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外公口若悬河,尽情抒发,自弹自唱时,柯赛特和马里于斯沉醉于自由自在的对视中。
吉尔诺曼姨妈以坚定的沉着态度看待这一切。五六个月以来,她有一连串的激动;马里于斯回来了,马里于斯送回来的时候血淋淋的,马里于斯从街垒送回来,马里于斯死了,然后又活过来,马里于斯和解了,马里于斯订了婚,马里于斯同一个穷姑娘结婚,马里于斯同一个百万女财主结婚。六十万法郎是最后一件令她惊讶的事。然后她又恢复初领圣体时的冷漠态度。她按时去望弥撒,念经时数念珠,读瞻礼祈祷书,正当别人在角落里小声诉说I love you[17]时,她在家里另一个角落小声念《圣母经》,朦朦胧胧地把马里于斯和柯赛特看成两个幽灵。其实幽灵是她。
有一种无生气的苦修状态,心灵已麻木不仁,同所谓的尘世俗事格格不入,除了地震和灾难,感觉不出人的情感印象,既不感到快活,也不感到悲苦。“这种虔诚,”吉尔诺曼老人对女儿说,“同患上大脑炎类似。你对生活毫无感觉。既闻不到臭味,也闻不到香味。”
不管怎样,六十万法郎使老姑娘不再犹豫了。她的父亲习惯不把她放在眼里,以致不征询她同意马里于斯的婚事。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凭热情行事,由于从暴君变成奴隶,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满足马里于斯。至于姨妈,管她是否存在,是否会有想法,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她无论如何温顺,也被伤害了。她的内心即使有点动气,外表却不动声色,她想:“我的父亲不问我就解决了结婚问题;我也不问他就解决继承问题。”她确实很富有,而做父亲的却没有钱。因此,她对此保留了决定权。万一是穷结婚,她就听之任之。我的外甥先生活该倒霉!他娶了一个女乞丐,就让他当乞丐吧。但柯赛特的五十多万令她高兴,改变了她对这对恋人处境的看法。对六十万法郎是要敬重的,显然,她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的财产留给这对年轻人,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这笔财产。
安排好了让这对夫妇住在外公家里。吉尔诺曼先生非要把家中最漂亮的房间,就是他的卧室让出来。“这样会使我年轻,”他宣称说。“我早有这个打算。我一直想把我的卧室做洞房。”他用一大堆雅致的古老小摆设布置这个房间。用整块的出色布料糊天花板和墙壁,他认为这块布是乌得勒支的产品,金黄色缎底,有熊耳绒毛花朵图案。“这种料子,”他说,“就用来做德·安维尔公爵夫人在拉罗什-居荣的床罩。”他在壁炉上摆了一只在敞开的肚子上揣着个手笼的萨克森瓷人。
吉尔诺曼先生的书房变成了马里于斯所需要的律师办公室,读者记得,律师公会要求设有这样一个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