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幻想的放大,他表面平静,其实可怕地审视这泄露秘密的文字,因为人平静到塑像那样冰冷的程度,就是骇人的事。
他衡量他的命运在他不知不觉时迈出的一步;他想起去年夏天的恐惧,后来消失得那么快;他又看到了悬崖峭壁;还是原来那座悬崖;只不过让·瓦尔让不是在悬崖边上,而是在悬崖之底。
从未有过,而且令人心碎的是,他坠入深谷却一无所知。他的全部生命之光已经离去,而他却以为总是看到太阳。
他的本能毫不犹豫。他把一些场合、一些日子、柯赛特的一些面红耳赤和变得煞白联系起来,他心里想:这是他。绝望中的猜测,是一种神秘之弓,百发百中。他一下便猜中了马里于斯。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马上找到了这个人。他在记忆的无情展现中,清晰地看到卢森堡公园那个陌生的徘徊者,那个拈花惹草的浑球,那个游手好闲的情场老手,那个蠢货,那个卑怯而残忍的家伙,因为对父亲身边的爱女做媚眼,是卑怯而残忍的行为。
让·瓦尔让虽然脱胎换骨,苦修过自己的灵魂,殚精竭虑将整个一生、全部艰难困苦融化在爱中,但如今他看到这种局面归根结蒂是这个青年造成的,他审视内心,看到一个魔鬼,就是仇恨。
巨大的痛苦令人沮丧,使人轻生,一旦进入内心,人会感到有东西从身上逸出。青年人会感到悲哀;中年人会感到大祸临头。唉,血气方刚,头发乌黑,昂首挺胸,像火炬上的火焰,命运的滚筒还刚刚压在厚厚的纸张上,充满渴望着爱的心灵还希望跳动能引起共鸣,还有时间弥补过失,面前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微笑,全部未来,全部远景,生命力完整无缺,绝望已是可怕的事,那么,到了晚年,岁月匆匆,变得越来越苍白,开始看到坟墓之星在暮色中闪烁,会是什么滋味呢!
正当他思索时,图散进来了。让·瓦尔让站了起来,问她:
“是在哪一边?您知道吗?”
图散呆住了,只能回答说:
“请再说一遍?”
让·瓦尔让又说:
“刚才您不是告诉我打起来了吗?”
“啊!是的,先生,”图散回答。“是在圣梅丽修道院那一边。”
有时,下意识的冲动会不知不觉来自我们的思想最深处。无疑是在这类冲动的推动下,而且他几乎觉察不到,让·瓦尔让五分钟之后来到了街上。
他没戴帽子,坐在楼门的墙基石上。他好像在谛听。
黑夜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