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意营造出的社交气氛之下是致命的危险和紧张,自然不能持续很久。迈尔斯转入了正题。“警司先生!”他脱口说道,“你可不是来这里谈论天气的——你是菲尔博士的朋友。”
“没错。”哈德利表示同意。他走进房间,摘下帽子,关上了房门。
“但菲尔博士说警方是不会卷入此事的!”
“卷入什么事?”哈德利微微一笑,礼貌地问道。
“这里的随便什么事!”
“哦,那要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哈德利说。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来扫去:费伊放在床上的手提包和黑色贝雷帽,从床底下抽出来的落满灰尘的大铁皮箱,两扇小窗户上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哈德利的目光停留在五斗橱顶上,那只公文包躺在灯光下,如此显眼。而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明显的好奇。
迈尔斯的右手紧紧抓着口袋里的钞票,像看一只驯服的老虎一样注视着哈德利。
“其实,”哈德利轻松地接着说,“我已经跟那位大师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
“跟菲尔博士?”
“是的。而且很多情况都不是很清楚。但是似乎,哈蒙德先生,令妹昨晚陷入险境,受了很大的惊吓。”
费伊·西顿绕着大铁皮箱走到床边,拿起她的手提包。她走到五斗橱前面,斜着举着镜子,以便更好地照到光线,然后用手帕擦去泪痕,补上粉。镜中她的眼睛茫然无神,像蓝色的弹珠,但她的胳膊肘剧烈地颤抖着。
迈尔斯依旧攥紧手里的钞票。“博士把灰林小筑发生的事告诉你了?”他问。
“是的。”
“所以警察非介入不可?”
“不,除非有人要求我们介入。而且不管怎样你都得去找地区警察,而不是伦敦警察厅。”哈德利从容地说,“是想要知道某个检验方法的名字。”
“某个检验方法?”
“一种科学检验,用来确定……嗯,他想要确定的事。他还问我有没有人知道这项检验怎么做。他说他想不起来那种检验叫什么了,只记得要用到融化的石蜡。”哈德利微微一笑,“他指的当然是冈萨雷斯检验法[1]。”
哈德利警司向前走来。“菲尔博士还问我,”他继续说道,“我们能否查到西顿小姐的地址,万一你,”他看向迈尔斯,“万一你错过了她的话。我说我们当然能,因为她租房时一定拿出了身份证。”哈德利停顿了一下,“顺便问一下,西顿小姐,你带身份证了吗?”
费伊的双眼望向镜中的警司。她差不多已经补完妆了,她的手很稳。“带了。”费伊回答。
“能让我看看吗,就走个形式?”
费伊从手提包里拿出那张卡片,一言不发地递给警司,然后转身回到镜子前。不知何故,当她再次拿起粉盒时,眼中又浮现出了紧张的神色。
(迈尔斯暗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注意到,西顿小姐,这上面没有之前的地址。”
“确实没有。之前六年我都住在法国。”
“明白了。那么你一定有张法国身份证吧。”
“对不起,被我弄丢了。”
“你在法国期间的职业是什么,西顿小姐?”
“我没有固定职业。”
“是吗?”哈德利浓黑的眉毛挑起来,与他铁灰的发色形成鲜明对比,“在那里弄配给口粮一定挺困难吧?”
“我没有——固定职业。”
“但我知道你好像受过当图书管理员和秘书的专业训练?”
“是的。没错。”
“回想起来,一九三九年霍华德·布鲁克先生去世前,你是他的私人秘书。对了,”哈德利仿佛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似的,“有一桩案子若能得到你的帮助,我们将不胜感激,并转告给我们的法国同事。”
(看这只硕大无朋的猫是如何接近猎物的!看它那迂回曲折的路线!)
“不过我差点儿忘了,”哈德利一下子把这个话题抛开了,使三位听众十分惊诧,“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你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是的,西顿小姐。哦——你的身份证。你不想收好吗?”
“谢谢。”费伊不得不转过身来,从他手中接过证件。她身穿那件灰色的连衣裙,外面是泛着潮气的长粗花呢外套,她背对五斗橱站着,用身体挡住了那个似乎要高喊“我在这里”的公文包。而迈尔斯·哈蒙德,即便他是一个口袋每条缝里都装满赃物的扒手,也不会比此刻更觉得如芒在背。
“菲尔博士要求我,”哈德利咄咄逼人,“用一种严格的、非官方的形式盯着你。你似乎从他身边跑掉了……”
“恐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并没有跑掉。”
“你当然是打算再回去的!这我知道!”
费伊的眼睛痉挛般地合上,然后又睁开。
“就在你离开之前,西顿小姐,菲尔博士正要询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
“他指示我告诉你,他昨晚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哈德利继续说,“因为他当时还没有猜到此刻已然猜到的东西,而他非常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哈德利的语调只有轻微的变化,他依然彬彬有礼,漫不经心。但下面一句话似乎让整个房间都升温了:“我现在可以向你提出这个问题吗?”
注释:
[1]冈萨雷斯检验法,即用石蜡膜提取残留物,然后进行硝烟反应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