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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莉亚·萨克斯坐在老旧的福特车里,摇摇晃晃地驶过下东区破旧的街道,背部感受着轮胎每碾过一块鹅卵石带来的颠簸。在工地摔倒的时候,她先是跌在了木板上,而不是可怕的泥垫子上,恰好扭伤了她的脊柱。


又一次颠簸。


啊,真疼。


路面是铺着沥青的,但还有一些维修道路所需的大量的石头、砖块和钢板。


萨克斯心里一直对这个街区怀有好感,有些人将这里缩写为LES(Lower East Side),她永远也没法接受。这个缩写过于高雅和时髦,与它烟火气浓厚的文化背景大相径庭。下东区有曼哈顿众多地区里最丰富多彩的历史:十九世纪末,这里成了德国人、俄罗斯人、波兰人、乌克兰人和其他欧洲移民的家。在这个熙熙攘攘的社区里,到处都是黑暗、幽闭的公寓,还有混乱的、堆满手推车的街道。在这里,诞生了詹姆斯·卡格尼、爱德华·G.罗宾逊和格什文这样的名人。很多电影公司,比如派拉蒙、米高梅和二十世纪福斯等,雏形都可以追溯到下东区。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个社区成了纽约市第一个真正融合的飞地,黑人和波多黎各人的家庭来到了长久以来白人的居住地,自此各自安好,和谐共生。


下东区也是“九·一一”事件之前,纽约市最大悲剧的事发地。“斯洛克姆将军号”船上一共有一千三百名德裔美国人,这些人要去参加教堂活动,然而,船只在东河起火,一千多名乘客丧生,悲伤像瘟疫一样在社区蔓延,这次悲剧引发了该区的一次人口迁移。几乎每一个下东区小德国的居民都向北迁移了几英里,在约克维尔重新定居下来。


不说探索频道上这些老生常谈,阿米莉亚·萨克斯对这个地方有着特殊的情感。那还是好多年前,她在这里第一次阻止了一起联邦重罪:一起持枪抢劫案,还并非当值时间。那是一个周日,她约了人一起吃早午饭,他叫什么来着?弗雷德?不,是弗兰克。她和弗兰克刚刚在卡茨熟食店饱餐一顿,正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停了下来,不安地指着一处说:“啊,那个人,你看见了吗?就是他,他是不是拿着一把枪?”


萨克斯装着食物的打包袋掉在了人行道上,格洛克手枪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弗兰克也被她粗暴地推到一个垃圾箱后面。然后,她向前冲去,一边跑一边对路人喊:“趴下!趴下!警察!”紧接着,现场一片混乱。她和那个混蛋互相开了几枪,歹徒可能是脑子不好,居然躲进了一家台灯批发店里(商店的窗子上还写着:仅限信用卡支付),然后枪口指向萨克斯的方向。纽约警察局有规定,警察开枪便要一击必杀,但萨克斯还没准备好做出影响终身的决定。她一枪打在了歹徒的手上,解除了他的武器和潜在威胁。对她来说这一击轻而易举,而且,若是开枪造成死亡,她要交的报告就会复杂得多。回去的路上,弗兰克一直喋喋不休地与她聊天,直到将她送到地铁站。从那以后,弗兰克再也没有约她出去过。


现在,她驱车离开了多年前这条“决战正午”惊险枪战发生的街道——也就是包厘街,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幽暗的高楼峡谷。这些已经存在了一百五十年,方方正正的五层楼公寓,今日依旧向灰暗的天空探出头。这些高楼外都建有消防梯。其中一个消防梯上系了一根老式的晾衣绳,上面挂着幽灵般飘动的衬衫、牛仔裤和裙子。也许是为了减少碳排放做出的微小贡献。


这条街上大多是居民楼,但也有一些底层的零售店在营业。一家干洗店,一家古着(也就是二手服装)店,还有一家二手书店,主要卖些神秘学的书。


还有,布劳斯坦珠宝店。


萨克斯将车半停在人行道上,把纽约警察局的标牌扔到仪表盘上,下了车。寒冷的天气让人们留在了家中,行人稀少的街道未能吸引观光客。此时此刻,街上已经不见人影。


萨克斯走到珠宝店前。店门上挂着一块表示“打烊”的牌子,不过爱德华·艾克罗伊德已经告诉过她,亚伯·布劳斯坦在等她。萨克斯向店内看去。展厅里都是些展示橱窗,房间里没有别人,漆黑一片,但后方亮着一盏灯,她能看见那里有人影晃动。一个男人穿着脏兮兮的黑色西装,戴着亚莫克便帽,正挥手示意萨克斯进来。


门并没有锁,萨克斯推门走了进去。


她向前走了三英尺不到,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她没看清,重重地摔倒在老旧的橡木地板上。


正当她震惊地发现脚踝处拦着一条粗电线时,房间后的男子冲了过来。单膝狠狠地压在了她的背上。肺部的空气全被这一下重击挤了出去,她感到一阵恶心。疼痛袭来,萨克斯痛叫出声。亚莫克帽子不见了,男子戴着熟悉的滑雪面具。


萨克斯伸手去够枪,男人抢先一步,将萨克斯的格洛克手枪和手机一起拿了出来,顺势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双手都戴着手套。接着,男人掏出她的手铐,将萨克斯双手铐在了身后。且毫无必要地在她后背上挥了一拳,背上再次传来疼痛,让她全身战栗,萨克斯再次叫了出来。


那人停下了动作,狠命地咳嗽了一阵。萨克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唾沫喷在自己的脖子上。酒味、大蒜味,还有须后水的气味。


袭击者再次靠近,萨克斯绷紧了身体,准备再挨一拳。但预想中的拳头并未落下。奇怪的是,男人只是摸索着她左手的无名指,似乎是在研究她的结婚或订婚戒指。


萨克斯开口道:“大家都知道我来了这里,你不能——”


“嘘,小母鸡,”他说话带俄罗斯口音,“嘘。”


接着,男人将她半拖半拽地移到了珠宝店的深处,扔在了铺着地毯的办公室地板上。她旁边躺着一具僵硬而苍白的尸体,这肯定就是真正的店主,亚伯拉罕·布劳斯坦。俄罗斯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壁纸刀,拇指推出一块锃亮的刀片。


萨克斯忽然想起莱姆说的话。


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