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姆儿时的卧室在他家的二楼,小小的一间。他家的房子也很小,普普通通,位于皇后区的杰克逊高地,这里是专属于印度人的社区。
房子是一栋简单的两层单户住房,前院和后院都不大,平时也只能练练足球,想要踢球的话,却是哪里都不合适。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一直住在这四面墙围困的小小空间里,狭小而幽闭。但至少,这里现在是他独有的空间了。在此之前的好多年里,他都是和弟弟桑尼挤在一起住。直到祖父去世,桑尼搬到了祖父的房间。
从德夫·努里先生店里回来后,维姆只是简单地擦了擦身体——只洗了衣服——他不想破坏阿黛拉为他精心包扎的绷带。检查过伤势之后,他意识到阿黛拉做得很棒。伤口没有流血也没有感染。此刻,他坐在自己的卧室里,一只手擦着腿和胸脯,另一只手抓着遥控器,在三星电视上搜索新闻。
钻石区的谋杀案的确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却算不上头条新闻。现在席卷屏幕的是一次撼动布鲁克林和纽约市大部分地区的地震。
主持人提到帕特尔和新婚夫妇的谋杀案时说,这起“大胆”的抢劫杀人案中有一些新的细节被揭露出来。维姆想,不知道走进一幢几乎无人居住的大楼,杀掉三个手无寸铁的人再堂而皇之地逃跑,是不是光靠“大胆”就能做到的。
他把毛巾裹在瘦弱的腰上,盯着屏幕,接下来弹出的一条新闻却让他大惊失色。
帕特尔先生经常联系的珠宝鉴定师和评估师索尔·温特劳布也被杀了。警方认为这四起谋杀案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维姆沮丧地闭上眼睛,沉重地坐在床边。
所以凶手——也就是承诺人——认为温特劳布先生在星期六早上看到了什么,他是个潜在的目击证人。维姆想起来,帕特尔说过,他和温特劳布先生在周末有约,但没说是具体什么时候。
凶手是怎么知道温特劳布先生住在哪里的?
维姆记起周六下午的时候,警方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任何案件知情人都应该站出来。
还有维姆自己从他们的话中解读出的其他意思。
为了知情人自身的安全考虑……
他现在有多安全?
维姆认为,他还是很安全的。他再次回想他和帕特尔先生之间微弱的联系:帕特尔先生一直用现金支付酬劳,他在店里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指认他,就算是搜查整个钻石区也不太可能找到他。与以往不同的是,西四十七街五十八号大楼里入住的钻石商人屈指可数。只剩下一两个切割匠、两家珠宝店。维姆确信,大楼里或街上,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几乎不与这里的人交流,宁愿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躲在家中的地下工作室里。大多数钻石商和其他可能认识他的人都在杰克逊高地,离曼哈顿钻石区还有一段距离。维姆的熟人有的在SOHO区或诺霍区的画廊工作,有的在他非常想去的地方学习艺术:比如帕森斯,还有布鲁克林的普拉特,但维姆和他们也不算特别熟。
维姆在钻石圈里最亲近的朋友也是一个切割匠:科尔坦·波什。科尔坦和他年纪相仿,他们经常一起吃午饭、喝点东西,有时还会安排一场四人约会,和阿黛拉还有科尔坦的女朋友——一个事业心很强的模特。科尔坦工作的珠宝店离第四十七街不远,就在时尚区的一栋大楼里。店铺门面上没有任何信息表明店主是印度人,甚至没有明说这是一家珠宝店。
不可能的,不管那个杀手有多执着,都不可能找到他。
维姆将毛巾扔到一旁,穿上内衣和蓝色牛仔裤,套上T恤运动衫,穿上耐克球鞋。
电视上还在播放新闻:再次回到地震方面的消息。他听不清评论员们说的内容,但那两个男人似乎正在争论些什么。屏幕下方滚动过一行注释:某环保组织认为深度钻井应为引发地震负责。
维姆关掉电视,他自己的事已经够让他烦心了。
他认命般地缓缓走下楼梯。弟弟桑尼正在客厅里,桑尼比他年纪略小,个子却比他要高一些。听到维姆下来,他的视线离开电视,抬头看向哥哥,暂停了画面中的游戏。
“哟,老哥。”
少年刚满十八岁,尽管他若无其事地低声问候了维姆,脸上还带着有些别扭的微笑,维姆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深藏的关切。桑尼是亨特学院的大一新生,他听从家人的安排,希望能去医学院。但其实维姆认为,桑尼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科学院。
“你还好吗?”
“好啊,很好。”
弟弟尴尬地站起身,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给维姆一个拥抱,维姆主动化解了他的尴尬,在他不安地想要伸手抱住自己之前,维姆先一步倒在了沙发上。他抓起手柄,继续玩起刚刚暂停的游戏。
“你走开。”桑尼说道,故意大声地笑了起来。
“你才打到第七级?”
“我才打了十分钟,你一天也打不到七级。”
“我打到第八级了,周四那天,四个小时。”
“给我。”
维姆远远地拿开手柄,他的弟弟伸手来抢。经过几次人仰马翻的争夺之后,他将手柄递了过去。两个人开始联机玩。不多时,又有几个外星人死了,另一艘宇宙飞船爆炸了。维姆发现桑尼几乎是贴在了他身上,正仔细地打量着他。
“干吗呀,兄弟,吓到我了。”
“你说什么呢。”
“别瞪着眼睛看我。”
桑尼控制的角色震动了一下就消失了。他似乎没注意到,只是抬头问维姆:“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被中枪?”
维姆纠正道:“不是被中枪,是中枪。”
“不是吧!”
“是的,我走进去,他就在那儿。砰!很大一声,特别大的声音,和电视里不一样,巨响。”
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你受伤了?”他的父亲似乎一直站在房间过道里,此时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客厅。
维姆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躲在一边,偷听他和桑尼的对话。要不是为了偷听,他站在过道做什么?维姆不看他父亲,回答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
“新闻里从来没说有人中枪。”
“因为我真的没中枪,我是在逗他。”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桑尼。
“但肯定发生了什么。”他父亲语气肯定地说道。
“子弹打中了我手里的石头,石头碎片弹到了我。没别的。”
父亲回头喊道:“迪维娅!过来一下,快点!”
维姆的母亲身材苗条,今年四十三岁,她讲话一直轻声细语的。现在听到丈夫的呼声,马上出现在了客厅门口。她先是目光柔和地看向两个儿子,随后被丈夫的表情感染,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维姆在抢劫案里受伤了,那个男人开枪打了他,他都没告诉我。”
“不!新闻里可不是这么说的。”母亲说道,眉头紧锁,径直走向维姆。
“天哪,让我看看。”
“根本没有破皮,就是一些擦伤。”
“你必须让你妈妈看看,立刻。”父亲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缓慢。“伤到哪里了?”母亲问他,轻轻地扶住儿子的肩膀。
“侧面,没什么要紧的。”他为什么要跟弟弟说呢?
“去医院看过了吗?”
“没有,妈。已经没事了,真的。”
“够了!”父亲喊道,“给她看看!”
维姆紧闭着嘴,转向母亲,背对着父亲和弟弟。他母亲是西奈山医院的儿科肿瘤科护士。此时,她弯下身,掀起两层衬衫,看到了青紫色的瘀伤、蝴蝶结绷带和优碘留下的痕迹,母亲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不过只有维姆看到了她的这个反应。接着,她仔细检查了金伯利岩碎片造成的伤口,可能意识到了这是医院级别的缝合处理。母亲不知道阿黛拉的事情,但她猜测,儿子之所以不愿意透露是谁帮他处理了伤口,意味着他找了某个非印度教徒的朋友帮忙(她万万不会想到,维姆去找了与他同床共枕的穆斯林女友)。
母亲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遇,她拉下维姆的衣服。
“他没事,一些擦伤而已。晚饭好了,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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