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矢,姑姑真的死了吗?
——嗯。
不是我们的错吧?
当然不——也不是小亚的错。对吧,小亚?
……是啊。
是姑姑自己掉下去的,对吗?
对啊。而且我之前不是说过吗?那个女人,像个魔女。
也对。
对吧,麻堵?
嗯,嗯。
所以……
1
好不容易将一直喊叫不停的初子拖回房间,遥佳怕她又跑去阳台,于是将阳台门关上,拉下挂钩。将初子和香橙拜托给一旁脸色苍白、战战兢兢的邦江后,她急忙跑下楼去。
跑到一楼大厅,她首先给拓也打了个电话。“雅代小姐从二楼上摔了下来,你能不能马上过来一下?”匆匆忙忙地也没来得及说明详细情况。然后,她从大门口飞奔出去。
跑进漆黑的庭院,来到出事的阳台下时,雅代的身体就像刚才从上面往下看时的状态一样,扭曲在干枯的草坪上。
“雅代小姐!”
她已气绝身亡,这点从她那不自然的姿势上便一目了然。
“雅代小姐……”
只见她仰面朝天,头部一侧仿佛深陷在右肩里面似的,极度扭曲。手脚胡乱地摊在两旁,一动也不动。她身穿鲜艳的黄绿色连衣裙,这不禁让人联想起柏油路边被压扁的青蛙残骸。
尽管如此,遥佳还是抑制住恐惧,鼓起勇气,伸手去够雅代绵软的右手腕。她试了试脉搏,听了听心脏和呼吸,果然已是回天乏术。
她混乱内心的某个角落,又闪过昨晚的情形。
昨晚应该先到湖边看看克之的情况。当时她非常不冷静,也没考虑那么周全。如果那时能好好确认一下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暂时失去意识的话……
她想起拓也刚才说的话。
残留在岩石上的血迹。沾满血污的小石头。可能真的有人在那之后将尚有气息的克之杀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遥佳还不是很清楚。
园城寺家果然有一个名叫“亚希”的孩子,拓也说他现在“下落不明”。那么,这个孩子果真在这栋别墅的阁楼里……
不一会儿,佐竹周三也赶到这里。
平常总板着脸,从来面无表情的他,现在竟也显得特别慌乱。
“啊,这是怎么了?”
只见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想要抱起雅代的尸体。“唔,等等……不能动她。”
“她的头骨已经断了。”遥佳说道,“但是,呃,最好能叫救护车来。”
“可是……”
佐竹将手抽回,望向遥佳。
“是说她还有救吗?”
“……”
“你不是护士吗?我问你是有救还是没救?”
“我觉得应该是没救了。但是最好……”
佐竹低声吼道:“得问一下老爷。”
“可是——”遥佳心想,不是应该叫警察来吗?如果是这种死法,那就说明……
“呃,警察……”她刚想说话。
“得问一下老爷。”佐竹又说道,“可是,园城寺老爷在东京啊。”
“我们不能随便叫警察过来。”
“为什么……”
说起来,今天雅代也说过。说准雄先生命令先不要报警寻找克之。她还说,哥哥讨厌警察来家里。
遥佳一时语塞,抬头望向黑暗中伫立着的佐竹。
“得先问一下老爷怎么办。”
他再次重复着这句话。与他淡淡的貌似平静的声音相反,他的脸上写满强烈的狼狈与怯懦。
这时,遥佳看见前院有两个小人影往这边赶来。“啊,不行!”
遥佳大声说着,往那边挪了几步。
“别过来,你们两人都别过来。”
是实矢和麻堵。他们听见骚动,便从屋里出来,两人身穿不同颜色的睡衣,急急忙忙往这边跑。
“雅代姑姑从二楼摔了下来,你们不能看。”为了不让两人看到尸体,遥佳故意张开双臂。
“可是,老师。”
“姑姑,她死了吗?”
“不要担心。”遥佳仍然张着双臂,往两人面前走去,“听话,乖乖回屋,要睡觉了不是吗?”
“可是……”
“为什么不能看啊?”
“小孩子不能看。乖,你们都是好孩子,快点回屋吧。”
这时,遥佳注意到两人背后有个人影正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她吃了一惊,不再说话。从体形和摇晃着的脚步来看,她明白,是园城寺初子从二楼上下来了。
“……亚亚亚……亚希啊……”低低的嘶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真是可怜啊,可怜啊……”
“啊,奶奶。”
“奶奶。”
两个孩子同时回头。
初子不顾孙子们的喊叫,仍旧夹着呜咽反复低语着,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奶奶,您快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您和孩子们一起回去吧。”遥佳这样说道。但老太太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她的和服乱糟糟的,脚上也没有穿鞋子。“亚希……亚希死了。”
“不是的,奶奶!”麻堵叫喊着,“是雅代姑姑死了。”
“……亚亚……亚希他……”
“我说不是亚希啦!对吧,实矢?”
“对啊。是姑姑死了。”
初子停下脚步,眼神空洞地望着两个孩子。
“啊——实矢?麻堵?啊,你们也真可怜。”
“奶奶。”
“奶奶……”
“咳!”初子将视线转向少年和遥佳背后,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啊啊,你看,在那边啊。”
老太太从三人中间挤过,朝着阳台下躺着的雅代尸体踉跄地奔过去。
“亚亚亚……”
初子的哽咽越来越大,她推开想要阻止她的佐竹,死死地抱住尸体。
“亚希我的孩子啊……真可怜,竟然落得这个地步……”
“老夫人。”佐竹慌忙将手放在初子肩上,“请您冷静一下,老夫人。”
“我们走吧,麻堵。”实矢说着,转过身去,“奶奶脑袋不太好使了。”
“嗯,嗯。”
“她把姑姑和亚希弄混了。”
“对啊。”
两个孩子走了之后,初子还在继续哭喊着。
佐竹和遥佳两人合力好不容易将她从尸体上拉开,刚想把她带回屋里冷静一下,门前传来一个特别的引擎声。拓也到了。
2
确定四周没人之后,少年蹑手蹑脚地走近后院的那个地方。二楼阳台的正下方——
那里有个头部扭曲,手脚摊开,仰面朝天的女人尸体。她生前的聒噪变得很虚幻,此时竟没有一丝声响,而且一动不动。
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动作得快点,少年心想。
在再次有人来之前,要抓紧。
他蹲在尸体旁边,右手紧握一把小型钳子,左手拿起躺在地面上的女尸的一只手。
(一个是——)
瘦骨嶙峋的女人的手,指甲上面涂着的鲜红色指甲油,在黑暗中看起来,比昨晚男人头里流出的血还要殷红。
哪根手指呢?他有些迷茫。
应该没有规定。但是,他总觉得不应该是小指和拇指。
(一个是——)
最终,他决定选择中指。因为他觉得那长长的指甲形状最适合不过。
(魔女的指甲。)
3
悠木拓也驱车来了之后,园城寺家的洋房终于算是平静了下来,大家也不再手忙脚乱。
香橙又恢复到以前的不说话状态,由邦江领着去了别的房间休息。初子谁都不理,也没有要回屋的意思,不过现在倒是不哭不喊,只是精神恍惚地坐在饭厅椅子上。邦江正为初子制作掺白兰地的红茶,她的丈夫周三则又往大厅的电话台走去,准备再次联系园城寺准雄。
拓也被引到一楼客厅里,听完遥佳的大概讲述后,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脚步声吗?”
拓也深深蹙眉,低声确认道。
“从二楼跑下来的声音——但没看见人影,对吗?”
“嗯。”遥佳点点头,“因为电话台在楼梯的里侧。”
“下来后也不清楚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只顾注意二楼的喊叫声了。不过——”
遥佳慢慢地眨眨眼,说道:
“因为是我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所以,要么他直接出了大门,要么就往那边的走廊去了——站在大门处往里看的左侧走廊。”
“佐竹夫人呢?她从哪里出来?”
“应该是从饭厅方向出来。”
饭厅在站在大门处往里看的右侧走廊。
“总之,那个脚步声是谁的,我们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走路方式什么的没有什么特征吗?”
“不清楚。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儿。”
“刚才你说‘吧嗒吧嗒的声音’是吧?怎么感觉像小孩子走路的声音。”
“——不知道。”
遥佳叹气似的缓缓地摇摇头。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可能不是——悠木君,你说到底……”
“我也不知道啊。”拓也也左右摇头,“不过,我是说假设,如果雅代的跌落不只是意外这么简单的话,那么你听到的脚步声就有重要意义。”
“不是意外?怎么说?”
“虽然不能确定,但从你刚才所说的情况来看,总感觉……”
“你是说有人——”遥佳压低声音,“有人将她?”
“也有这种可能。”拓也认真地回答。
“当然也可能只是场意外。因为雅代小姐本身醉得就挺厉害——阳台栏杆一直都这么脆弱易断吗?”
“不知道呢,我没去那边看过。不过,这所房子本身就很老旧……”
“嗯。但是另一方面,香橙夫人发出那样的叫喊声,可以想象她应该是亲眼看到了什么特别的场面吧。譬如——”注意到桌上没有烟灰缸,拓也停下他习惯性去摸烟的手。
“她熟悉但却意想不到的人,将雅代小姐推下阳台之类。”
“意想不到的人?”
注视着拓也嘴角的遥佳,眼睛里透着胆怯。
“悠木君,那个人……”
“就是我刚才想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情。虽然还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或许……”
拓也刚想继续说下去,伴随着一声“打扰了”,房间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系着白色围裙的佐竹邦江。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佐竹说想借个男劳力用用。”
邦江边翻着眼珠瞅拓也,边说道。
“男劳力?”拓也歪了歪头,“什么事情?”
“他说要把雅代小姐的尸体搬回家中,需要人帮他。”
“要搬尸体吗?”
拓也脑海里瞬间闪过“保护现场”这个词儿。“和园城寺老爷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
邦江无力地摇摇头。“好像还没有回家,说是找了很多地方,但怎么都联系不上。”
“不能叫警察来吗?”
“啊,那个。”
邦江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用怯懦的声音微弱地说道:
“老爷他……”
“为什么园城寺老爷那么讨厌警察?”拓也果断地正面出招,“这个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那个……”
邦江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刚才初子老夫人好像对着雅代小姐的尸体喊‘亚希’了吧。那是人名对吗?至于是谁的名字,您和您丈夫应该都知道吧?”
“……”
“您知道实矢君和麻堵君有时候和他一起玩吗?就是那个叫亚希的孩子。两人都喊他小亚。”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我……”
“园城寺亚希。亚热带的亚,希望的希。今年十四岁,是园城寺家的长子。”
“……”
“去年夏天开始下落不明。他被卷入之前轰动一时的双叶山离奇杀人案中,同行三人的尸体均被发现,唯独亚希不见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邦江马上闭上不小心反问的嘴,惶恐不安地低下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托人稍微调查了一下。”拓也看了看因为吃惊把嘴张得特别大的遥佳,继续说道:
“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是打算靠揭发秘密来索取什么。只是,无论是今晚的事情,还是昨晚消失不见的克之,我总感觉是不是跟园城寺亚希以及这个家的秘密有关呢。所以……”
“请不要问了。”
邦江缓缓地摇着头,发出悲痛的声音。“关于亚希少爷的事情——我不能说。啊,所以请您不要问了。”
4
邦江前脚刚逃跑似的离开屋子,佐竹周三后脚就进来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只是,他和妻子一样显得非常胆怯。拓也觉得,别看他胡子拉碴,态度冷淡,实际上却可能出乎意料地软弱。
“总之,请先帮忙把尸体搬进屋里。”他说。
在得到园城寺准雄的指示之前,这件事情千万不能惊动警察。但是,他又不忍心让尸体就这样暴露在夜间的露水里。如果他一个人抬,要是弄伤尸体那就糟糕了……
拓也这时也不想跟他唱反调,便随他出了屋,遥佳也跟了出去。暂且还是先顺着他比较好,拓也心里琢磨着。
他觉得,对这个男人不宜用刚才那种直截了当的问法。而且,拓也还没有看到雅代的尸体和事发现场。与其说他想看——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可以让他看的好机会。
先来到尸体旁的佐竹周三,回头望向拓也,有些生硬地说:“能帮我抬着脚吗?
他夹杂着白发的满面胡须里,单纯地写满恐惧。拓也点点头,走到尸体的脚部位置。
只见尸体的两条大腿毫无羞涩地叉开着,两只脚甩了出来。鲜艳的黄绿色连衣裙往上掀着,露出两条瘦削的小腿。拓也伸出双手,抓住尸体的脚腕。
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那么硬。死后约两个半小时——他看着手表估算了一下。对这种微有暖意且绵软的尸体触感,拓也有些不寒而栗。
他不由自主地松开手,直起身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涂白的房屋墙壁、栏杆折断的阳台、深处那扇毫无光亮的窗户、幽黑的森林魅影,以及低低地挂在空中的那轮微黄的月亮……
“——咦?”
昏暗青白的景色中,拓也突然发现一个形状奇特的东西,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了?”遥佳立即询问。
“那里。”拓也指着宽广庭院的深处,“那团白色是什么?”
拓也说的是别墅后面那片广阔森林的前方。四周种着蔓生植物——
应该是玫瑰吧——中央,飘浮着一团白色的东西。那不是人像,好像是个比较陌生的动物……
“啊,那个啊,那是只鹿。”遥佳答道。
“鹿?”
“怎么都无所谓吧。”佐竹插话进来,拓也感觉他明显有些慌张,“那只是个装饰。”
“是只陶制的鹿雕像。”遥佳补充说道,“满意了吧,悠木君。”
佐竹催促着。他在尸体扭曲着的头部旁边蹲了下来,把手放在尸体肩上。
两人合力将尸体抬起。尽管雅代体格偏瘦,但此时没有意识的她还是相当重的。
搬运尸体的路上,佐竹、拓也以及遥佳三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相当沉闷,甚至让人感觉,绝对不会再动弹的雅代会不会突然开口说话,来打破这份沉默。
进入大门,刚想问佐竹应该搬去哪里的时候——
(奇怪?)
借着豪华吊灯的光亮,拓也第一次注意到那里。
“稍等一下。”拓也对着佐竹说道。
“又怎么了?”
“那里,她的手……”
尸体的右手指尖几乎接近地板,正左右摇晃着。留得长长的红色指甲的五个手指已经僵硬——中间的那根……
“没有指甲。”
“啊?”
“你看,那根手指的指甲……”
中指指甲完全被剥落了下来。现在外面的那一层,不是指甲油,而是泛着粉红色光泽的活生生的真皮。那种颜色混合着刺眼的血红色,将整个指尖染得通红。
“跌下来的时候刮掉的吧。”佐竹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最本能的想法。假设跌落时不小心勾到某处,将指甲从根部剥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时,遥佳却说:“真奇怪。”
“怎么?”
“刚才我跑过去给她把脉的时候……”
“难道不是这样的?”
“嗯。”
遥佳点点头,随即又似乎没有把握似的歪着头。“当时比较暗……呃,但如果手指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注意不到啊。”
(指甲被剥落。)
拓也的心中似乎看到些什么。
(一个是……)
又消失了。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确实觉得自己看到了某些东西。某些非常重要,必须得想起来的东西。
(剥落的指甲。)
受佐竹周三的催促,他们继续走着。拓也有些喘不过气似的,一直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被剥落的指甲……)
不久,拓也脑海里便浮现出一件与之相呼应的事情,是三天前遥佳告诉他的一个“谜”。四月森林里发生的那起案件中,不知什么原因,尸体的头发(一个是……)变短了。
那是……
5
晚上十一时十分。
尸体被搬到雅代以前住过的二楼房间。之后,佐竹再次奔向大厅打电话,拓也则和遥佳,经过刚才谈话的客厅往饭厅走去。
饭厅里面,园城寺初子还坐在那里,邦江也在。
穿和服的老太太正缩成一团,坐在宽阔的桌子一角,用旁人听不到的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她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死死地盯着桌子的某一点,连拓也他们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处理完毕。”
拓也朝站在老太太旁边的邦江说道。“佐竹先生又去打电话了。”
邦江轻轻地点头后便沉默着转向别处。看来她对拓也刚才的追问,反应相当强烈。
“关于亚希少爷的事情,我不能说。”——刚才她是这样讲的。
“请不要问了——”她的声音充满胆怯和哀求。
她很怯懦——为什么?她在恐惧什么?这个家的秘密——也就是亚希被幽禁在这栋房子的阁楼里(拓也觉得这几乎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对自己隐瞒这个秘密的行为充满罪恶感的缘故?还是对默默承受父亲责罚而被父亲厌恶、害怕着的亚希这个孩子本身的惧怕?
“我去泡茶。”
遥佳说着,往里面走去。“邦江夫人喝不喝?”
这位五十多岁的佣人默默地无力地摇头。这时,餐桌一角老太太的低语声突然大了起来:
“……亚希,他……”
邦江应该听见了这句话。她吓了一跳,肩膀立刻抖动起来。“老夫人。”邦江喊道,“是不是该回屋了。”
邦江把手放在缩成一团的初子背上,可初子却丝毫没有想起身的意思。与虚无的表情相反,她全身看上去像是僵硬了一般。
不一会儿,遥佳便将她准备的两人份红茶端了过来。拓也在餐桌一角坐了下来。
“你也坐下吧。”他朝着邦江说道。
邦江仍旧低着头,不作回答。
“果然还是不能告诉我们,是吗?”
“……”
“那好,那么……”
这时,佐竹周三进来了。他告诉大家仍然没有联系到老爷。“他平时都是几点左右回家?”
被拓也这么一问,佐竹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
“夜里,有时更晚。”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有托人帮忙传达一下吗?”
“跟那边的帮佣说了……”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等着。”拓也小啜了一口热茶。
“那么。”他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佐竹先生你也听一下,还有邦江,好吗?”
佐竹似乎有些畏缩,愠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跟大家说一下我的想法。”
“……”
“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刚才你也看见了吧?雅代小姐的指甲被剥掉。”
“啊,那是……”
“你们可能觉得,我纯粹是个局外人,到底想要说什么。”拓也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但是,因为龙川小姐找我商量过好多次,对于这里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现在我根据自己的想法做一下总结。”
“……”
“有个叫克之的人,今早失踪了,对吧?今天我在那边的湖岸上发现一些疑似他的血迹,他的头部似乎被人用石头殴打过。”
“你说什么?”
佐竹甚是惊讶,用手抚摸着两颊的胡须。“真的吗?”
“我没有说谎。”
拓也瞥了眼遥佳,毅然决然地说道:
“还有四月份发生在森林中的案件,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吧。一位名叫朝仓香里的家庭教师(也就是龙川的前任)在森林中身亡的事。”
“那只是个意外。”
“我知道,那件案子最后被判定为意外。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家都不记得吗?”
“啊!”是遥佳的声音,“朝仓的头发变短了?像是被谁用剪刀剪掉一样。”
“啊,啊。”
佐竹脸上浮现出相当困惑的神情。
“说起来,还真的……”
“被剪断的头发和被剥掉的指甲,真是个奇妙的巧合。”
拓也认为,这两件事是在明确的意志驱使下,做出的连续性行为。虽然暂时没有理论上的依据,只是,确实存在某种东西。头发和指甲——奇妙的巧合——意味不明的……不,肯定有某种意思。刚才注意到雅代尸体的异样时,有一瞬,他的心中(一个是……)有个东西似乎要浮出水面——就是“那个”。
可“那个”究竟是什么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佐竹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估计这其中有一半是真心话。
“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拓也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遍,继续说道:“今晚雅代小姐从阳台上摔下来,并不是单纯的意外,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将她推下来。听到惨叫声之后,龙川小姐听见有脚步声从二楼跑下来,而且——”
“在龙川小姐跑到阳台下,你们合力将初子老夫人搀扶回房期间,那个人又偷偷返回尸体旁边,将她的指甲剥掉。”
“——怎么可能?”
“我觉得这和四月份朝仓香里的案件中将她头发剪掉的是同一个人,还有今早下落不明的克之,估计也已经被那个人杀害了。”
昨晚遥佳遇袭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在这里说。“您觉得呢,佐竹先生?”
“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
“您是说不可能?”
佐竹的脸抽搐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点点头。
“那么。”拓也继续说道,“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带我们看一下这栋屋子的阁楼?”
6
“为……为什么要……”
佐竹的动摇很明显。他不再看着拓也,有些语塞地说道。“你说那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
“刚才在那边的客厅里我都问过邦江夫人了,您没有听说吗?”
“什么?”
佐竹转向妻子,呵斥道:“你都胡说什么了?”
“她是这样说的。”用余光瞥见一个劲儿摇头的邦江,拓也说道,“她说,关于园城寺亚希的事情,她不能说,让我不要问她之类的。”
“……”
“我和龙川小姐都知道,园城寺家有个名叫亚希的长子,卷入去年七月份发生的双叶山惨案后便下落不明。实际上后来他活着从山里回来了,但是按照园城寺老爷的命令,他被藏在这栋别墅的阁楼——不,是幽禁。是这样吧?”
“那……那个……”
“初子老夫人……”
拓也望向餐桌角落的老太太。她仍旧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仿佛周遭的谈话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为了见亚希,经常深夜里偷偷地跑去阁楼,这些龙川小姐都看见了。而且,亚希有时候还溜出阁楼,和实矢君、麻堵君他们见面。这个你们知道吗?”
“啊?你说什么?”
“实矢君和麻堵君说过,这是谁都不能告诉的秘密。亚希经常避开你们,偷溜出阁楼到外面玩。”
“怎么可能……”
“所以……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刚才所说的一系列案件会不会都是亚希干的呢?”
拓也刚说完,突然——
园城寺初子游离在餐桌上的视线一下子收回。她抬头望向悬挂着大吊灯的天花板,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夫人,您怎么了?”邦江吃了一惊,问道。
“给亚希……”老太太幽幽地回答,“给亚希送饭去了吗?”
“老夫人!”
“你没有饿着他吧?”
“啊……”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大家当成坏人,被排挤。会不会太过分?不管我怎么求情,准雄都不听我的。”
邦江按住起身要走的初子肩膀。“老夫人。”
邦江连连摇头。“您清醒一下!亚希少爷他……”
“你们和准雄一样,就这么害怕那孩子?”
“老夫人……”
老太太吁的一声长叹口气,又坐回椅子上。“……那孩子真可怜,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她细细地低语着,视线再次变得游离起来。
“你们……”佐竹周三说道。此时他的声音、语调,还有表情,显得越来越困惑和恐惧。
“你们说,那两个孩子和亚希少爷一起玩,是真的吗?”
“是的。”
拓也点点头。
“是真的。之前我用车将两人送回家时,他们自己说的。说当时他们正和小亚——也就是亚希在森林里玩耍。”
“老……老公。”
邦江有些有气无力,怯懦地望向丈夫。“老公,少爷果然……”
“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很害怕。”
邦江的身体哆嗦着,向丈夫身边靠过去。
“老公,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佐竹先生。”拓也步步逼近,“能带我们去阁楼看看吗?”佐竹咕的呻吟一声,慢慢抬头望向天花板。被胡须包围着的厚厚的嘴唇,仿佛不胜严寒似的一个劲儿地战栗着。
“佐竹先生?”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继续沉默。不一会儿——
佐竹耸耸肩深吸一口气,将颓废无力的眼神投向拓也和遥佳,说了句“跟我来”,便慢慢地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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