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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斯来到位于第四十七街的“帕特尔设计”工作室后,初步勘察了现场,发现了三个问题。


第一,凶手如果偷了东西,偷的到底是什么?因为现场打开的保险箱里还有几百颗钻石大剌剌地摆在那里。


第二,帕特尔为什么遭受了酷刑拷问?


第三,是谁打的匿名报警电话,并向警方详细描述了凶手的外貌细节特征?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报案人还活着吗?萨克斯一走进三楼就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马上知道有人在这里开过枪。她推测,这位目击证人应该是撞见了劫匪,不幸中枪但逃掉了,然后,此人在街边的付费电话亭报了警。


工作室面积很小,枪口与受害人之间的距离最多三米到五米,这么近的距离,枪手很难射偏,基本上应该是一击毙命。而且在工作室与走廊里并没有什么障碍物,所以,几乎可以确定,目击证人中枪了。


萨克斯穿着包裹全身的白色连体防护服,在体量可观的一摊血迹边缘小心地迈动步伐。血迹斑驳,粗略看去,轮廓有些像密歇根湖。周围还散落着小标识牌,标记案件中的重要证据和线索。在现场拍照取证后,萨克斯开始走格子:一寸一寸地勘查现场。走格子是她在犯罪现场调查中唯一会用到的方法,也是她从莱姆那里学来的。调查人员要从现场的一端,一步一步地走到另一端,然后转身,紧挨着刚刚走过的那一行,再走回来,就像修剪草坪一样,蛇形走动。完全走过之后,再换方向,垂直换到现场的另外两端走一遍,像莱姆说的“一横一竖,走格子”。


现在,萨克斯开始了现场调查的例行工作:整理痕迹、收集足迹、寻找不完整的指纹,并在罪犯可能留下DNA的地方提取样本。之后,她双手叉在腰间,站了一会儿,观察着整个房间的平面图,房间大约八十五平方米。萨克斯瞥了一眼被橡胶门楔打开的前门,注意到一个穿着与她类似的白色连体防护服的男人。于是对他说:“电脑在办公室里,希望能有所发现吧。”


证据收集技术员都接受过安全摄像头和存储设备方面的专门培训。他正尽可能地从帕特尔办公室的电脑硬盘里提取信息;目前来看,只有一台从柜台后对准门口的摄像头尚可使用。摄像头闪烁的红眼发出嘲弄的光芒,一根电缆从相机连接到帕特尔的台式电脑,电脑旁边是一台大打印机,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台老式传真机。摄像头没有连接到中央台,仅仅连到了电脑上。


基于此地安全系统的状况,萨克斯确信祈求上帝保佑是远远不够的。这名罪犯十分小心,不像是会犯下忘记删除监控视频这种低级错误的人。然而,每个警察都知道,删除数字影像并非一劳永逸。如果这些数据一开始就被存储下来,那么大量的犯罪数据都是可以被挖掘出来的。只是希望渺茫罢了。


萨克斯分别在不同的证据监管链卡片上填写详细信息,再将其分别贴到不同的证据,或是装有各类证物的袋子上。


接下来,是调查工作中比较有难度的部分。


她将尸体放在调查的最后。


因为一般来说,如果不是需要紧急处理的尸体,都可以放一放再处理。


萨克斯一进房间就被眼前的场面深深震动,此时看去,那种触动依旧存在。那对惨遭割喉的夫妻手指交织在一起,虽然双手都被绑在身后,但在某一刻,也许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二人的手指触到了彼此,而后紧紧交握在一起。尽管死亡中难挨的痛苦一直持续到最后,但他们从未松开手,这也许是他们惨痛的终结中唯一的小小慰藉。至少萨克斯希望如此。多年来,她一直在街头办案,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而今,她成为一名办理重大案件的警探。长久以来的案件调查工作中,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邪恶与血腥,按理说,现在她应该已经心如磐石,不会为之所动。但是,此时此刻,眼前这样微小的温暖仍然会让她有落泪的冲动,即使并没有泪水涌出。一些警察确实早就对这些免疫了。但萨克斯认为,正是她的易感让她成了一名更优秀的警官。


工作室的主人,杰丁·帕特尔,同样是被割喉而死。与另外那对夫妻不同的是,他遭受了残忍的折磨。法医办公室的巡诊医生是一名身材苗条的亚裔女性,她指出,帕特尔的双手、耳朵以及脸颊上的刀伤,还有面部的枪托击打伤,都是在死前造成的。


不管是帕特尔还是那对夫妻,他们的个人物品都未被抢走。虽然在帕特尔身上和店里都没有发现他的手机,但一般抢劫案中的失窃物都还在被害人身上:钱包、手包、珠宝和现金,全都完好无损。萨克斯从各个角度对三具尸体进行拍照,用粘毛滚筒收集纤维和其他细小的痕迹,取毛发样本以待稍后检验。她还发现了指甲抓挠的痕迹,但尚无明显迹象表明三名被害人与凶手搏斗过。萨克斯用多波域光源灯照射尸体暴露在外的皮肤,尤其是灯线捆绑的手腕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指纹。她也并未天真地期待凶手会如此大意。犯罪现场内同样发现了大量的戴皮手套的指纹,其中一部分还沾有血迹,但萨克斯几乎可以断言,靠这些是采集不到凶手的指纹的。


“很抱歉。”帕特尔办公室里传来技术人员遗憾的声音。


萨克斯走向门口。


取证技术员的肚子将连体防护服的拉链撑得几欲爆开,他对萨克斯说道:“没有硬盘,我的意思是,凶手把硬盘拿走了,也没有备份。”


“他……怎么拿走的?”


“他肯定随身携带工具,并不难,只要一把十字螺丝刀就够了。”


萨克斯谢过他,走到走廊,对外面一边耐心等候一边在手机上打字的法医点了点头。


“你可以去做尸检了。”


法医也点了点头,并用对讲机呼叫楼下的技术人员,他们会带着轮床和尸袋上来,将尸体运到停尸房,在那里进行全套的验尸工作。


“警探?”一个身着笔挺制服的中城北区警员自电梯处走了过来,在离门口有些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现场已经调查完毕,阿尔瓦雷斯,没事了。你有什么发现?”


阿尔瓦雷斯还有一名搭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非裔女性,他们刚刚兵分两路,去盘问了附近的人,寻找潜在目击证人,以及凶犯在来这里的路上或逃跑途中是否遗留下来什么线索。萨克斯已经猜到,目击证人多半是找不到的。大楼里的许多办公室都没有人,到处都张贴着招租标志。加上今天是周末,犹太人的安息日,这层楼的其他商店都关门了。阿尔瓦雷斯说:“三层除了帕特尔这间,其他店都没开门,二楼有三间办公室,四楼有两间店是开着的。有两个人说,大约十二点三十分到四十五分之间,听到了一声巨响,但他们以为那是什么器械发生逆火,或是工地施工的声音。除了他们,其他人都说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


他们说的也许是事实,但萨克斯对这种排查对象的话一向不太相信。案件发生在午饭时间。来来往往午休的员工很可能见到过凶手,但目击者常常为了自保而表现出选择性的失聪和失明。


“还有这里。”阿尔瓦雷斯指着电梯旁边的大厅,大厅墙体上方安着一个监控摄像头。萨克斯刚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后,轻笑道:“喷漆?”


阿尔瓦雷斯点头:“你再看看喷漆的轨迹方向。”


萨克斯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再次观察后,知道了阿尔瓦雷斯说的是什么。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在还未出现在摄像头镜头里时,也就是刚出电梯,在摄像头的后方,就对着摄像头喷洒油漆,然后再从正下方喷涂。以确保自己一丝影子都没被拍到。很聪明的一招。


拿走硬盘的做法也是一样。


“街上的摄像头呢?”


阿尔瓦雷斯回答说:“也许会有好消息,大门入口左右两侧的店家都在提取他们MP4格式的监控视频文件,我叮嘱了他们,要保存好原件。”


调查案件只看副本就够了,保留原件,是为了日后庭审的时候用作呈堂证供。


前提是能走到庭审那一步的话。萨克斯想。


她再次回到现场,刚刚进门时困扰她的三个问题不断在脑海中翻腾。凶手拿走了什么?她之前已经做过了细致的调查,一寸一寸地在现场走了格子,但显然,她还是没法确定这里原本存在的东西里少了什么。


她又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帕特尔设计工作室并不像大多数珠宝店那样。没有展示橱窗,也就不会有人暴力打破橱窗抢走财物。帕特尔的工作室一共有三个房间:前方的等候室、相邻的办公室,再穿过左边的一扇门,进入帕特尔小小的工作间,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设备。萨克斯想,那些器具都是用来切割宝石或制作珠宝首饰的。最后这个房间是三个房间中最大的,里面有可供两人工作的工作台:一个旋转桌台,类似于陶匠用来转动瓶罐和碗碟的东西。还有一些破旧的工业设备,其中一件显然是一台小型激光器。看得出,这里也用作储藏室:架子上靠墙放着一堆堆的空盒子、办公用品、清洁剂。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前厅和等候区是一个长四点五米、宽三米的空间,一个木制柜台占去了等候室的大半。里面还有一张沙发和两把不配套的椅子。柜台上放着几块三十公分见方的天鹅绒垫子,用来鉴赏顾客的珠宝,还有几只放大镜和一沓白纸(都是空白的)。萨克斯猜测,帕特尔只做定制的生意。他会在这里与客户见面,再将订购的产品从工作间或办公室齐腰高的保险箱中拿出来给客人过目。通过网络搜索得知,该工作室的主要业务是为其他珠宝制造商切割和抛光原石。


第一个问题……


“你”从这里,拿走了什么?


萨克斯回到办公室,再次查看保险箱里面的东西:数百个边长八厘米的白纸折成的方块信封,像日本折纸一样。信封里装着一些裸钻。


凶犯手套的印记(包括血液和布纤维吸收的残留物)明显已经印到了保险箱和几个方形信封上。说明他也看到了这些裸钻,却并没有将其洗劫一空。萨克斯认为,他要么会将这些钻石都拿走,要么,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打开了保险箱,直奔主题,把他不想要的这些信封扔到了一边。


有一个办法可以将此事查明,那便是去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商业文件。也许这些文件里,有哪一份是帕特尔工作室钻石的库存清单。在皇后区犯罪现场调查总部的证据技术人员,以及那些在HVE(高价值证据室)工作的人,会将库存与保险箱里剩余的证物一一进行核对,最终才会知道到底少了些什么。


但这样做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


太久了。他们需要尽早知道失窃物是什么,这样就可以联系警方的机密线人,这些人有渠道接触到珠宝盗贼,并了解整个盗窃的销赃和洗钱过程。在抢劫案中,如果你不在犯罪之初就将其遏制住,那么调查工作将无可避免地陷入冗长的赃物追踪,要知道,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赃物在流通。


可是,调查似乎已经没有捷径可寻了。


除非……


这事情太奇怪了,不对劲,凶手为什么没带走这些钻石?还有什么比它们更贵重?


萨克斯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她的膝盖患有关节炎,在这种潮湿的天气时不时便会疼起来。她再次仔细检查保险箱。白花花的信封里,装的钻石也不尽相同,有些信封里只有一颗,有的装了几十颗。在她看来,这些钻石亮闪闪的让人眼花缭乱,十分引人犯罪。但她也没什么发言权,她并不是个热衷于珠宝的女人。她身上佩戴的唯一的珠宝是订婚戒指上的一颗蓝钻,含蓄地安坐于一条细细的黄金指环上,现在被藏在紫色乳胶手套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