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温西,”贝罗那俱乐部的科尔耶上尉说,“你这个调查还是什么的,究竟有完没完?会员们已经开始抱怨了,真的,而且我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已经受不了你这么不停地问问题了,老兄,他们都觉得背后必然有毛病。他们抱怨说你永远都在那儿盘问门卫和侍者,害得他们都没人理;要不然你就在酒吧旁边瞎转悠,偷听别人说话。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有技巧地进行调查的话,我倒宁可你用没有技巧的方式来进行。整件事已经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快了。而且,你这儿一结束,另外一个家伙又开始了。”
“什么另外一个家伙?”
“那个邋里邋遢、偷偷摸摸的小个子,总是混在服务员进出的那道门的旁边盘问他们。”
“我对此人一无所知,”温西回答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很抱歉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换了别人来做,也决不会比我处理得更好了。但是我现在也碰到了一个障碍。这件事——我私底下告诉你,老兄——可不像表明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奥利弗——”
“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人,温西。”
“我知道,但是他可能来过这里。”
“如果没有人看到过他,他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嗯,那么芬迪曼将军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哪儿呢?另外,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问题。见鬼,科尔耶,这老头儿儿就是一个界标。我们知道他在十日晚上回到这里——有个司机把他送到门口,罗杰斯看到他进来,还有两位会员七点不到的时候看到他在抽烟室里。我还有一些证据可以证明他去过图书室。而且他不可能在这里待很久,因为他身上带着外出用的东西。一定有人看到他离开的。真是无法理解。侍者总不见得全都瞎了。科尔耶,我不得不说句可能会得罪你的话,我怀疑有人买通了这里的人,让他们守口如瓶……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但是你还能想出别的解释吗?你提到的那个在厨房附近晃悠的家伙是谁?”
“有一天早上,我去厨房检查葡萄酒的时候刚好碰到他。顺便说一句,最近我们进了一箱玛尔戈[2]葡萄酒,你什么时候来帮我品一品。那个家伙当时正在跟负责管理葡萄酒的巴布科克说话,于是我很严厉地问他想干什么。他谢了我,说他是铁路公司的人,过来调查一只丢失了的手提箱的事情。但是巴布科克是个诚实的人,他后来告诉我那个家伙在问芬迪曼将军的事。我估计他出手还挺阔绰的。我还以为那又是你耍的花样呢。”
“那家伙是位体面的绅士吗?”
“我的老天,当然不是。看着像是律师事务所的职员之类的,邋遢的小个子。”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情况。我怀疑他跟我现在碰到的障碍有关系。这有可能是奥利弗在掩盖自己的行踪。”
“你怀疑奥利弗有问题?”
“嗯,我觉得有可能。我要是确实知道就好啦。我认为他对芬迪曼将军了解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情况,而且他肯定知道那天晚上将军在哪里过夜,而这正是我想查明的事情。”
“他在哪里过的夜又有什么关系?他都这把年纪了,能有什么活动啊?”
“但是可以通过这个来推断他第二天早上是几点回到这里的,是不是?”
“噢——好吧,我只能说,我求上帝保佑你可以加快速度,赶紧结束。这俱乐部已经变成菜市场了,我看警察都快要来了。”
“你就看着吧,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来。”
“你不是说真的吧?”
“我从来都不说真的,我的朋友都恨我这一点。老实说,我会尽量低调的。但是,如果奥利弗又把他手下的人派来贿赂你的职员,影响我的调查,那可就难看了。我希望那家伙下次再来的时候你能告诉我,我很想看看他。”
“好的,我知道了。现在麻烦你赶紧消失吧,请吧。”
“我马上就走。”温西说,“夹着尾巴走。噢,顺便问一句——”
“嗯?”(非常恼怒的语气)。
“近来你最后一次看到乔治·芬迪曼是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了。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没来过。”
“我想也是。噢,还有——”
“又怎样?”
“那个时候罗伯特·芬迪曼就住在俱乐部里,是吗?”
“哪个时候?”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白痴。”
“是的,但是他现在住在老芬迪曼的房子里。”
“我知道了,谢谢。但是我不知道他——他不在城里的时候住在哪里。”
“我想是住在里士满。有个套房之类的。”
“噢,是吗?非常感谢。好的,我走了。事实上,我已经消失了。”
他离开俱乐部,一口气走到了芬斯贝里公园。乔治不在家,芬迪曼太太当然也不在。女仆说她听见上尉说过要去大波特兰街。温西于是跟过去了,花了两三个钟头流连于展示厅,同卖车的聊天,把他们差不多都变成了他亲密的好朋友,结果发现乔治·芬迪曼被沃姆斯利-哈伯德雇用了,先试用几星期看看情况。
“噢,你可以放心,”温西说,“他是个一流的司机。噢,他一定没问题。”
“他看起来可有点儿紧张。”这位在沃姆斯利-哈伯德展示厅工作的特别亲密的老朋友说道,“要不要提提神?这倒提醒了我,来一支吗?”
温西给他派了一根烟,逛到一边去查看新款的离合器。他一边跟人聊天,一边消磨着时间,直到芬迪曼驾驶着一辆沃姆斯利-哈伯德的“公司专车”来到他的身边。
“你好啊!”温西说,“试车啊?”
“是啊,开着还不错。”
“能卖掉吗?”那位老朋友问道。
“噢,是的。这就要学着做展示了。这车相当不错。”
“好极了。我想你也可以来一支了。你说呢,温西?”
于是他们一起抽了一根烟。接下来,老朋友想起他保证过要跟踪了解某位顾客的情况,必须走开一下。
“你明天会来吧?”他对乔治说,“有一个梅尔顿的老家伙想要试驾一圈,但是我赶不到,你可以拿他试试手。怎么样?”
“没问题。”
“太好了!我明天十一点之前帮你把车准备好。再见啦,老兄!”
“他可真是个开心果,对吧?”温西说。
“确实。再来一支吗?”
“我在想,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你要是没有别的事要办,就跟我一起吃吧。”
乔治接受了邀请,报了一两个餐馆的名字。
“不,”温西说,“我突然特别想去嘉提饭店,你不介意吧?”
“不会啊,好极了。另外,我已经去见过莫伯斯,他准备去处理麦克斯图尔特的那摊子事了。他说他能在事情办妥之前,不让他再来骚扰我们——如果这件事情能有办妥的一天的话。”
“这样很好。”温西心不在焉地回答。
“另外,能得到这个工作机会,我真是高兴。”乔治继续说,“如果结果令人满意的话,事情就会容易很多了——不单单是从某一方面来说。”
温西真心实意地说,一定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的,接着又一反常态地陷入沉默,一直到他们走到斯特兰德大道。
走进嘉提饭店之后,他让乔治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边,自己则走到一边同餐厅领班聊了几句,脸上带着非常古怪的表情,使得连乔治这样一心在烦恼自己的事情的人,都被激起了好奇心。
“怎么了?这里的东西你都不能吃?”
“没事。我就是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小洋葱白酒配淡菜[3]而已。”
“嗯,好主意。”
温西一扫脸上的阴霾,和乔治一同津津有味地吃着贻贝,都腾不出嘴来说话了。
“对了,”温西突然说,“你一直都没跟我提过,你祖父去世的前一天下午你见到过他。”
乔治脸红了。他正忙着拔一块死死扎在贝壳里,特别有弹性的贝肉,一时无法回答。
“怎么回事啊?——真是见鬼,温西,难道是你在背后指使人监视我?”
“监视?”
“是的,就是监视。真是恶心。我丝毫也没有想过那竟然跟你有关。”
“我没有。谁在监视你?”
“有一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一个密探。我走到哪儿都看到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侦探什么的,反正看起来像个犯罪分子。今天早上他跟着我一直走到了芬斯贝里公园,昨天他跟了我一天。说不定他现在也在附近。我吃不下去了。如果再让我看到他,我非要把他那个恶心的小脑袋给拧下来不可。为什么有人要跟踪我监视我?我什么都没有做。现在你又来劲了。”
“我发誓我跟这个跟踪你的家伙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我没有。退一万步来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雇用一个会被人发现的家伙去跟踪别人啊。如果我要派人盯你的梢,一定会谨慎小心,避人耳目,就像煤气泄漏一样安静。这个下流的白痴长什么样儿?”
“像个搞推销的,小个子,很瘦,帽子拉得很低,遮住眼睛,还穿着大外套,衣领都竖着。还有,下巴很青。”
“听起来像是舞台上的侦探的打扮。总之是个白痴。”
“他快要把我逼疯啦。”
“噢,好吧,下次你再看到他,就狠砸他的脑袋。”
“可是,他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呢?你做了什么了?”
“当然什么都没做。我告诉你吧,温西,我怀疑这背后肯定有什么阴谋,想把我拖下水,或者想弄死我,诸如此类。我已经受不了了,这种事太恶心了。比方说,这个家伙一开始只是在沃姆斯利-哈伯德展示厅附近晃来晃去。卖汽车的屁股后头天天跟着一个侦探,看起来还不错,是吧?正当我希望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
“胡说,”温西打断了他的话,“别傻了,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或者也可能是巧合而已。”
“不是的。我愿意跟你打赌,这个家伙现在就在街上等着呢。”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出去好好教训他一顿。他骚扰了你这么多天,也该付出代价了。听我说,暂时把这件事先放一放,跟我说说老将军的事。你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怎么样?”
“噢,他看着挺好的,跟平常一样,又倔又硬。”
“又倔又硬,是吗?你们谈了些什么?”
“私事。”乔治闷闷不乐地说。
温西心中暗自懊恼竟然以那么不明智的方式进入这个话题,现在只能尽可能地挽回一下局面了。
“我不太明白,”他说,“人一死,所有的人情关系就全部都不痛不痒地被丢开了吗?还是在某种程度上疏远隔绝了?或者说,必须把别人的嘴都堵上,才能阻止他们口出恶言?”
“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乔治咕哝道,“这老头儿儿——真是要人的命,我知道他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但是他根本就不明白真正的战争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一切事情都还按照五十年前的规矩在进行呢。我敢说,我做过的那些事他都没有做过。但是无论如何,我知道他从来也不需要向他妻子要零花钱,更别提丧失自尊这一点了。他老爱给我讲道理,我却什么都不能说——你也知道,他都已经老成那样了。”
“你确实很为难。”温西同情地低语道。
“太他妈的不公平了。”乔治说道,“你知道吗,”突然翻涌而起的委屈使他的情绪变得很激动,一时顾不上受到伤害的自尊,强烈地抱怨起来,“老东西竟然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真正对家庭负起责任’,他就要把他留给我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小钱都拿走。他的原话就是这样的,说得好像我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似的。我知道那天我对希拉的态度非常恶劣,但是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她自己也知道,但是老头儿儿倒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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