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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于最初的艺术家

——“自然宗教”与“工匠”


黑格尔在“自然宗教”里阐述了三个问题:(1)光明之神即拜火教,(2)植物和动物的崇拜即印度的原始宗教,(3)工匠。在这三个问题中,前两个问题讨论原始宗教是很明确的。但是,工匠算什么宗教呢?显然,黑格尔是为了过渡到“艺术宗教”,即艺术史及各艺术部门的问题,找一个中间环节和起点。当然,尽管工匠本身不是一种宗教,但他的意识、劳作及其产品,却与宗教有密切关系。黑格尔正是从这种关系出发,把工匠放在“自然宗教”这个题目下面讨论的。


按照黑格尔的观点,宗教是精神(作为人)的一种对象化、客观化或异化的表现。只是这种表现在“自然宗教”阶段,尚处于较低级的直接性阶段,即“精神认识到它自身在直接的和自然的形态下”注176。也就是说,这时人们的宗教意识不过是把直接的自然物,如风、雨、雷、电、动植物等等,加以灵化或神化并加以崇拜而已。


工匠的巨大贡献,从宗教意义上看,表现在他用对人工产品的崇拜代替了人们对直接自然物的崇拜。真正的艺术,恰恰是伴随这种生产活动和宗教演变而产生出来的。在黑格尔看来,埃及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等半动物半人的雕塑,就是这类工匠的人工产品。黑格尔在分析这类人工产品时,他实质上是把这些产品看成人类早期的艺术品的。但是,工匠在制作这些艺术品时,他的行动缺乏自觉性,或者说,他还不能在行动中真正把握和体现自己的思想。在这种意义下,黑格尔认为工匠的行为“乃是一种本能式的劳动,就像蜜蜂构筑它们的蜂房那样”注177。简言之,金字塔这种墓穴是埋葬死人的东西,它与现实的活人没有多少关系,而在黑格尔的心目中,艺术总是与表现现实人的旨趣不可分离的,它也符合每个现实人的精神需要。可见,工匠制造金字塔的行动,并没有把他的精神旨趣在他的产品中表现出来,或者说,他的精神与他的行动、产品还处于不统一的分离状态。黑格尔把这种分离称为“灵魂和肉体的分离”。但是,在发展的进程中有分就有合,事物总是在矛盾运动中发展到越来越高级的形式。因此,工匠的劳动也不会永远停留在上述的分离水平上。黑格尔指出:“它的进一步的努力必定趋向于取消这种灵魂和肉体的分离,对灵魂本身赋予物质的外衣和形状,而对肉体则赋予灵魂。”注178在这里,工匠在进一步的劳作中是否真正取消了这种分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的劳作趋向是朝着取消这种分离前进,就够了。我们看到,黑格尔所抓住的正是这种前进的趋向。


事实上,处于动植物崇拜中的人,在他的意识里,肉体与灵魂似乎是分离的。这种人只是在崇拜的那些直接自然物中才感到自己灵魂的存在。他还认为人死后灵魂并不死,而是附着于别的自然物中。现在,工匠的创造把直接自然物的神圣性质粉碎了。例如,黑格尔指出:“植物现在已不复像在前此软弱的泛神论那里那样神圣的了,而是被他这个认识到自己是自为存在的工匠当成某种可以使用的东西,并且把它降低为外表方面的装饰品。”注179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黑格尔不仅指明了工匠的劳作打碎了图腾崇拜(对动植物的崇拜)的神圣性质,而且指明取得这种结果是通过改变以往那些被崇拜物的性质达到的。在黑格尔看来,以往被崇拜的直接自然物,人们只是把精神寄托在里面。现在,工匠所制作的作为装饰住所的自然物——人工产品,已经体现和凝结着人们的普遍思想。这种包含普遍思想的个别形式,在黑格尔看来,已经可以称为艺术品了。可见图腾崇拜时期还没有艺术,而工匠的劳作才真正产生了最初的艺术。不过工匠的整个精神还远没有在他制作的艺术品中显示出来,或者说,黑格尔前面所说的“灵魂和肉体的分离”尚未完全取消,而只能说处于取消的过程之中。不仅植物在工匠的制作中改变了神圣性质,以往被神圣化的动物,它们的灵光也在工匠的制作中消逝了。例如在狮身人面像中,狮子这种动物的力量不仅不是神圣的,而且被工匠认为是由他所给予的。如黑格尔所指出的:“他是动物生活产生的力量。”注180“这样一来,动物形态同时就是一个被扬弃了的形态,而成为另一种意义的象形文字,一种思想的具体象征。”注181就是说,经过工匠制作的艺术品,其中的动物已经变成人的思想的一种具体象征了。也正是以此为前提,工匠才能在制作中把动物形态和人的形态混合在一起,例如制造出狮身人面像。


但是,在黑格尔看来,这种思想的具体象征还不是思想本身。因为思想总是表现于语言,而这种半人半动物的雕塑,即使取消动物形态,也没有自己的语言。因此,这种艺术品就还远没有达到思想内容与其形式的和谐统一。相反,由于思想内容的不明确,在形式上也必然是杂沓的。正如黑格尔所揭示的,在这种艺术品中,“有意识的一面与无意识的一面相挣扎、简单的内在本质与多种形态外在表现相伴随、思想的暗昧性与表现的明晰性相并列”注182。


黑格尔对工匠在艺术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评述是不好理解的,并且也是不充分、不科学的。因为,他硬把工匠的活动作为精神发展的一环,而不是作为人类自然史发展的一环。从这个前提出发,他不能不在许多方面硬把工匠的制作活动看作精神发展的某种表现,而不是相反。由于这种颠倒的情况,在他那里工匠的制作活动就被解释得非常晦涩。但是,透过其唯心主义迷雾,黑格尔论述中所包含的合理内容仍然是可以把握的。其中最重要的就表现在,不论黑格尔怎样转弯抹角,他已经确凿地指明,最早的艺术品是通过工匠的生产活动产生出来的。从哲学高度看,艺术品不仅是一种人工的产品,而且是作为思想的具体象征,包含着普遍思想的个别形式。因此,即使是早期的艺术品也已经很不同于直接的自然物。在艺术品中所表现的自然物是经过人加工改造的,完全是人工的作为思想具体象征的产品。黑格尔的这些思想,在探求艺术本质的美学史上是闪光的。同时,我们看到,黑格尔的这些思想,无论从他的美学的唯心主义方面来看,还是从他以这种形式把握艺术本质的方面来看,都包含着他后来庞大美学思想体系的重要思想萌芽或源头。例如,黑格尔后来在《美学讲演录》中关于艺术与实践关系的思想,关于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思想,在这里通过艺术品产生于工匠的制作活动而表现为具有普遍思想的个别形式这种概括,已能见其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