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是他儿子的工作间。迪普罗悄悄走下楼梯,听起来,儿子正在用工具雕刻某块石头。
他站在地下室的过道里,工作室的门外。
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但他还在雕刻。他们早前的谈话还算愉快,但维姆显然还处于一种消极对抗的状态。不停鸣叫的电动壁纸刀带着挑衅的意味。
多蠢。做什么雕刻呀,多浪费时间。以他的天赋,如果只把这种东西当爱好倒也无妨。事实上,雕刻也许会精进他的技术,让他的切割技巧更上一层楼。总比打电动游戏、出去追女孩儿要好。但他现在知道,维姆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傻小子。迪普罗猜,维姆要想成为一个职业艺术家,赚钱养活自己,这种可能性大概只有百分之一。他怎么可能靠做艺术取一个印度妻子?印度女人都是需要供养的,而且女人只会尊重能养得起自己的男人。
他想做雕刻家?简直是异想天开。儿子居然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上,这让迪普罗感到失望。但真正让他伤心的,是儿子对于自己——还有整个拉赫里家族从事的钻石切割行业近乎羞辱的排斥。这是罪孽。因为维姆是整个家族里唯一的继承人。桑尼也被安排做过钻石切割,可惜这孩子没天分,手艺差得令人不忍直视。是的,他会像他妈妈一样进医疗系统(不过他是要做医生的,当然不会像迪维娅一样,只是个护士)。但他继承的是他母亲的职业,迪普罗·拉赫里需要有个儿子跟随他的脚步。
他走向工作室的门,壁纸刀的声音停下时,他也站定了脚步。
今晚已经做完了吗?
不,雕刻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也意味着,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维姆不会听到。迪普罗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小心地尝试了几次后,锁上了地下室的门。然后,他拿出一根顶门杠,以四十五度角将一头顶在门把手上,另一头抵在地板上。他将顶门杠也锁住了。这根门柱由直径两厘米的回火钢打造,制造商在广告中称,只有两千摄氏度的火焰才能烧断它。当然了,一根镶有钻石的锯条也能行。
现在,维姆处于监禁之中。门已经被封死了。多年前,这里曾被用于钻石加工,所以低矮的窗户上早就安装了结实的铁条防盗窗。
迪普罗庆幸自己事先准备的策略成功了。还好他事先稳住了儿子,假装表现出“让步”。若是维姆有一丝怀疑自己可能会被锁在屋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来的。这个不听话的傻小子肯定会立刻冲出门逃走,不管身上有没有钱、带没带证件。
想要去加利福尼亚?那个州最出名的是什么?是钻石销售,罗迪欧大道每年的钻石销售额高达数十亿美元!
迪普罗将钥匙放进了口袋。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幼稚!他本可以成为二十一世纪最优秀的钻石大师……根据就是,那颗平行四边形钻石的切工!天才,纯粹的天才。
迪普罗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将他锁在这儿,让他被关上几个月。他相信警察一定会抓到凶手,而维姆也会想明白。都是因为那场可怕的抢劫案,遭到枪击,再加上目睹师父的死,这一切扰乱了他的神智,让他开始胡思乱想。迪普罗认为,维姆只是暂时失去了理智。再说,把他关上一个月,也会让他冷静冷静,不再去想那个非印度裔的姑娘。
他感到了些许内疚。但随后他提醒自己,他这么做并非不人道,他当然不会虐待儿子,迪普罗深爱自己的孩子。维姆会在柜子里找到父亲为他准备的东西。他在里面放了一个舒适的睡袋,还有很多食物,包括零食和水,还有一些软饮。他想着也许儿子会喝酒,所以还放了些低度啤酒。地下室有电视。但是没有网络信号,当然也没有手机,这孩子也许会情绪不稳,给朋友打电话,让人帮他逃出去,还可能会报警,说自己被绑架了。
迪普罗明白,自己这样做会让他们之间的矛盾加剧。但维姆迟早会理解的,这是为了他好,他会感谢自己的。不过他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要儿子感激自己,他甚至不求儿子理解自己的苦心。他只想让维姆明白,人们总要接受命运的安排,有些事情早就是命中注定,要接受。
迪普罗握住顶门杠,试着摇了摇,金属杠丝毫未动。
他很满意。还有一点开心……毕竟这么多天以来,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一直让他很累、很烦躁。
他爬上了楼梯。
迪普罗·拉赫里现在心情大好,有兴致玩填字游戏了。而且他知道,妻子和他的另一个儿子——听话的那个——会让他尽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