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是,一个民族的诗歌是它进步的因素。文明程度是以想象力的多寡来衡量的。不过,一个文明民族应该是雄健的民族。科林斯人是的;锡巴里斯[38]人不是的。柔弱的人要退化。既不要当业余爱好者,也不要当演奏能手,而应该成为艺术家。在文明方面,不应过分讲究,而应崇高。这样的话,要给人类提供理想的指导。
现代的理想在艺术中找到典范,在科学中找到方法。正是通过科学,人们实现了诗人的庄严幻象:社会的美。通过A+B,重建伊甸园。文明达到目前这一步,精确成为辉煌必不可少的因素,艺术感不仅得到科学手段效力,而且由它加以补全;梦想应该计算。艺术是征服者,应当以健步行走的科学为出发点。重要的是坐骑的稳固。现代精神,这是以印度天才为马车的希腊天才;这是骑在大象身上的亚历山大。
在教条中僵化,或者被利益败坏的民族,不能引导文明前进。对偶像或金钱顶礼膜拜,就要使行走的肌肉萎缩,使前行的意志衰退。一个民族沉迷于宗教仪式或者生意经,就要缩小光华,降低水平,压低视野,丧失使民族能肩负传播使命、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神兼有的智慧。巴比伦没有理想;迦太基没有理想。雅典和罗马即使经历历代的沉沉黑夜,也具有并保持文明的光环。
法国同希腊和意大利是同样优异的民族。论美,她是雅典型的,论伟大,她是罗马型的。另外,她是善良的。她奉献自身。她比其他民族性格更加忠诚,乐于牺牲。只不过,这种脾性忽冷忽热。对于那些当她只想走时却想跑,当她想停止时却想走的人来说,这里有着巨大的危险。法国重犯过物质主义的错误,在某些时刻,充斥这崇高的头脑里的思想,一点儿不能令人想起法兰西的伟大,只有密苏里州或南卡罗来纳州的狭小范围。有什么办法呢?巨人装作侏儒;广阔的法国也有卑微的任性。如此而已。
对此,无可厚非。人民同星辰一样,有权利隐没。只要光明重现,隐没不变成黑夜,一切还是好的。黎明和复活是同义词。光明的重现与自我的坚忍不拔是相同的。
让我们冷静地对待这些事实。战死在街垒上,或者在流亡中进入坟墓,这对于献身来说,是一种可以接受的替代。献身的真正名字是无私。被抛弃的人听其自然,被流放的人也听其自然,我们只限于恳求伟大的民族后退时不要后退得太远。不应在回到理性的借口下,在下坡路上滑得太远。
物质存在,分秒存在,利益存在,肚子存在;但肚子不应是惟一的智慧。暂时的生活有它的权利,我们同意这一点,可是持久的生活也有它的权利。唉!上升,这并不妨碍跌下来。历史上所见的事例比人们期望的更多。一个民族盛极一时;它尝到理想的滋味,然后它陷入泥潭咀嚼,而且感到这很好;如果有人问它,它怎么会抛弃苏格拉底,而看中福斯塔夫,它会回答:“这是因为我爱政客。”
回到混战之前,再说几句话。
我们此刻叙述的这样一场战斗,只不过是朝理想发展的一阵痉挛。受到阻碍的进步是病态的,它有这种悲惨的癫痫。进步的这种病,就是内战,我们在叙述过程中要遇到它。这是这出惨剧必然的一个阶段,既是一幕,又是幕间休息,主要人物是一个被社会判决的罪人,真正的剧名是《进步》。
进步!
我们常常发出的这一喊声,是我们的全部思想;我们看到的这场惨剧,它包含的思想虽然还要经受不止一次考验,但也许至少允许我们让它的光亮清晰地透射出来,如果不让掀起幕布的话。
读者此刻阅读的这本书,不管怎样断断续续,存在例外或欠缺,但是从头至尾,在整体和细节上,写的是从恶走向善,从错误走向正确,从假走向真,从黑夜走向白天,从欲望走向良知,从腐朽走向生命,从兽性走向责任,从地狱走向天堂,从虚无走向天主。出发点:物质;终点:灵魂。起始是七头蛇,结尾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