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赛特是另一种惊恐,但程度不减。她并不明白;她憋住了气;她看到的东西,她难以相信;她终于叫道:
“父亲!车上究竟是什么?”
让·瓦尔让回答:
“苦役犯。”
“他们到哪里去?”
“去服苦役。”
这当儿,一百只手挥舞的棍棒打得越发起劲,还夹杂着刀面的拍打,仿佛鞭子和棍棒大发雷霆;苦役犯弯腰屈服,酷刑产生了卑劣的服从,所有囚犯带着被锁住的狼的目光沉默了。柯赛特浑身发抖;她又问:
“父亲,这些还是人吗?”
“有时是,”可怜的人说。
这确实是一批押解的犯人,天亮之前从比塞特尔监狱出发,走芒斯大道,避免经过枫丹白露,当时国王在那里。这一绕弯,可怕的行程要多走三四天;但是,为了不让圣上看到酷刑,还是延长的好。
让·瓦尔让难受地回到家里。遇到这种事是打击,留下的回忆很像震撼。
让·瓦尔让同柯赛特回到巴比伦街时,没有注意到她对刚才看到的景象提出的其他问题;或许他过于难受,不能领会她的话,无法回答。不过,晚上,当柯赛特离开他去睡觉时,他听到她小声说话,仿佛自言自语:“我觉得要是在路上遇到这样一个人,噢,我的天,只要贴近看到他,我会死掉!”
幸亏在这悲惨的日子的第二天,正巧是某个官方庆典,巴黎有庆祝活动,在练兵场检阅,在塞纳河上比武,在香榭丽舍演戏,在星形广场放烟火,处处张灯结彩。让·瓦尔让压下自己的习惯,带柯赛特去看庆祝活动,让她摆脱昨天的事,在全巴黎欢笑喧闹中,抹去在她眼前掠过的可憎的事。用来点缀节日的检阅,军装自然要川流不息地掠过;让·瓦尔让穿上国民自卫军的服装,内心隐约地感到要东躲西藏。再说,这次外出的目的似乎达到了。柯赛特取悦父亲成了一条准则,另外,她对一切景观都感到新鲜,带着青年人容易欢喜的心情接受消遣,面对所谓公共节日的快乐,没有不屑一顾,以致让·瓦尔让相信他成功了,她对丑恶的景象不再留下痕迹。
几天以后,一天早上,由于天和日丽,他们俩站在花园的台阶上,让·瓦尔让又一次破例违反了自己的规定,柯赛特则打破忧郁时待在自己房里的习惯。柯赛特穿着晨衣,站在那里,清晨这种随便的姿态美妙地笼罩着少女,看来就像云彩罩住太阳;脑袋沐浴在阳光中,睡得好而脸色红润,动情的老人温柔地望着她,她剥下一朵雏菊的花瓣。柯赛特不知道这迷人的祷词:“我爱你,有点爱,热烈爱你,等等。”谁会教给她呢?她本能地,天真地摆弄这朵花,没想到剥一朵雏菊的花瓣,就是剥一颗心。如果有第四位美惠女神,名叫忧愁,她会笑嘻嘻地像这个女神。让·瓦尔让着迷地凝视这只小手在剥花瓣,在这个孩子的光辉中忘却了一切。一只红喉雀在旁边的灌木中啼鸣。白云欢快地掠过天空,仿佛刚刚获得自由。柯赛特继续专心致志地剥花瓣;她好似在想心事;不过这大概是很迷人的;陡地她带着天鹅的优雅,慢悠悠地回过头来,对让·瓦尔让说:“父亲,苦役场,这究竟是什么?”
[1]阿尔邦约合20至50公亩。
[2]芒萨尔(1598—1666),法国建筑师,善于用砖石对比。
[3]拉丁文,“枝叶丛生”。
[4]帕福斯,位于塞浦路斯西岸,崇奉阿佛罗狄特。
[5]拉姆瓦尼翁(1617—1677),巴黎法院首席庭长,保护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