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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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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绝对的军事化管理。


岛上严禁灯火,一团漆黑,带狼狗的武装人员巡逻值班,偶见雪亮的手电闪动。


经过高强度神经折腾和一天重体力劳动的强民,杂在汗臭难闻的人堆里假寐,在黑暗中闪着眼睛,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旋转餐厅里,郭小鹏与汪静飞相对而坐。也许是谈话投机,也许是酒的刺激,二人似乎已进入了状态。尤其是郭小鹏,好像更有倾诉的愿望。


“我的父亲是一位作家,十八岁时就发表了一部长篇小说。可惜的是,他被打成右派,从北京发落到了海州。当时的海州镇,远没有今天这样的繁荣。而那时我的母亲是誉满江南的越剧名只。”


“她一定长得很漂亮。”汪静飞展开想象。


郭小鹏幽幽道:“就是这漂亮给她带来了诸多麻烦。”


“漂亮女人总会遇到麻烦。”汪静飞感触颇深地说道。


郭小鹏深沉的神情里隐含着悲凉:“你现在遇到的麻烦,就算骚扰方势力大,惹不起,总还是躲得起的。可我母亲那会儿,躲都没地方躲。当时,她已经离开上海,来到父亲身边。父亲在农场监督劳改,来骚扰母亲的人就多了。更加上劳改右派是没有工资的,连吃饭都是问题。我的哥哥,就是因为贫病交加,在两岁头上死去了。”


“难道没有遇到好人?”汪静飞关切地问。


郭小鹏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什么算是好人?”


汪静飞道:“能真心帮助你们的就是好人。”


“这样说,也算遇到过。”郭小鹏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当时有一个地委副书记兼宣传部长,就多方面照顾过我母亲。要知道,宣传部长是分管剧团的。没有他,我的父母恐怕都熬不过那场天灾人祸。但这种援助是有附加条件的。这位副书记兼宣传部长,就是我后来的继父。”


汪静飞心灵颤动:“在你父亲去世之前,还是之后?”


郭小鹏又停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之后。”


汪静飞暗中松了口气,泪水竟不知不觉地渗了出来。


郭小鹏冷静得近乎于冷酷:“从我记事起,有关这件事,就听到过许多种说法。最权威的版本是‘英雄落难,美人有情’。说我的继父在文革初期被打倒,发配海州监督劳动,与我的母亲在苦难中相遇相知直至相爱,结为患难夫妻;后来继父又官复原职身居高位,夫贵妻荣,而我的母亲却断然离他而去,带着幼年的我远嫁香港,再次落下‘水性杨花’的骂名!”


汪静飞不忍卒听,柔声劝慰:“别说了,董事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郭小鹏咽回一丝隐泪,惨然一笑:“我让江总伤感了。”


汪静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停了会儿又问道:“你父亲是什么时候走的?”


郭小鹏低声道:“在我未满周岁的时候。父亲临终前嘱咐母亲,儿子将来干什么,哪怕做个手艺人,也不要做文人。”


汪静飞力图使话题轻松些:“所以后来董事长就学了理工科?”


郭小鹏道:“你肯定不能想象,我在高干继父的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汪静飞确实难以想象,问:“他们打你?”


郭小鹏黯然道:“我的继父身为高级干部,肯定不会亲手打人。但那种深人骨髓的歧视,那种精神摧残,常人难以想象。那是一种超越阶级仇恨的蔑视。”


刘眉不知何时突然在他们身后出现,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董事长痛说革命家史,感人至深哪!”她把脸转向郭小鹏,“我追随你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你讲过。”郭小鹏冷冷地命令道:“请你走开!”


刘眉尴尬片刻,猛地扭头快步离开。


奔驰轿车无声地行驶在冷冷清清的海滨大道上。两边的路灯眨动着闪烁不定的眼睛,远处的码头上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汽笛声。路在脚下无尽地延伸。


激光音响音量很小地播放出一首流行歌曲,女歌手伤感的歌声在暗夜中飘荡。没人说话,车里空气有些沉闷。


汪静飞悄悄看了看郭小鹏那张线条生动的侧脸不由得令她怦然心动,竞隐隐有了一种被征服的征兆。她弄不清这是幸运还是危机。而她感到恐惧的则是她该如何去面对深爱的李新建。


车身轻轻晃动了一下,海州大厦的灯火已隐约可见。汪静飞强迫自己从思维的黑洞里回到现实中来,不停地告诫自己:你应该明白你的处境!你更应该清楚你的任务!在神圣的职责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无足轻重的!


黑暗中响起的电话铃蜂鸣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刚进入房间的汪静飞顾不得接通电源,摸着黑跑上前去拿起电话听筒。她“喂”了几声,对方却默不作声,相持片刻,电话被挂断。


汪静飞冲到落地窗前向外俯瞰。隐约可见蛰伏在楼下树影中的三菱越野车一动不动,车内似有烟头闪亮。


汪静飞望着那时明时暗的红点,心中不由如潮翻涌。


电话铃又响,汪静飞回身冲过去抓起听筒,声音急促地问:“喂,哪位?”


郭小鹏的声音低沉亲切:“静飞吗?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没什么事,刚才忘了道晚安。”


汪静飞心情复杂,在黑暗中轻声说:“晚安。”


她放下电话,再次悄悄走到窗前,却发现三菱车早已无影无踪。她对着桌上的小镜子凝望了好半天,镜子里的自己看不出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