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拿出了一件迈尔斯认识的东西。那是费伊·西顿的上色照片,迈尔斯上次在贝尔特林餐厅见过。菲尔博士坐在那里端详照片,带着同样肃杀的气氛,还夹杂着痛苦和忧虑。
“菲尔博士,”迈尔斯说,“坚持住!半分钟就行!”
菲尔博士扬起头。“嗯?怎么了?”
“我想哈德利警司已经把几小时前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告诉你了吧?”
“是的。他告诉我了。”
“芭芭拉和我来到这里,发现费伊站在芭芭拉现在站的位置,那只公文包就在这里,还有一捆沾了血迹的钞票。我,呃——就在哈德利进屋之前,我把那些钞票塞进了我的口袋里。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做。他问了一大堆问题,似乎倾向于认为费伊有罪,然后他表示他一直都知道关于公文包的事。”
菲尔博士皱起眉头。“然后呢?”
“就在问询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这盏灯熄灭了。一定是有人把外面过道里的总开关拉断了。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冲了进来……”
“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菲尔博士重复道,“老天,我真喜欢你的谨慎措辞!”
“不管是什么,入侵者把费伊推到一边,然后拿着公文包跑了出去。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一分钟后,我在门外捡起了公文包。除了另外三捆钞票和一些沙土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哈德利陪费伊坐救护车离开时,他把这些都拿走了,包括我揣起来的那捆钞票。”
迈尔斯咬紧牙关。
“我提起这些,”他继续说,“是因为有太多关于她有罪的暗示,而我想看到正义在这一点上得到伸张。不管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我联系芭芭拉·莫雷尔的,我联系到了,并且知晓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实。”
“啊!”菲尔博士隐约有些忧虑,他低声回应,不愿正视迈尔斯的眼睛。
“比如说,是哈利·布鲁克写了一系列匿名信,指控费伊和当地许多男人都有私情,这你知道吗?后来,哈利发现这些流言不起作用,转而利用当地人的迷信思想来造谣生事,他贿赂年轻的弗雷纳克在自己脖子上弄出伤痕,于是关于吸血鬼的一派胡言开始流传。你知道吗?”
“是的,”博士应道,“我知道,这的确很有可能。”
“我们这儿有一封信,是哈利·布鲁克在凶杀案发生的当天下午写的。”迈尔斯朝芭芭拉打了个手势,她打开了手提包。“收信人是芭芭拉的兄长,”迈尔斯急忙补充说,“他与这件事毫无关联。如果你还有任何怀疑……”
菲尔博士突然充满兴致地抬起头来。“你们有这封信吗?”他问,“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芭芭拉?”
芭芭拉把信递了过来,迈尔斯觉得她相当不情愿。菲尔博士接过信,扶好眼镜,慢慢地仔细阅读起来。读完之后,他把信放在膝头,与手稿和照片放在一起,他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
“一个精彩的故事,不是吗?”迈尔斯苦涩地问道,“用来纠缠她再好不过了!要是没人在乎费伊这边的说法,那我们就先把哈利的品格问题放在一边。关键在于,这一切都是哈利·布鲁克的诡计造成的……”
“不!”菲尔博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迈尔斯瞪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质问道,“你不是想说皮埃尔·弗雷纳克和那个关于吸血鬼的怪诞指控——”
“哦,不是,”菲尔博士摇摇头,“我们可以不用考虑年轻的弗雷纳克和伪造的咬痕,这些无关紧要,算不上什么。可是……”
“可是什么?”
菲尔博士望着地板沉思片刻,然后慢慢抬起头,看向迈尔斯的眼睛。“哈利·布鲁克,”他说,“写了很多匿名信,他自己并不相信里面的指控。这正是最具讽刺意味之处!这就是悲剧!因为,尽管哈利·布鲁克不知道——他做梦都想不到,就算你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但这些指控是完全真实的。”
沉默。
令人难以承受的沉默……
芭芭拉·莫雷尔轻轻把手放在迈尔斯的胳膊上。在迈尔斯看来,菲尔博士和芭芭拉之间交换了一个理解的眼神。但他需要时间来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
“你们看,”菲尔博士用雷鸣般的声音强调道,“此事件中许多令人费解的因素现在都能解释了。费伊·西顿不得不去找男人。我也想把此事说得尽量得体一些,所以我只能请你们去咨询心理医生。不过这的确是一种心理疾病,从年轻时起就折磨着她。
“她不该因此受责备,正如她不该因伴随而来的心脏孱弱而受责备一样。在患此病症的妇女中——她们人数不多,但确实会出现在诊室里——病程并不总以灾难告终。但费伊·西顿在感情上不是有这种怪癖的女人。她表现出的清教主义气息,她的挑剔、细腻、文雅并不是装出来的。这些都是真实的。随便与陌生人发生关系,对她来说始终是一种折磨。
“一九三九年,当她应聘霍华德·布鲁克的秘书而前往法国时,她下定决心要克服自己的疾病。她能做到,她能克服,她是能成功的!她在沙特尔期间的行为是无可指摘的。接着……”
菲尔博士停下来,再次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你们现在开始明白了吗?她身上总是弥漫着一种……回想一下吧!那种气息总是萦绕着她,纠缠着她,如影随形。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与她接触过,这种气质总会沾染人、困扰人,即便被接触的人并不理解。几乎所有男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气质。几乎所有女人都能感受到并且憎恶这种气质。
“想想乔治娜·布鲁克!想想玛丽安·哈蒙德!想想……”博士停下来,朝芭芭拉眨眨眼,“我想你之前也见过她了吧,女士?”
芭芭拉比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我只见过她几分钟!”她急忙抗议,“我能判断出什么?当然不能!我……”
“你再想想好吗,女士?”博士温和地问。
“何况,”芭芭拉说,“我挺喜欢她的!”她转过身去。
博士轻轻敲了敲照片。照片里的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的讽刺,冷漠的表情下蕴含着苦涩——令费伊·西顿的存在变得鲜活起来,就和五斗橱上的手提包、掉落在地上的身份证、留在床上的黑色贝雷帽一样,让人觉得她还在这间屋子里活动。
“就是这位本性善良、毫无坏心的女士,我们看到她迷茫地行走于后续事件之中——至少表面上是迷茫的。”博士的嗓音洪亮,“有两起罪行,都是同一人犯下的……”
“同一个罪犯?”芭芭拉惊呼。
菲尔博士点点头。
“第一起,”他说,“是没有预谋的,十分轻率,并且变成了一个奇迹;第二起则经过了仔细的策划,把那个阴暗的世界带进了我们的生活!要我说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