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店外,屹立两个世纪的建筑投下昏暗的阴影,萨克斯没有躺在轮床上,而是坐在救护车的后座上。
医护人员说她的伤并不严重,没有骨折,不管是被膝盖压的那一下还是被踢的那一脚,骨头都没事,只是有些挫伤。左手的第四根掌骨,也就是无名指的根部,被刀轻微割了一下。但只要上些优碘缠上绷带就没事了。
爱德华·艾克罗伊德就站在她旁边。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微微的笑意,只是眼神有些空洞,这也可以理解。艾克罗伊德解释说,他决定去店主那里和萨克斯一起见亚伯拉罕·布劳斯坦,想着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到了之后,他先从外面向里看了一眼,但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就进到了店里,而后,他震惊地看到一个男人跨坐在萨克斯身上,弯腰倾身,手里还拿着一把刀。艾克罗伊德看到柜台上放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衣服口袋里有一支手枪——是俄罗斯人的武器;为了伪装成布劳斯坦,俄罗斯人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穿上了店主的衣服。
男人看到他,立刻站起身,在他举刀的瞬间,艾克罗伊德扣动了扳机。
“我什么都没想,就开枪了。就这样。我……我在警察局工作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开过枪,也不会配枪在身上。”艾克罗伊德的肩膀垮下来,有些烦躁地用食指掐着拇指的指腹。
“没事的。”萨克斯说道。
尽管萨克斯知道,不可能没事的。第一次开枪杀人,这件事会在你脑海里印一辈子。你永远不会忘记。不管当时情况多么紧急,是不是出于本能。这致命一枪会不可磨灭地留在你的脑内、心底、灵魂深处。
艾克罗伊德几次询问医护人员和相关的警员,那个俄罗斯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显然,他希望自己只是打伤了那人。不过,他只要看看空弹壳,就该知道,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萨克斯说:“爱德华,谢谢你。”显然这样的感谢有些轻描淡写,但怎么表达才能称得上救命之恩呢?
然而,萨克斯对于整个事件有着更为复杂的感触。她的手指完好,保住了性命,但是,不仅不明嫌疑犯四十七死了,而且查出最后一枚燃气炸弹所在的最佳机会(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也没有了。法医结束对尸体的初步检查之后,萨克斯穿上犯罪现场调查组的防护服,弯下腰去看俄罗斯人的尸体,就算死了,萨克斯也要试着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我知道这事很麻烦,先生。不过就我们两个人,我私下跟您讲,我要是你,我不会太担心的。”
安德鲁·克鲁格点点头,努力表现出犹豫和担忧:“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非裔警探,此刻正开着一辆未标记的警车将克鲁格送往一个警局的安全屋,他向克鲁格保证过,这地方并不是很远。克鲁格坐在克莱斯勒的副驾驶上。他并没有被捕,警探判断他的开枪行为是正当的,他说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艾克罗伊德先生。”
尽管如此,有些流程还是要走。警探必须发表声明,并进行一番调查,所有调查结果都将交给一名地方检察官办理。而艾克罗伊德的行为也将由这位检察官来定性。
“肯定不会变成针对您的案件的,我敢拿我的退休金保证。再说了,也不会有地方检察官对你提起诉讼,那样会毁了他们的名声。何况你还有免死金牌呢。”
“有什么?”
“哦,就像是那张‘自由出狱卡’一样。”
克鲁格还是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什么?”
“你们在英国都不玩‘大富翁’的吗?”
“不当商业竞争吗?”
警探似乎被他逗乐了:“啊,不重要。就是那个阿米莉亚——萨克斯警探——你不是救了她吗?她在警局里可是个大人物,她说话可有用了。”
他们不再说话了,车子安静地行驶了一段。
警探又说道:“我经历过。我也这么做过一次。做警察二十四年,我一枪都没开过。然后,就在十八个月前……”他的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家庭暴力报警电话。一个男人,那家伙疯了,忘吃药了。他要开枪打死自己老妈。我和搭档正劝说他放下武器,但他忽然把枪口对准了杰瑞,我没得选。”他停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他的枪没上膛。可是……嗯,你会释怀的,我就做到了。”
也没做到。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克鲁格尽最大的努力表现得真诚,“我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一个至少杀了十三个人,其中只有三人是枪杀的凶手如是说道。
克鲁格回想起罗斯托夫看到自己拿枪指着他头时的表情。震惊,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骗了。克鲁格先一步开了枪,抢在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之前,杜绝了萨克斯怀疑两人认识的可能性。他直接瞄准了罗斯托夫的太阳穴。
弗拉基米尔·罗斯托夫必须死。
他已经计划很久了,就在他发现这人黑了自己的电脑和手机、并在纽约市演起“承诺人”之后。他那时也发现,莱姆和萨克斯很聪明,戏要做全套,他不光要推给他们一个幕后主使——狂热的伊齐基尔·夏普罗,还要把他雇来的生态恐怖分子也暴露出来,那便是弗拉基米尔·罗斯托夫。
克鲁格的计划就是去布劳斯坦店里,用他那把未登记的格洛克干掉罗斯托夫,他也是用这把枪打伤了维姆,后来又杀死索尔·温特劳布。在布劳斯坦店里枪击事件发生后的混乱中,他将几发九毫米口径子弹放进了罗斯托夫的衣袋里。为了让警方进一步将他和帕特尔以及温特劳布的凶杀现场联系起来。克鲁格还将罗斯托夫的手机、旅馆钥匙,还有那辆丰田车钥匙悄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等警察结束质询之后(克鲁格觉得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会马上赶到罗斯托夫落脚的旅馆,清洗证据,然后处理掉俄罗斯人的一次性手机、电脑和车。
警车停到了分局门口,克鲁格走下车,开车的警探指引他走到前门。
“这边,艾克罗伊德先生。对了,顺便说,你没有被捕,我们不会采集你的指纹,也不会给你拍照,就是简单问几句话。”
“谢谢你,警官。真的谢谢你安慰我。发生这样的事简直太糟糕了。”克鲁格本想做一个擦泪的动作,但是他觉得这与他的人设不符,于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