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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头脚倒置的发展观

黑格尔的哲学史观,如同他的整个客观唯心主义体系与其方法相互矛盾一样,也充满着这种相互矛盾的情况。一方面,黑格尔的哲学史观比起以往的哲学史观有一个很大的跃进,其中包含着丰富的辩证法思想,但另一方面,这些辩证法思想又是以歪曲和颠倒的形式出现的,被禁锢在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的外壳之中。就哲学史观作为整个历史观的一部分而言,在马克思主义诞生之前,黑格尔当然也没有摆脱唯心史观的窠臼。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黑格尔把历史观从形而上学中解放了出来,使它成为辩证的,可是他的历史观本质上是唯心主义的。”注394这也就是黑格尔哲学史观的基本特征。


就其基础而言,黑格尔的哲学史观,是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反映论根本对立的。在马克思主义的反映论看来,包括哲学和哲学史在内的整个意识形态,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人类在实践中对客观物质世界(包括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种种能动反映而已。换言之,客观物质世界乃是整个意识形态产生的最终根源。相反,黑格尔则把这个正确的认识过程加以颠倒,主张逻辑理念永恒存在,并构成客观物质世界的本质和本原。就其作为客观物质世界的本质而言,是指理念成为万事万物的本质和基础,也就是把物质世界精神化。就其作为客观物质世界的本原而言,自然界、人类社会和包括哲学和哲学史在内的整个意识形态,简言之,一切有时间性的物质存在和精神存在,都是由逻辑理念外化而逐渐出现的。但是,在黑格尔看来,这种外化后在时间中发展的物质存在和精神存在,并不是离开逻辑理念(作为没有时间性的永恒存在)越走越远,而是向逻辑理念的“回归”过程。这就是黑格尔所说的:“精神的发展是自身超出、自身分离,并且同时是自身‘回复’的过程。”注395我们看到,黑格尔这样做的目的,确实具有把基督教的上帝创世说加以理性化的方面。如恩格斯所指出的:“在黑格尔那里,创世说往往采取了比在基督教那里还要混乱而荒唐的形式。”注396这是我们必须加以批判的。但是,全面地来看黑格尔哲学对于宗教的态度,那么我似乎可以说,黑格尔不仅在青年时期对于基督教的异化本质作过揭露和尖锐的批判,而且,就是在上述所谓把上帝创世说理性化这个问题上,也具有贬斥宗教和提高理性的进步意义。


事实也说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歪曲、颠倒,只构成他的体系的形式方面,它使黑格尔有时为了体系首尾一贯的需要,而表现得牵强附会和荒唐。但这种歪曲和颠倒,从根本上说并没有妨碍他提出一个大大超过前人的发展观,即把哲学和哲学史包括在内的整个自然、社会、精神看成一个有机统一的发展过程。那么,在黑格尔看来,这个真实而具体的发展过程是什么?是事物的简单重复和更替吗?不是。是一种事物对另一种事物的任意否定和单纯抛弃吗?也不是。黑格尔用事物从自在(Ansichsein)到自为(Fürsichsein)运动的具体过程,给真实发展即具体发展作了深刻的规定,从而在理论上批判和克服了关于发展的形而上学观点。


所谓处在自在阶段的事物,并不是像康德规定的那种抽象僵化的、不可知的“自在之物”。在黑格尔看来,“自在”和“自为”是事物发展中两个不同的阶段,这两个阶段既有本质的区别,又是相互联系的。处于自在阶段的事物,不是抽象僵化的事物,而是具有发展“冲力”的具体事物。而所谓“具体”和有发展的“冲力”,是指自在阶段的事物本身就具有区别即矛盾性,它虽说还不是自为的事物,但却潜在地包含着自为事物的性质。正是这种内在的区别即矛盾,使自在事物潜在地具有发展的“冲力”,“即它只是自在的而又不应只是自在的”注397。例如,一粒种子就是这样,在这粒种子萌发之前,它处于自在状态,但在自在阶段的情况下,这粒种子已经潜在地包含着它在萌芽、生长、发育、开花和结实的一切因素,只是还没有条件发展出来罢了。一旦条件具备,种子中的这一切就会带着“冲力”逐次发展出来,种子也就会从自在阶段进展到自为阶段。


黑格尔还揭示了事物从自在到自为的发展是一个过程的全体。这个过程的全体也是具体的、充满矛盾的。就是说,在这个全体的发展过程中,普遍与特殊是对立的统一,全体的普遍包含在发展过程中各个环节的特殊之内。黑格尔指出:“真理、理念不是由空洞的普遍所构成的,而乃包含在一种普遍里,这种普遍自身就是特殊,自身就是有决定性的。如果真理是抽象的,则它就是不真的。”注398黑格尔认为真理是具体的,是过程的全体,过程的全体是对立面的统一,这一切乃是他的辩证发展观中最可宝贵的思想。事实上,黑格尔就是以这种对立统一的辩证发展观作为指导原则,在包括哲学史在内的各个领域里驰骋,从而自觉或不自觉地揭示了它们各自犹如生命一样的活生生的发展线索。正如黑格尔自己所说的:“这种统一(指对立统一——引者)就是生命,既是自然的生命,又是包含在理念、精神里面的生命。”注399


此外,黑格尔在揭示发展过程的方式时,把事物的一系列发展过程比喻为一系列圆圈。在这个比喻中也包含着深刻的洞见。从对立统一的辩证观点来看,事物从自在到自为的发展过程是一个否定之中包含着肯定的过程,在事物自在的肯定中包含着否定的成分,事物自在阶段的否定又包含着它的自为阶段的肯定。这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说明,事物从自在到自为的发展过程的确不是直线的。同时,事物的一个发展过程的结果又是另一个发展过程的开端,也不是直线的。特别是对于精神的发展,“新精神的开端乃是各种文化形式的一个彻底变革的产物,乃是走完各种错综复杂的道路并作出各种艰苦的奋斗努力而后取得的代价。这个开端乃是继承了过去并扩展了自己以后重返自身的全体,乃是对这全体所形成的单纯概念”注400。所以,黑格尔说:“这种具体的运动,乃是一系列的发展,并非像一条直线抽象地向着无穷发展,必须认作像一个圆圈那样,乃是回复到自身的发展。这个圆圈又是许多圆圈所构成,而那整体乃是许多自己回到自己的发展过程所构成。”注401黑格尔把发展看作圆圈方式的这个合理思想,受到列宁的肯定和称赞。列宁从辩证唯物主义立场发挥这个思想时指出:“一个非常深刻而确切的比喻!!每一种思想=整个人类思想发展的大圆圈(螺旋)上的一个圆圈。”注402事实告诉我们,哲学史的发展也像任何事物的发展一样,并不是按照时间的次序直线上升的。虽然从总的趋势看,发展在时间里处于上升的过程中,但这个过程也包含着无数暂时的倒退,因而发展的路线总是曲折的、圆圈式的,即呈现为螺旋上升的运动过程。因此,在揭示哲学史发展规律时,不一定呆板地死拘泥于人物年代的先后顺序。正如列宁在论及西欧哲学史发展规律时所提示的:“哲学上的‘圆圈’:〔是否一定要以人物的年代先后为顺序呢?不!〕


古代:从德谟克利特到柏拉图以及赫拉克利特的辩证法。


文艺复兴时代:笛卡尔对Gassendi(Spinoza?)〔伽桑狄(斯宾诺莎?)——引者〕


近代:霍尔巴赫——黑格尔(经过贝克莱、休谟、康德)。


黑格尔——费尔巴哈——马克思。”注403


我们试分析一下列宁上面所勾画的近代这个“圆圈”。实际上,其中包含一系列“圆圈”,即有进有退的曲折。从霍尔巴赫这位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集大成者出发,先是经过贝克莱、休谟、康德,表现为从唯物主义倒退到主观唯心论、怀疑论、不可知论,但同时又包括从机械论的形而上学向主观能动性的辩证法前进。从贝克莱、休谟、康德到黑格尔,从主观唯心论变化为客观唯心论,唯心论达到一元化,更彻底了;但同时在唯心主义形式下面的辩证法也发展到了高峰,主观能动性以抽象形式得到了充分发挥。这种有进有退的现象,曾被马克思称作唯心主义富有内容的复辟。从黑格尔到费尔巴哈,问题也很清楚,恢复了唯物主义的王位,但黑格尔的辩证法却被简单抛弃了。只有马克思,批判地吸取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合理内容和黑格尔的辩证法的合理内容,并在人类社会实践这个基础上,克服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和费尔巴哈人本学唯物主义的局限性,创立了崭新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哲学。当然,马克思主义哲学并不是如某些教条主义者所理解的那样,结束了哲学的发展,相反,它恰恰为哲学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但是,“圆圈”这种发展规律是普遍规律。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的发展也必然如此。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直至今天所经历的种种曲折,完全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