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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之境


徐志摩诗歌建行自由,但这种“自由”又绝不同于《女神》,不是《女神》式的无规则无约束的自由。徐诗的建行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有的诗各行的字数虽然不等,但也相差不大,求得一种视觉上的大致整齐,如《石虎胡同七号》每行字数大体上都保持在15~17字之间,《月下雷峰影片》大体保持在9~12字之间,《在那山道旁》大体保持在11~13字之间;有的诗每行字数相差较大,但却符合一张一弛的原则,长短搭配,在整体上反倒是整齐了,如《盖上几张油纸》:“虎虎的,虎虎的,风响/在树林间;/有一个妇人,有一个妇人,/独自在哽咽。”在许多情况下,诗行的长短,又与全诗的音顿设置结合起来,相邻两行之间或者诗段内部的参差错落维持着全诗的分行规律与音顿划分规律,如《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诗分两段,各行字数相差很大(5~10),各行音顿数也不尽相等,但显然又是有章可循的,在两段相对应的诗行里,音顿数目却是相同的,字数也大体相同,这就是所谓的内在的和谐,一种包容了局部自由的整体意义上的均齐感。徐志摩大多数的诗歌在建行和音顿安排上都有他内在的原则(只不过这些原则并不固定,需就诗论诗罢了),这一合规律的安排加上行末押韵,的确为读者营造了一个没有束缚、没有压迫的和谐的语言世界,这也仿佛就是徐志摩所沉醉的那个既自由又规则的大自然。


传统诗歌理想在现代社会的精致的再构必然要求它包容一定数量的现代信息,因为成功的再构只能交由现代的诗人与现代的读者来进行,过分迂执地强调古典诗歌似的整齐反倒不利于传统理想的实现。所以说,闻一多的迂执在事实上是拉开了与传统的距离,最终走向对传统的拆解,而徐志摩的变通却是真正进入了传统文化的境界,完成了对传统理想的一次相当成功的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