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的美学思想,是他的体系中最有价值的部分之一。这集中体现在他的《美学讲演录》注173里面。这部巨著是黑格尔逝世后由他的学生根据黑格尔的讲义以及他们的听课笔记整理而成的。它不仅包括关于美学整体观的深刻理论,而且包括关于艺术史的精湛阐述和对各主要艺术门类的卓越剖析。它是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的直接理论来源,是人类美学思想史上的一座丰碑。
黑格尔以后的西方美学思想发展情况,一方面表现为马克思主义者从左的方面对于黑格尔神秘思辨的批判。这就是在抛弃他的唯心主义神秘思辨的同时,拯救、吸收和发挥其中的合理内容。另一方面,则表现为唯意志论者叔本华、尼采以及宗教神秘主义者克尔凯郭尔等,从右的方面对于黑格尔神秘思辨的批判,其特点是用情感、意志等主观的东西作为世界的本原取代了黑格尔用理念作为世界的本原。当然,从一方面看,他们的这种批判也具有打破黑格尔神秘思辨的意义,把注意方向引到情感、意志等方面。但是,这种批判却没有取得积极的成果。因为,他们不仅没有理会黑格尔在神秘思辨的外壳中所包含的合理内容,而且最终导致反理性主义,从而把这些合理内容干脆都抛弃了。例如在叔本华那里,取代黑格尔的世界的本质是理念这个基本命题的,是同样荒谬的“世界是我的表象”注174。这种反理性主义是从黑格尔向后的倒退,它的消极后果就是走进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死胡同,认为世界中的一切最后都归结为“无”。在这两种根本对立的批判中,只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取得了积极的结果。它充分肯定了黑格尔对于真善美统一的追求,但是拆除了这种统一的唯心主义基础,并把它加以改造和发展,使之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从而保存并大大发扬了黑格尔对于人类发展所抱的乐观向上的进取精神。
在现今的西方世界,具有较大影响的是经验分析哲学。这种试图把一切都加以形式化的哲学,也推动了各种形式主义美学派别的产生和流行。如果说分析哲学具有回避社会问题的性质,那么,现今西方种种形式主义美学派别也正是以分析哲学的方法为灵魂,对于艺术美的社会内容加以回避或否定。因此,黑格尔美学在今天的西方世界里是不受重视的。但是,社会问题作为人类的主要问题是最终谁也回避不了的。因此,可以预见,当分析哲学和种种形式主义美学走投无路时,即使在西方,美学也要重新回过头来正视社会内容的。黑格尔美学乃至他的整个体系,其中一个基本特点就是全神贯注于古今的社会问题,在美学和其他哲学学科,他都是立足于内容与形式统一的辩证观点上来考察形式和内容的。值得注意的是,黑格尔美学所提出的一系列重大的深刻问题并不局限于一个时代,因而是需要反复探讨的。
黑格尔所具有的伟大历史感,不仅表现在他总是从历史发展的眼光来考察各个领域,而且也表现在他的思想从来没有停止在一个固定的水平上,而总是在发展。注175从他的《美学》来看,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而是有一个发展过程。它的发端像其他学科一样,也都存在于《精神现象学》这个总发源地中。所以,本章第一节讨论《精神现象学》中的美学思想,可以看到,黑格尔《美学》中一些基本思想,诸如感性与理性的统一、普遍与特殊的统一、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美的创造作为一种实践等等,都以萌芽的形式在《精神现象学》中“破土”而出了。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没有把艺术作为题目单独列出来,而把它放在“宗教”下面以“艺术宗教”这个题目出现。但实质上,他在这里已经初步从哲学高度,也即从真正的美学高度,探讨了包括悲剧和喜剧在内的整个希腊艺术。这是他为自己后来所创立的庞大美学体系所勾画的最初的草图。第二节讨论古希腊艺术产生的历史背景。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所阐述的这些美学思想,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前一节所阐述的“发端”思想。本来,黑格尔在这里是从美的角度来考察历史的,把古希腊历史称为“美的个性”。但我们却可以从中看到古希腊艺术产生的两个条件,或者说两重关系,即古希腊艺术与生产实践以及与宗教这两重关系。
本章后三节分别讨论《美学》中的三个重要问题。第三节讨论关于“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这个黑格尔美学的核心问题,其中着重揭示其在客观唯心主义形式下所包含的深刻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合理内容。第四节讨论关于实践与艺术美创造的问题,重点论述黑格尔从实践的高度考察艺术美的创造,从而揭示出艺术美的创造是人类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实践形式。第五节选取黑格尔对“流行的艺术观念”的批评加以剖析。从中可以了解到,黑格尔把辩证法运用于美学研究所给予美学的强有力的推动。辩证法在本质上是革命的,它对现存的一切都采取批判的态度。但是,这种批判并不是否定一切。同时,即使对于所要否定的对象,也是采取扬弃的态度,即辩证发展的态度。正因为黑格尔采取这种态度,所以,他在自己体系的各个领域,包括美学在内,才能够比以往任何哲学体系都吸取和发挥了不可比拟的丰富思想。真正实行辩证法就会使世界变得日益丰富多彩,而不是使它变得贫乏和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