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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访问

1


昏暗的公园里,翔二独自坐在长椅上。


雨已停歇。云朵缝隙间,稀稀疏疏地露出几颗星星。看来雨是不会再下了,此刻风特别大,在秋夜里鸣响出别样的音色。


走廊上不经意间听到的父母对话,痛苦地呕吐后——


翔二从洗手间出来,碰巧遇到了母亲。她看到翔二脸色惨白,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但翔二只回了句“没什么”,就匆匆上了二楼。翔二再一次把自己关在屋里,扔在床上。尽管恶心已然好转,翔二却觉得极度的空虚——或许也可以说是空洞,仿佛自己的心已经随刚才的胃液一起吐出,似乎稍加用力按压胸口,身体就会像蝉壳一样碎掉。


他试图让自己入睡,却没能奏效。不久,他发觉外面的雨停了,这促成了他之后的行动。


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不想和那些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想和他们在同一栋建筑里呼吸同样的空气……


带着抑制不住的冲动,几分钟后,翔二逃出了那个家。在大雨初霁的夜里,漫步在街上。


他记不清自己是从哪条路走到这里来的。刚才想要拼命地思考某些事情,但又似乎什么都无法思考,头脑十分混乱,等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这里。也不管长椅还湿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因为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屁股下面湿漉漉的一片,感觉异常冰冷。


翔二有种失忆的感觉,茫然地举目环视四周。


他现在所在的市民公园,是一个大型公园。公园中央有个广场,翔二所坐的长椅就在广场一角。


周围不见一个人影,时间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往常这里可是深夜年轻情侣们约会的首选之地,不过今晚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暴雨刚刚停歇,情侣们都不会选择到这里吧。


广场四周树林环绕,枝叶在强风下不停摇摆。稀落的路灯亮着白光,白光之外的空间被浓重的暗色所填满,仿佛盯着盯着就会被吸入其中。


大颗水珠从头顶的树枝上滴落,冰冷的水珠打在翔二的脖子上,翔二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他伸出右手,擦去水珠。


(……笑啦!)


——翔二突然想起白天在电线杆上看到的海报。


(流星马戏团再度献技!)


那个马戏团的公演地点不就是这里吗?就是在这个广场架起大大的帐篷……


海报上写着“阔别十五年重临栗须市盛大公演”,十五年前,翔二只有四岁,刚刚上幼儿园。


遥远的记忆深处,橘色的帐篷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出现在眼前的广场上。树林的嘈杂声变成人们的喧闹声,与欢快的伴奏声交织在一起……


(……笑啦!)


翔二恍惚间又抬手抚摩着上脖颈,这次并不是出于水滴的缘故,而是因为从心底莫名涌起的不安和恐惧。


白天看到海报时也有过这种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翔二为此暗暗讶异,用双臂环住前胸——浑身颤抖得厉害。


这时,他注意到有人横穿广场正中央,是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影。


(是情侣吗?)


翔二不禁想起刚在京都见过面的女朋友,他拼命摇头将女朋友的幻象驱散,然后站起身,脚下的沙石随之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对情侣回头看着他,小声偷笑。“那家伙在干什么啊”的声音隐隐传来。


翔二没理睬他们,转身离去。


明明还是十月初,风却寒冷刺骨。翔二开始后悔自己只穿了一件运动衫就跑出来,寒冷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不想回家,可是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想起几个小学同学的名字,但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在这座城市里,他没有可以在深夜拜访的朋友。


“异国”这个词又从心底升起。


(这里果然是“异国”吗?是我不该回来的地方吗?果真如此的话,那属于我的“故乡”又在哪里?)


“故乡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心底有个声音突然响起,回答了他的疑问,“根本没有,如果说你有故乡的话,肯定就是这里,这座城市……”


翔二出了公园,在路上走了一会儿之后,看到了那家店。他在吃惊的同时不禁怀疑,这真的只是偶然吗?是不是自己不经意间以这家店为目标,才会走到这里来的呢?


这是一座有着红色砖墙和红色屋顶的小巧玲珑的建筑物。大门旁边挂着一块椭圆形招牌,上面用白色的字写着店名。


“在市民公园北侧,有一家叫作‘飞船’的咖啡馆……”


翔二想起那双透过无框圆眼镜看着自己的深棕色眼瞳,已经冻僵的心感到一丝暖意。


2


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是上午九点至晚上十点。此刻大门上挂着“CLOSED”的牌子,但店内仍然亮着灯。


翔二从夹在腋下的小包中找到那盒书式火柴,再次确认“飞船”这个店名之后,下定决心推开了门。


“哎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虽然悦耳动听,却略显疲惫:“真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


入口处右边的柜台内,有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女人,看起来比翔二的母亲年长几岁——大概不到五十岁吧。清爽的短发很适合她小小的脸庞。


“请问……”


翔二在仓皇之余,环视店内,除柜台外,只有两张能坐四人的桌子,但却不会给人狭小之感。店内整洁干净,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请问,这里是占部直毅先生的……”


“是直毅的朋友吗?”


她停下手上洗涤的工作,微微歪着头问道。这个动作,再配上她黑亮的小眼睛瞪得滚圆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直毅先生在吗?那个,我……”


“请稍等。”


她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说完这句话便走出柜台,打开位于店里面的一扇门,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翔二站在入口处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她大概是占部先生的母亲吧。过了一会儿,占部从那扇门内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无领衬衫,紧身牛仔裤,与傍晚见面时西装革履的打扮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当然也大不一样。


“嘿!”


他看到翔二,却并不怎么吃惊:“这么快就来了!”


“这么晚来打扰,真是抱歉。”


“不用客气。别站在那里,随便坐。”


翔二在柜台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占部走进柜台内,来到翔二正对面,看着翔二低垂的脸庞。


“你脸色很差,嘴唇发紫,很冷吗?”


“嗯,有一点。”


“稍等,我给你泡杯热咖啡。”


“直毅。”女人说道,“我先去休息了。”


“接下来我会收拾干净的,晚安。”


回了占部一句“晚安”之后,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转身对翔二说:“你们慢慢聊。”


“那是我母亲。”


待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门后,占部开口说道。


“这家店是她经营的,我只是偶尔来帮帮忙。”


“你母亲肯定是位好母亲。”翔二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嗯,肯定不是坏人啦。”


占部边回答边推了推细细的鼻梁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我父亲死得早,那时我才三四岁吧。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而我这个不中用的独子,最近总算萌生感激之情了。”


“——多大年纪了?”


“五十一。”


“啊,我问的是占部先生。”


“我啊?今年十二月我就三十一岁了,我母亲是在二十岁的时候生的我。”


“是吗?真看不出来你已经快三十一了。”


“因为我没个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的。”他苦笑着说道。


“看起来显年轻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个人没有认认真真地过日子,不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给你,咖啡。”


占部递过来一个略有些褪色的红色杯子。翔二舀了一勺砂糖放进去,又倒了一点牛奶,搅匀后喝了下去。虽然对于空荡荡的胃来说太过刺激,但这种灼烧的感觉反而让人心情舒畅。


“那么。”


占部走出柜台,在翔二旁边坐下。他美美地啜了一口自己亲手泡的咖啡之后,缓缓地叼起一支烟。


“我可以问你吗?你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


“和父母吵架了?”


翔二端着咖啡杯,无言地低下头。


“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耳边传来火柴摩擦的声音,接着便嗅到一股甜甜的烟味。占部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终于开口道:“这样吧。”


“我们聊聊我的事情吧。”


“欸?”


“你肯定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曾经听伸一君说起过你,所以对你多少有些了解。这样可不公平。”


他没等翔二回答,便继续往下说。


“我一九六〇年出生,出生地就是栗须市,母亲的名字叫春海。我毕业于栗须市高中,是你哥哥的学长。大学时寄宿在京都……”


“京都啊……”


“是啊,听说你初中就去了洛英?”


“——是的。”


“洛英”是翔二上了六年学的学校。


“我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我的出勤率只有普通学生的十分之一左右。那时我忙于打工和旅行,因此修完学业也花了比普通学生多一倍的时间。回到这里之后,我先是在升学教育学院栗须分校工作,就是伸一君曾就读的那所补习学校。那栋冷冰冰的大楼就在车站前,我曾在那里教一些毫无用处的应试英语,干了一年多就辞职了,也是在那段短暂的讲师生涯中结识了伸一君。”


“家兄——我哥哥当时怎么样?”


翔二抬起头,斜眼窥视着占部所在的方向。占部又点燃一支烟,泰然自若地吐着烟圈:“他是个很特别的学生。身上没有什么特别引人关注的地方,怎么说呢,他总是给人一种兴味索然的感觉,但是这和没有干劲不一样。他的成绩不算十分优秀,却并不让人觉得他是因为能力不足才没学好,他其实很有能力。但是,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觉得他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讲师都这么认为。”


翔二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评价哥哥的人,他顿时有种被救赎的感觉,然后轻轻地吐了口气。


“有一天,他突然进了这家咖啡馆,那天我碰巧在店里,当时他并不知道这里就是我家。刚好也是现在这个季节吧,我们就是从那时开始建立私交的。”


“哥哥上大学之后,你们还一直保持联系吗?”翔二谨慎地发问。


“算是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轻轻地点了好几次头,占部又托起腮帮,陷入沉思。


“他想退学的时候曾找我商量过。”


“是吗——哥哥为什么要退学?”


问完这句话,翔二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其中的缘由。占部直直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把目光移到翔二这边的迹象。


“他说过你的父亲,博心会医院的院长津久见政信是个著名的外科医生。身为长子的他,自然被家人寄予厚望,希望他可以考入医大成为一名医生。他曾经也想要走这条路,但是进入大学之后,他终究还是无法继续忍耐,倒不是因为成绩,他的内心,似乎始终都不想当一名医生。”


“哥哥讨厌当医生?”


“嗯。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妥当,他曾经说过,他没有当医生的资格。”


资格?没有资格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占部说着,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也没有反对。没有必要去做不想做的事情,想放弃的话就赶快放弃,趁早开始做别的事情。不然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虽然大部分成年人的说辞都会和我相反。”


“——我想也是。”


“对他来说,那样做到底是好是坏,事到如今,我反倒没有自信说那时做的才是对的。但是,当时我不可能给他别的意见,因为我自己就是那样经历过来的。”


占部将烟灰缸拉至自己旁边,画圈似的把香烟慢慢掐灭,动作中隐约透着一丝孤寂。


3


“哥哥是怎么说我的?”


听到翔二发问,占部从烟盒中弹出一支香烟,反问道:“你很在意?”


“因为我和哥哥几乎没什么畅谈的机会。”


没错。正因如此……


就算翔二放假回来和哥哥碰到面,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的交流——兄弟间的关系仅止于此。在周围人看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算是关系亲密的兄弟俩吧。小时候总是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玩,而后来,彼此的距离为什么会拉得如此之大?翔二有一种感觉,一种强烈的、不连续的断裂之感。


“他夸你是个有出息的弟弟。”占部用淡淡的口吻描述。


“聪明、直率,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继承父亲的事业。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放心了。他是这样说的。”


“放心?果真如此吗?”


“嗯。虽然在我听来有些自嘲的语气,不过他原本就给人那种感觉——一个言谈举止间过分轻视自己的人。”


“是吗?”


翔二双手捧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而占部一言不发,把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依然没有将视线移到身旁的翔二身上。


“占部先生。”看着手边已经空掉的杯子,翔二小声说,“我……”


“嗯?”


“我……”


接着,就像是带着忏悔的决心,翔二将昨晚至今的事娓娓道来。占部不停地抽着烟,默默地听着,而他的眼睛依旧直视着前方:“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当翔二的话告一段落时,他丢下这句话后走进柜台内,重新泡了一杯咖啡递给翔二。他站在柜台内,双手抱胸。


“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占部语调平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痛苦。”


“不知道?”


“嗯,你不想知道吗?”


占部松开双臂,单手叉腰,这次他直勾勾地盯着翔二。


翔二垂下眼帘,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你去京都干什么了?”占部继续发问,“你说的朋友是什么朋友?”


“……很无聊的。”


翔二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真的很无聊的……”


“别啰唆了,你说说看。”


“……”


“是去见女朋友了吧?”


听了占部的答案,翔二微微点头。


“——我有个高中时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是姐妹学校的学生,和我同年。”


翔二知道自己的脸红了,他抬眼观察占部的反应,发现占部依然叉着腰,表情严肃地凝视着他。镜片后深棕色的眼睛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她上的是京都那边的女子大学,我们暑假时刚见过面。九月的时候我觉得她有点反常……然后,她突然提出分手,搞得我根本无法专心应对上半学期的考试,于是……”


“你想重归于好?”


“我想,当面好好谈一谈一定会有转机的,但是最后没能如愿。”去了京都之后,第二天就见到了她,两人就此分手。不,应该说是不得不分手。出生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悲凉孤寂的感觉。如今,他丝毫不想去回忆当时的种种,甚至想将那段记忆全部抹掉。


分手之后本该马上离开,但翔二无论如何也不死心,于是在京都又逗留了一段时间。虽然没有再见到她,但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独自走遍京都的大街小巷,回忆着曾经与她共度的点点滴滴,沉浸在告别过去的感伤之中。


“哦,原来如此。”


耳边传来占部的声音,翔二却无法抬头。


“你说很无聊,你真的认为很无聊吗?”


“但是……”


“根本不无聊,不是吗?”


“……”


“要说无聊,认为这件事很无聊的你的这种想法才最无聊。”


被人如此定论,翔二顿时不知所措。


“因为快要被喜欢的女人甩了而去见她,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可是……”


“伸一君正好在那段时间出了事,这不过是单纯的巧合罢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对于自己做出的行为,不该那么轻易地说‘无聊’。”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翔二低着头啜饮着新泡好的咖啡,占部则静静地走出柜台,重新在翔二身旁坐下。


“请允许我说一点我的看法。”终于,占部开口了。


“我不是很善于教育别人,但是我看你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总之,你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肮脏,所以才不断地挣扎。”


“自己的肮脏?”


好有冲击力的说法。翔二惊得肩膀一抖,抬眼望着占部的侧脸。


“简单地说一下你和伸一君之间的心理联系吧。因为我是独生子,所以并不是很了解——听好了!”


他用缓慢、平稳的语调接着往下说。


“首先,伸一君面对身为弟弟的你时,有种自卑感,而且是某种特殊的经历促成了他的这种自卑感,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事实。而你呢,意识到至少对于父母来说,自己是比哥哥‘有出息’的孩子。所以你觉得自己的这种优越感是肮脏的、丑陋的。”


“……”


“伸一君的意外死亡让你很伤心,所以你更加抵触自己这种‘肮脏的’优越感。你拼命地否定伸一君的自卑感,继而否定自己‘肮脏的’优越感。看到父母对待哥哥的态度,你会产生强烈的愤怒和厌恶,也是同样的道理。你的愤怒和厌恶通过父母,原封不动地将矛头指向自身的肮脏和丑陋,对吧?再加上你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的这种内心情感,所以心里更加难受。”


“啊啊……”翔二忍不住发出喘息般的声音。


占部的分析也许是对的。没错,正是如此——虽然可悲,但事实正是如此。


竭力抑制着想要逃离的冲动,翔二又一次呼吸急促。


占部看着翔二所在的方向,像在征求什么似的微微歪歪头。翔二缓缓地摇了摇头。


“或许正是如此。”


翔二吐出这句话后,顿时轻松了不少,太奇妙了。


“哎呀呀,这么快就承认了啊。”


占部说着,脸上露出微笑。


“但是,有一点不对。”翔二说道。


“哪一点?”


“哥哥看我的眼神……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那并不单单是自卑。”


“哦?”


“简直就像在害怕一样,我总觉得,他好像很怕我。”


“原来是这样。”占部吸着烟点了点头。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蒂。


“不管怎样,翔二君,这和刚才京都女朋友的事情是一样的。你没有必要那样拼命地去否定自己对于伸一君的感情。”


“……是这样吗?”


“看你这副模样,我想你京都的女朋友是不是对你说,你只会一味地考虑自己的事情……之类的。”


“……”


“哎呀,看来被我说中了。这是指责别人时的万能借口啦,你不用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管是谁,首先都是为自己而活。”


“……”


“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没觉得好过一点吗?”


这个人正用他的方式来鼓励我。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翔二总算是勉强挤出了笑容。


“谢谢你,占部先生。”


翔二径直看着占部道谢。说出这句话之后,感觉心情又轻松了不少。


“身体暖和点了吗?”占部有些羞赧地报以一笑。


“嗯,好多了。”


“那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吗?”


“什么?”


“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你也该吃点什么才好。”


4


店后面好像就是占部家的住处。刚才占部母亲消失的门对面通着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这里的后门。占部打开门,领着翔二进入门后。


来到纵深的庭院,雨过天晴的夜晚令人莫名的舒畅。金木樨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还混杂着草木湿润的气息。


横穿庭院的石板路对面,单独建有一间小小的平房。平房入口的右手边屋檐下,一辆50cc排量的红色轻型摩托车停靠在白墙边,它的右侧并排停放着一辆大型美式摩托车。


“你稍等一下。”


说完,占部便跑进平房,不一会儿穿了件黑色夹克衫出来。他两手拿着两顶头盔,还有一件银色的风衣。


“把这个穿上,不然会很冷的。”


把风衣递给翔二后,占部戴上头盔和手套:“头盔给你,帽带要系紧。”


这顶全盔头盔简直就像定做的一样,翔二戴在头上正合适。在他费劲系帽带的间隙,占部已经把摩托车从屋檐下推了出来,朝着像是通往大街的小巷方向走去。


“好啦,上车!”


占部跨在摩托车上,举手示意翔二。


“啊……好的。”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坐摩托车吧?”


“……是第一次。”


“在后座上坐下,双脚踩在脚踏板上,双膝紧闭,把自己当成是一件行李就可以了。转弯的时候,不要盲目地倾斜身体,明白了吗?”


“是。”


翔二紧张地点点头,把小包揣在怀里,坐在高出一截的双人座上。排气管发出强劲有力的声音,湿润的夜空也为之震颤——现在是凌晨一点多。


他最初出现时,他们先是不知所措,而后立即转为“攻击”。


肤浅的嘲笑。


戏谑般的悲鸣。


残酷的谩骂……


但他用笨拙的笑容将这一切全盘接受。


当他说想要加入他们的时候,他们拒绝了。因为他是“异类”,不是他们的“同类”。


“让我玩吧!”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


“一起玩吧……”


他们远远地将他包围,且打算继续“攻击”。


“这个给你!”他说。


“那么,一起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