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第19章 《风》:穿行于写实和虚构之间



《风》的先锋性特征还特别明显地表现在小说的叙述方式和语言风格上。小说的文体正如作家自己所说:“按流行的原则是缺乏规范的,至少是不够严谨的。材料的芜杂造成作者的忙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我的想入非非,甚至胡思乱想,于是使这部小说带有一定的神秘主义倾向。”然而,事实上这部小说在叙述方面的特殊魅力也正是体现在这种芜杂和“神秘”上,再加上小说情节结构的不断“短路”和“口语实录”对叙述语调的介入,整部小说呈现出一种纷杂又不失统一、混声而不失谐和的独有叙述风格。小说采用复合人称叙事,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交替使用,主人公、叙述者、作家同时呈现,极大地拓宽了小说的叙述功能。尽管第一人称叙事的“现在”故事如作者所说只有作家“我”一个人的视角,但由于作家有意识地加强主人公的叙事能力,因而在第一人称叙述者作家“我”之外,又插入了许多主人公“我”的直接叙述。这就不但使第一人称的视角成为多重视角,而且也赋予了单一故事形态的多重解释性和变幻意味。而小说对“从前”故事的叙述则有更为复杂的状态,作家自己宣称:“鉴于我要写的内容时间跨度很大,我有必要不停地调整视角。许多发生了的局限于我的视角位置,我难以说清楚。我只能权且暂时充当一位全知全能的上帝去编排左右这些陈旧的东西。但我需要声明的是:我绝不凭空捏造。我可以借题发挥,可以推测,可以再现,当然更多的可能是表现。”因此,“从前”的故事基本上是由叙述人讲述的。但其叙述视角则是多重的,它融入了作家的视角,也融入了陈士林、陈士旺、一樵、林重远、王裁缝、田藕等主人公们的视角。这不仅使第三人称叙事兼有了第一人称叙事的功能,而且不同视角的叙事所进行的互相拆解、颠覆、修正与证明,也使故事处于一种永恒的变动和假设状态之中,它可以是作家一个梦境,也可以是主人公的一段自白或回忆。“现在”不仅参与了“过去”,而且某种程度上也成了“过去”一个无法缺少的故事环节。作家不去“主观缝缀”存在于“历史”中的许多漏洞,而是让主人公以自己的话语去自然填补,这一方面显示了作家独到的艺术匠心和读者意识,另一方面也隐语般地强化了小说的主题意义。


《风》的语言正如作家自己所承认的具有风格上的“不统一性”,但这种不统一又适应于故事的不同形态和讲述方式,因而更具一种魅力。小说至少存在三种不同的语言形态和话语方式,它们穿行于“纪实”和“虚构”两种小说的可能性之中,并呼应着小说的不同的叙述视角,共同构筑了《风》的特殊文本特征。“现在”故事是一种语言方式。由于叙述人是作家,而“故事”又是作家见闻行踪的“纪实”,因此,有一种散文笔调和清晰优美的语言风格。作家这样叙述自己第一次去罐子窑:“我记得我是下午动身的,骑着一辆很旧很脏的单车。其时秋已深了,太阳非常软,落叶纷飞。路很不好走,前一天的雨把路泡得稀烂,再让太阳一晒,就全是疙疙瘩瘩的。”从这样的文字中我们不仅可以读到一种轻松、活泼的韵味,而且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口语化和抒情性。整个“现在”的故事就如一篇长长的散文华章,既有原生态的生活气息和口语风采,又有古典散文美的境界。


而“过去”的故事中我们又发现了迥然相异的另一种语言方式。不同于“现在”的口语化,“过去”的语言具有浓厚的梦幻色彩和凝重风格,而且更重要的是“过去”的语言具有一种强烈的隐喻象征性和暗示功能,这也是与故事的内容相维系的。这不仅是指弥漫于“过去”时空中用语言构筑的众多象征性意象,如风、火、白马、门等,而且主人公的语言也都充满了“机关”和暗示。“那个夏天对于叶之秋来说仿佛十分遥远,他希望它从自己记忆里完全消逝。他恨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如果它不把一粒微尘送到唐月霜的眼里,后来的一切将不会发生。”“然而这女人终究是不能作用的,叶念慈留她不过是一种摆设,闲时看一看,摸一摸。毕竟叶念慈的心事不会在这上面,况且业已年过半百,下地艰难。可是两年后的一个秋天的夜晚,叶家大院传出了婴儿的啼哭。这声音随风飘荡惊醒了全村各户。第二天村里传出:叶老爷喜得三太子。到了第三天,人们又知道那孩子死了,葬于青云山脚。”从这样的叙述中我们明显感觉到某种灰暗意味和神秘色彩,其高度的装饰性和文学性都天然地为“过去”的故事涂抹上了一层“虚拟”和“变幻”特征。《风》的小说文体所具有的上述特征,一方面固然与其谜语结构有关,另一方面也显然得力于这种暗示性的语言。


此外,在《风》中还存在一种独立于故事之外的语言形态。比如,作者写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创作是一种精神漫游,它远离了哲学式的思辨。哲学往往同时伸出两只手,既想打别人的耳光,又打自己的耳光,其结局总是悲惨的。”这种同小说情节无直接关联的分析式语言是作家对于《风》这部小说的构思过程的袒露,同时也是作家对于“过去”和“现在”两种故事的分析与阐释。因此,它具有一种理论文字的特色。作家在《风》中自如地运用这种语言形态,其中既有对于作家文学思想的陈述,又有若干史料的引证和考察,既有对文学现状的分析,又有对小说创作方式的思考,同时也还有作家对各种哲学、心理学理论的解释。它均匀地分布于小说各个章节之间,似乎超越于小说之上,而又是这部实验体长篇小说不可或缺的一个结构成分。显然,《风》摇曳多姿的叙述风格正是由三种语言形态共同作用才完成的,缺了其中任何一方都会使小说失去它特有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