伞,向倒在旁的自行车走去。自行车横倒在地,车把也歪得厉害。


“你是……”


翔二慢吞吞地扶起自行车,转头询问男人:“请问……莫非你是家兄的朋友?”


“朋友?嗯,也可以这么说。”男人答道。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落寞。


“我叫占部。占部直毅。”


“占部先生……”


“伸一君时常提起你,说你今年刚考上大学。”


几滴雨珠滴落在占部的眼镜片上。看着镜片背后闪闪发光的深棕色瞳孔,翔二再次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似曾相识感。


“我以前是补习学校的老师,曾经教过伸一君。自那之后我们偶尔会聚一聚,一起喝几杯。”


“补习学校的老师?”


“现在已经不干了。”说着,他略微耸了耸肩。


翔二开口问道:“你是来给家兄上香的吗?”


“前些日子我出去旅游了,完全不知道这场意外事故。昨晚回家听人说起,很是吃惊,所以……”


“谢谢你特意过来。”


“别站在大雨里说话了,赶快进去吧,会感冒的。”


“——说得也是。”


“你喜欢喝咖啡吗?”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翔二不由得心生疑惑。对方见状便从早已湿透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没用完的书式火柴,递给翔二。


“在市民公园北侧,有家叫作‘飞船’的咖啡馆,我家就在那里。那家店屋顶是红色的,很好找。”


翔二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火柴盒上,鲜艳的红色外包装上印着那家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欢迎你随时来玩。有关伸一君,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嗯。”


“那回头见。”


他轻轻举起拿着伞的左手,从翔二身边离开:“打起精神来!”


他静静地转身,迈步离去。直到对方穿过大门,背影渐渐消失不见,翔二仍伫立在原地,任由连绵不断的雨点打在身上。


(他说想问我关于哥哥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难道他想问的事情和这次的“意外”有关吗……)


翔二轻轻地将手中的火柴盒装进外衣口袋,然后捂着发痛的肩膀,推起沾满泥浆的自行车朝玄关走去。极其讨厌下雨的帕皮打着响鼻,躲在屋檐下等着他。


2


母亲贵志惠已经回到家中。


看到淋成落汤鸡的儿子,她惊得瞪大双眼,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饭冢节子慌忙去取替换的衣服。


翔二逃也似的跑进浴室,淋了个热水澡。身体完全被冻透,映在镜中的面孔像病人一样苍白。摔倒时撞到的右肩明显青了一块,一碰就隐隐作痛。


冲完澡后,翔二默不作声地上了二楼,躲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他从小到大的卧室兼书房。在京都上初中时,学校是寄宿制,他只有放假回家才会在这里睡觉和学习。这里有他的回忆,也有让他留恋的东西,但如今不知为什么,这里看起来似乎也成了“异国”的一部分,像几百年无人造访的石屋一样冰冷,唯有空荡荡的空间格外显眼。


他随意地仰卧在床,单手搭在额头上,闭上双眼——好累。身心俱疲,累得一塌糊涂。


晚饭前,就这样一直躺着吧——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的激烈雨声,翔二这样想。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坠入了梦乡。


在这短暂而不稳定的睡眠中,翔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暗红色的天空。暗红色的云雾。


吹来的风也是暗红色。然后……


狂乱而喧嚣的音乐声渐渐传来。这里?这是哪里?


(流星马戏团再度献技!)


滴答。


滴答……水珠滴落的声音。冰凉。


(阔别十五年重临栗须市盛大公演!)


“准备好了吗?”似乎有人在说话。


“……笑啦!”


(阔别十五年的……)


“地藏菩萨,笑啦!”


小小的、白白的手臂环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屏息静气、侧耳倾听……


世界就在那里,被切成圆形。


3


“翔二,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母亲恨恨地盯着终于从二楼下来的儿子,用一种像是故意压抑着感情、冰冷的声音说道。虽然她的语调比昨晚电话里的声音冷静了不少,但还是可以听出她心中的怒气依然未减。


“住的地方一直没人,你跑哪里去了?一天两天还好说,你说你出去了多长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去哪里了?去干什么了?”


晚上八点多,翔二和母亲隔着大型餐桌面对面坐着。


母亲身后——与餐厅相连的宽敞客厅的沙发上,刚刚回家的父亲政信正坐在那里,他一副对妻儿漠不关心的模样,单手托着一杯白兰地,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


母亲重复了一遍:“别不说话,给我好好解释!”


翔二抬起头,却无法正面承受母亲射来的目光。他将视线移到斜上方,在那里,天花板上垂下的豪华吊灯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家里人遇到了多么伤心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哥哥去世了,而身为弟弟,守灵和葬礼你都没露面。别人问‘翔二君怎么了’‘翔二怎么没来’,你说我和你爸爸该怎么回答人家?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打了多少次电话都没人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些话究竟该对谁说才好呢。你到底……”


“我去京都了。”


翔二看着豪华吊灯的灯光,用含混不清的声音答道。


“上星期五去的,去了一星期。”


“京都?”


母亲皱起细眉,表示怀疑。


“去干什么了?去了那么长时间?”


尽管翔二完全可以编造一个让母亲满意的答案,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并没单纯和愚蠢到认为对父母说谎这种行为就是“恶行”。只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撒谎,有可能让自己的内心更受伤害。


他回答:“去见个朋友。”这绝不是撒谎。


“朋友?”


母亲眉头皱得更紧了。


“什么朋友?”


“高中时候的朋友。”


“叫什么名字?住在京都的哪个地方?”


简直就像刑警在盘问一样——翔二这样想着,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打算表现出一副“我不想说”的样子,但这种举动无疑让母亲大受打击。事事对父母言听计从、没有任何“问题”、不让人操心、成绩优秀且品行端正,一直以来,母亲都对这样“好孩子”形象的翔二很是满意。


“翔二,你……”


母亲颤抖着说到一半,然后大声叹了口气。


翔二再次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翔二打断母亲的话,用硬邦邦的语调重复着同样的话。


“对不起,家里出了大事,我却……”


“别责怪他了,贵志惠。”


“啪”的一声把书合上,父亲缓缓地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拿着酒杯走来,在椅子上坐下。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翔二也是个大学生了,独自出去旅行也没什么。但是,逃课的话就不好了。”


“因为考试刚刚结束,基本处于停课状态。”翔二辩解道。


这绝不是撒谎。不过,在九月举行的上半学期考试中,他一科也没好好考。


“是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父亲放下酒杯,从容地抱着胳膊说道。


“不过,翔二,今后如果长时间不回住处,一定要告诉我们你去了哪里。我们这样做并不是想要管束你,你现在还是个学生,而我们是你的监护人,听懂了吧?”


父亲的语气和往常一样温和而没有商量的余地。翔二觉得,父亲对他自己的言行以及支撑着这些言行的价值观怀有绝对的自信,所以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温和而不失威严”。


“还有,大学的学业可不能松懈。那边医学部里有很多我认识的教授,但他们不会因为你是熟人的儿子就额外照顾你。我嘱咐他们对你更要严厉一些呢,你可要好好努力。”


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T大医学部的父亲津久见政信,不但是这座地方城市唯一一座综合医院——博心会医院的院长,而且还是一位全国知名的优秀外科医生,许多患者不惜远道而来请他做手术。翔二过去一直很尊敬父亲,以拥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曾经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但是……


“你这孩子脑子聪明,我和你妈妈都相信你。我想你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信任。”


父亲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阐述着“正确主张”。可现在,这一切为什么会让自己有种烦躁的感觉呢?这种不可言喻的虚伪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太不争气了。)


(……没了我这个累赘,他们觉得轻松多了。)


刚才在日式房间直视过的哥哥遗像,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哥哥是怎么死的?”翔二突然抬头发问。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哥哥的死因?”


“那件事……”父亲似乎有些惊讶,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妈妈应该跟你说了吧?”


“听说哥哥是从公寓的阳台上摔下来的……是场意外?”


“没错。”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真的是意外吗?”


父亲紧紧地抿着嘴唇,重复道:“没错。”


翔二看到父亲略白的粗眉毛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


“问这些干吗?”


“我听人说哥哥有可能是自杀。”


“怎么可能!”


父亲当即否认。母亲在旁边又大声叹起气来。


“这种无凭无据的话是谁说的?”


“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哼,原来如此。”


父亲的表情变得很阴沉,他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送到嘴边。


“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们总是爱散布一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可是……”


“实话跟你说吧。”


父亲说着,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翔二。


“伸一最近经常服用安眠药。虽然没告诉我们,不过,听说他曾去医院看过失眠症。发生意外那天,伸一吃过安眠药,还喝了啤酒,酒精增强了安眠药的药性,导致他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去了阳台,不小心跌了下去。这纯粹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事故。”


“……”


“看你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


“为什么认定是‘意外’呢?也许有其他的可能,你们没想过吗?”


“不是自杀!现场没有留下遗书,而且伸一根本没有理由自杀。他过得事事顺心,不是吗?”


这一刻,翔二第一次感受到父亲说话时的“傲慢”。他不由得咬紧下唇,竭力抑制住想问“为什么”的冲动。


为什么让别人去整理哥哥的房间?为什么你们不亲自整理哥哥的遗物?为什么……


“你很清楚吧。”


似乎看到哥哥在卑怯地微笑着。


“算了,事到如今,大家都不要想太多。”


之后,餐桌上父亲和母亲都对“意外”一事只字不提,简直就像从来就没有过哥哥伸一这个儿子一样。


4


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翔二便离开了餐桌,尽管肚子很饿,却有种一旦吃下去就会吐出来的感觉。看着一言不发离开餐厅的儿子,父母也只是沉默不语。


翔二来到楼梯间,准备上楼时,正好碰到从楼上下来的饭冢节子。


“哎呀,您已经吃完饭了吗?”


“嗯,吃完了。”


翔二这样回答她,想要勉强挤出笑容,却怎么也做不到。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副哭丧着脸的古怪模样。


“那个……节子阿姨。”


翔二叫住正要离开的节子。


“哥哥的守灵和葬礼,节子阿姨也去了吧?”


“嗯,是的……”


“父亲和母亲他们伤心吗?他们哭了吗?”


(我到底在问什么无聊的问题啊,难道他们哭过,我就能释怀了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做父母的会不伤心呢。”


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节子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见她仿佛故意似的用力摇了摇头。


“老爷和夫人对伸一少爷多少有些伤脑筋,这的确是事实,不过,他们也是在为伸一少爷的将来担心……”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为将来担心……果真如此吗?把“将来”换成“面子”才对吧。


“对了,少爷。”节子说道。


“淋湿的衣服该怎么处理呢?衣服脏得厉害,我想,是不是应该拿出去干洗。”


“啊!行啊。我还会在这里待上两三天。”


“好的,那我就拿去干洗了。”


翔二突然想起从哥哥公寓拿回来的信件,一个叫三泽千寻的女性寄来的信……


于是,翔二问道:“我的外衣在哪儿?我得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放在家务间里,我帮您拿过来吧。”


“啊,不用了。我自己去拿。还有,哥哥住处的钥匙先借我一段时间。别担心,我不会弄丢的。”


翔二折回走廊,朝被称为“家务间”的小房间走去。路过餐厅时,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被父母察觉到自己的行动。


三泽千寻的信和另外两封信件都安好地躺在内口袋里。翔二把手伸进左右两侧的外口袋,取出口袋里的东西:七〇五室的钥匙,还有刚才那个名叫占部的男人送的书式火柴。


把钥匙和火柴塞进牛仔裤裤兜后,翔二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在确认其他两封信件都是无关紧要的广告单之后,他拆开了最为关注的那封信。


信封里面是一张对折的卡片,和信封一样的淡绿色纸板上印着可爱的恐龙插图,似乎是市面上成套出售的东西。


津久见君: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十月七日吧。(说实话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早点寄出……)


人的一生,有起有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一起加油吧。


三泽千寻


PS:上次你说起的深夜古怪电话,后来怎么样了?我看你好像很烦恼,不过,肯定只是骚扰电话而已。别太在意哦!


“是生日贺卡啊。”


空白处画了一幅漫画:一个女孩骑在剑龙背上挥着手。这应该不是卡片自带的漫画,而是三泽千寻这个女孩自己画的。他边看漫画,边想象这个叫千寻的女孩的容貌。


“深夜古怪电话……”


附言里写的那些文字,莫名地在翔二心里掀起一层波澜。


“到底是什么样的电话?信上说哥哥很烦恼。这个女孩认为‘只是骚扰电话而已’……”


把卡片放回信封,翔二走出房间。当他再次轻手轻脚地路过餐厅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父母说话的声音。


“……不用担心。”


“可是,老公……”


“翔二和伸一不一样,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刚才他之所以那么固执己见,多半也是演给咱们看呢。一个失去哥哥的弟弟,做出那样的行为也很正常,不需要担心。”


(说什么呢?)


翔二站在门外,屏住呼吸。


“翔二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和伸一不一样,绝对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


“……是啊。”


“伸一的事情,要坚持说那是意外。意外和自杀的含义可大不相同,如果家里有人自杀身亡,这绝对是津久见家的耻辱。”


“嗯,我明白。”


(什么?)


翔二感到全身血液迅速变得稀薄,呼吸困难。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


翔二忍着涌到喉头的呕吐感,离开餐厅门边。不知名的厌恶感令他头晕目眩。


他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在走廊里。


在他的耳畔,哥哥的幻象用干涩的声音低语道:“如何?你清楚了吧?”


“差劲的哥哥和有出息的弟弟,继承人只要一个就够了。道理再简单不过。”


(别说了!哥哥!)


“算啦,你就为我这个愚蠢的哥哥伤心一下吧。”


(不是的!不是那样……)


翔二走进洗手间,跪在马桶前不停呕吐。空荡荡的胃里吐出的只有散发着恶臭的黄色液体。


无论如何呕吐都无法平息内心的痛苦,翔二喘息着,泪水充满眼眶。他真希望世界可以在这一瞬间燃烧殆尽,彻底毁灭。


在切成圆形的世界中,万物浸染在黄昏的光芒下。五个人影在嬉戏。


微胖的身影、瘦削的身影、细高的身影、大脑袋的身影,还有一个……


他的小脑袋上戴着红色的棒球帽。


在五人之中,他中等个头,身穿奶油色衬衫、绿色毛衣、茶色裤子,衣服穿在他身上又肥又大。


“一起玩吧!”


他的声音总是含混不清。


“一起玩吧!”


“让我玩吧。”


在切成圆形的世界之中,万物浸染在黄昏的光芒下。


孩子们尽情地玩耍,忘记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