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也有他的炮灰,即可以窃取的物质,你,我,什么人都行;le pantre(Pan,指所有人)。
你想知道苦役监的大部分歌曲,在特殊词汇中称为lir onfa的副歌是怎么产生的吗?请听我道来:
在巴黎的沙特莱监狱,有一个长方形的地窖。这个地窖在塞纳河水面之下八尺深。没有窗户,也没有通气窗,惟一的开口是门;人可以进去,而空气进不去。这个地窖是石头拱顶,地下是十寸深的烂泥。地窖铺上了石板;但由于水的渗透,石板腐烂和龟裂了。离地面八尺高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大梁,横穿过这地下室;从大梁上相隔一段距离,垂下三尺长的锁链,锁链末端是枷锁。这个地窖里关着判处做苦役的囚犯,直至押解到土伦。狱卒把犯人推到大梁下,每个囚犯的锁链在黑暗中摆荡,等待着他们。锁链是垂下的手臂,枷锁是张开的手,它们抓住这些可怜虫的脖子。把囚犯戴上枷锁,就让他们呆在那里。锁链太短,他们无法躺下。他们在这个地窖里,在这黑暗中,在大梁下一动不动,几乎吊着,不得不使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够到面包或水罐,头上是拱顶,烂泥淹没半条腿,粪便顺着双腿流下去,累得浑身散了架似的,弯腰屈膝,双手抓住锁链来休息,只能站着睡觉,时刻被枷锁卡得醒过来;有的囚犯醒不过来了。吃东西时,他们用脚踵将扔在烂泥里的面包,顺着胫骨,推到手上。他们这样要呆多长时间呢?一个月,两个月,有时半年;有一个呆了一年。这是苦役犯的候见室。把他们关在那里,是因为偷猎了国王的一只野兔。在这个坟墓与地狱中,他们干什么呢?在坟墓里能做的事,就是奄奄待毙,在地狱里能做的事,就是唱歌。因为凡是看不到希望的地方,只剩下歌曲。在马耳他海域,一条苦役船驶过来,在听到桨声之前,会听到歌声。曾在沙特莱的地牢里呆过的可怜偷猎者苏尔万桑说:“是韵律使我支持下来。”诗歌没有用。韵律有什么用?几乎所有的切口歌曲都是在这个地窖里产生的。蒙戈默里帆桨战船忧伤的叠歌:“蒂马路米塞纳,蒂木拉米宗”,就来自巴黎沙特莱大监狱的这个地牢。这些歌曲大半是凄切的;有几首欢快;有一首温柔:
这里呀是舞台,小射手[21]展风采。
您徒劳无功,消灭不了永存人心的爱情。
在这个行为见不得人的世界里,大家保守秘密。秘密是大家的东西。秘密,对这些不幸的人来说,是用作团结基础的一致。泄露秘密,不啻从这个凶残的共同体的每个成员身上夺走一点东西。用切口有力的语言来说,告发说成“吃掉那一块”。仿佛告发者将大家共有的一点东西据为己有,用每人身上的一块肉养肥了自己。
什么是挨耳光?普通的隐喻回答:“看到了三十六支烛光。”切口插进来回答:“烛光,侮辱。”这样,日常用语将耳光当作侮辱的同义词。因此,切口借助隐喻这条无法估量的轨道,自下而上渗透,从洞窟上升到科学院;普拉耶说:“我点着我的侮辱(蜡烛),”这使伏尔泰写道:“朗勒维埃尔·拉博梅尔该挨一百个侮辱(耳光)。”
发掘切口,每一步都有发现。研究和深挖这种古怪的土语,会导致正常社会和犯罪社会的神秘交汇点。
切口,这是变成苦役犯的语言。
人的思维要素竟被压制到这么低,竟被命运的黑暗暴力拖走、捆住,竟让神秘莫测的绳索捆在这个深渊里,实在令人惊奇。
噢,悲惨的人思想多么可怜!
唉!没有人来救助这黑暗中人的灵魂吗?它的命运就是在黑暗中永远等待神灵、解放者、骑着飞马和半鹰半马怪兽的巨人、鼓翼从天而降身披朝霞的斗士、光彩夺目的未来骑士吗?它总是白白地向理想的光芒呼救吗?它被判决在深渊的黑暗中,惶恐地倾听恶魔到来,看到恶魔的头口吐白沫,张牙舞爪,躯体肿胀,露出环节,在污水中蜿蜒起伏,越游越近吗?它必须呆在那里,没有一点光,没有希望,隐约觉察到怪物可怕地接近,瑟瑟发抖,披头散发,扭动双臂,永远锁在黑夜的岩石上,赛过在黑暗中白皙、赤裸、凄惨的安德罗墨达[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