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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兰监狱


他重重地向椅背靠去,但嘴里依旧说个不停。


“从当初踏上这个国家的土地开始,我的人生就算完了。”他平静地说,“那时我才十二岁,心里其实并不想来英国,这里也没人想我来。我是垃圾——罗马尼亚的垃圾——一有机会他们就把我扔进监狱,然后抛之脑后。你以为会有人认真读这封信吗?你以为有谁会在乎吗?没有!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没人会过问。要不是为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明、唯一的曙光,就算明天自杀我也无所谓。”我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先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弗兰克·帕里斯吗?”


“不知道。”我承认,“暂时还不知道。”


“你是一名编辑,图书编辑!不是律师,也不是侦探。你帮不了我。”


“或许可以。”我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有肢体接触。“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说,“二〇〇八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五的晚上。”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叫弗兰克·帕里斯的人被人用锤子砸死了。”


“是,可你呢?那天晚上你在哪儿?”看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便接着说了下去,“你要怎么办呢,斯蒂芬?回到牢房里孤零零地关一辈子吗?那样怎么能帮你自己——或者塞西莉?”


他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去参加了一个派对。是塞西莉和艾登为所有酒店员工举办的,就在游泳池旁边。”


“你喝了很多酒吗?”


“喝了点红酒。就两杯。我觉得很累,过了一会儿就不想继续待着了,于是和那个水疗馆的男人一起回了宿舍……”


“莱昂内尔·科比。”


“对。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


“你有称呼过他‘利奥’这个名字吗?”


“没有,我就叫他莱昂内尔。为什么这么问?”


“没关系,请继续。”


“一回房间我就立刻睡着了。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很晚才起床,大概是第二天的八点半。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过酒店,也从来没有靠近过十二号客房。”


“可是德里克·恩迪克特却看见了你。”


“他看见了一个人,但那不是我。”


“你觉得你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吗?”


“我本来就是被陷害的。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我是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跟我讲讲你和丽莎的事。”


这话让他愣住了。“她是个贱人。”过了一会儿,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也是见面后他第一次骂人。


“你那时在和她谈恋爱。”


“那不是什么恋爱,就是单纯的性关系。”


“是她强迫你……”


“你见过她了?”


“是的。”


“不然你认为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想和她那种女人上床?”


“所以后来当你拒绝再听她的话,她就解雇了你?”


“不,怎么可能,她才没那么傻。我不再去找她以后,她就开始编故事,说我偷钱之类的。但那些全是胡说。她是为了威胁我。她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怀疑我偷钱,看我不打算就范,才顺理成章地解雇我。”


“可你还是去见她了。”我想起来莱昂内尔·科比曾说过,看见他和丽莎在树林里,“婚礼前两个星期,有人看见你和她在奥克兰农舍附近的树林里。”


斯蒂芬犹豫了。我看见某种回忆的神色从他眼中闪过。“那是最后一次。”他说,“我以为给了她想要的,就能摆脱她。没想到根本没用。两周后她还是解雇了我。”


他在撒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隐藏什么,但他的神态动作变了,原本强烈的无辜感瞬间有些许暗淡。我本想步步紧逼,但心里明白那样并不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我看着他喝完可乐、放下锡罐,他的双手还握在罐子两侧,几乎快要把它压扁。


“你帮不了我。”他说。


“至少让我试一试。”我回答,“相信我,斯蒂芬,我是来帮你的。很遗憾没能早点和你见面,但现在既然见到了,那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抬起双眼,平视着我。那是一双十分温柔的眼眸,柔和的棕色。“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问。


“除了我你还有谁可以相信吗?”我说。


他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从衣兜里重新掏出那封信,放在桌上滑到我面前。“这是我全部的东西了。”他说,“再也没有别的证明。”


说完他站起身来。离开之前,他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薯条、巧克力棒,甚至那只已经冷掉的汉堡。自从进入监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比不上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能让我对监狱生活有最直观的了解。他离开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


我没法开车。


安德鲁接替我坐在驾驶席。他没有问我监狱里发生了什么,因为能看出来我心情很不好,不愿多说。我们在诺福克郡的郊外默默无言地奔驰了几英里,直到进入萨福克郡后,周围的风景才变得略微柔和动人。于是我们在塞特福德以南的地方找了一间叫作“犁与星星”的酒吧停下吃午餐。安德鲁点了三明治,我不饿。看着端上来的食物,我又想起了那块被斯蒂芬带回牢房去的难吃的、冷冰冰的汉堡。八年的人生啊,就是这样过的!


“苏珊,你想和我说说吗?”安德鲁终于开了口。


星期五晚上的酒吧本应是欢乐的,地上铺着石板、远处有一座柴火炉,还有老式木头桌子,然而这家酒吧的客人却寥寥无几,吧台后的男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不起,”我说,“只是我太生自己的气了,竟然把这一切当作赚钱的工具,更别说还为此抛下了你。当我看见那个可怜的男人,困在那样一个地方……”


“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我一直都知道,安德鲁,只是从未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我清晰记得那个时刻——我们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酒保用布擦拭着一只玻璃杯;酒吧里除了我们,唯一的客人起身离开——那是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狗。一阵风吹来,我看见外面的酒旗招摇。


“我知道是谁杀害了弗兰克·帕里斯了。”我说。


“你说什么?”安德鲁瞪着我,“你刚不是才说——”


“我知道,可我刚刚突然想通了!”


“是斯蒂芬告诉你的吗?”


“不是,虽然他透露给我的信息比他实际想说的要多,但我知道不是他干的。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安德鲁注视着我:“你会告诉我吗?”


“是的,当然,但不是现在。我还需要想想。”


“真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微笑着说:“你比艾伦·康威还讨厌!”


最终我俩都没有碰那块三明治。我们起身回到车里,发动引擎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