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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过了十分钟,机车库里谁也不干活了。机车库的工人都聚集在车站的花园里。其他工人,包括扳道工和材料库的工人也都纷纷赶来。大家异常激愤。有人写了请愿书,要求释放罗曼和波诺马连科。


黑特曼军官带着一伙警备队员,急急忙忙赶到花园,挥舞着手枪大声喊叫:


“要是再不去干活,马上统统逮捕!再不然,枪毙几个。”


这时群情更加激愤。


怒不可遏的工人的阵阵吼声,迫使黑特曼军官溜进站房。不一会儿几辆满载着德国兵的卡车,沿着公路从城里疾驶而至。他们是驻车站警备队长调来的。


工人们四下散去,各自回家。大伙儿都罢工了,连车站值班员也走了。朱赫来的工作显示出成效。这是车站上第一次群众示威。


德国兵在站台上架起重机枪。它活像一条伺伏在那里随时要出动的猎狗。有个德军军士蹲在一边,手按着枪把。


车站上阒无一人。


当夜开始大搜捕。阿尔乔姆也被抓去了。朱赫来没在家过夜,因而没被他们抓到。


德军把所有抓去的人都关在一个大仓库里,并且发出最后通牒:要么复工,要么送交军事法庭。


沿线的铁路工人几乎都罢工了。一昼夜没有一列火车通过,而在一百二十公里外,却发生了一场战斗,一支庞大的游击队切断了铁路线,炸毁了几座桥梁。


夜间,一列德国军用列车驶进车站,但很快司机、副司机和司炉都逃离了机车。车站上除了这趟军用列车,还有两列火车急等着发车。


仓库两扇沉重的门打开了,车站警备长、德军中尉、他的助手,还有一群德国人走了进来。


警备长的助手喊道:


“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布鲁扎克,你们三个为一司机组,立刻去开车。违抗者就地枪毙。你们去不去?”


三个工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他们被押到机车跟前。这时车站警备长的助手又在点名叫一名司机、一名副司机和一名司炉,要他们去开另一列火车。


机车愤怒地喷出闪亮的火星,喘着粗气,冲破黑暗,沿着铁轨驶向夜色苍茫的远方。阿尔乔姆往炉膛里添了煤,一脚踹上小铁炉门,从箱柜上拿起茶壶,喝了一口水,转身问老司机波利托夫斯基:


“大伯,你说,我们就这样开吗?”


波利托夫斯基怒气冲冲地横眉眨眨眼,说:


“嗯,既然刺刀顶着你的脊梁,你就开。”


“扔下一切,跳车跑吧,”布鲁扎克说,同时打眼梢瞧瞧坐在煤水车上的德国兵。


“我也这么想,”阿尔乔姆低声附和,“可那个家伙在背后盯着呢。”


“就是……”布鲁扎克含糊地拖长声调说,同时把头探出车窗。


波利托夫斯基凑近阿尔乔姆,低声说:


“咱们不能往前开了,明白吗?前面正在打仗,起义者炸毁了铁路。可咱们反倒往那里运这帮狗杂种,让他们去迅速消灭起义者。你知道,孩子,在沙皇时代,我在罢工期间没开过车运过兵。现在我也不能运。把敌人运去打自己人,将是一辈子的耻辱。原先开这列车的司机组工人硬是跑了。明知冒生命危险,那些小伙子还是跑了。咱们千万不能把车开到那里去。你认为怎么样?”


“大伯,我同意,可怎么对付这个家伙?”说着,阿尔乔姆瞥了德国兵一眼。


司机皱紧眉头,用一团麻絮擦掉额上的汗,一双红肿的眼睛瞧着气压表,似乎想从这儿找到难题的答案。然后,他激愤地、恶狠狠地骂了一通。


阿尔乔姆又拿起茶壶喝水。这时他们两人在琢磨同一件事,可谁也不想先开口。阿尔乔姆想起朱赫来曾问过他的话:


“老弟,你对布尔什维克党和共产主义思想有什么看法?”


当时,阿尔乔姆回答:


“我随时都会出力相助的,你可以相信我……”


“这下可真出大力了,竟运送讨伐队……”


波利托夫斯基弯下腰,俯身在工具箱上,紧挨着阿尔乔姆,费力地说:


“得干掉这家伙。明白吗?”


阿尔乔姆打了个寒战。波利托夫斯基牙齿咬得格格响,接着说:


“没别的办法。咱们干掉他,把调节器扔进炉膛,把操纵杆也扔进炉膛,列车减速了,就跳下机车逃走。”


阿尔乔姆似乎卸下了肩上沉甸甸的袋子,说:


“行。”


阿尔乔姆弯腰凑近布鲁扎克,把这个决定告诉副司机。


布鲁扎克没有立刻回答。他们这样做,都要冒极大的风险。三个人都有家眷。尤其是波利托夫斯基家人口多:一大家子有九口人。然而,三个人都意识到,不能再往前开了。


“那行,我同意,”布鲁扎克说,“可谁去……”他没说完,阿尔乔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尔乔姆转过身去,朝正在调节器旁忙碌着的老司机点点头,示意布鲁扎克已赞同他们的想法。但是随即又碰到一个伤脑筋的难题,于是他又凑到波利托夫斯基跟前,问:


“可咱们怎么干呢?”


老司机瞧瞧阿尔乔姆,说:


“你先动手。你力气最大。抡起铁钎给他一下就完了。”老头儿异常激动。


阿尔乔姆皱紧了眉头,说:


“这我可不行。我有点下不了手。仔细想想,这个士兵是无辜的。他也是让刺刀给逼来的。”


波利托夫斯基双目炯炯闪亮,说:


“你说他是无辜的?可咱们也是被逼来的,也是无辜的呀。然而,眼下咱们在运送讨伐队。这些无辜的人要去枪杀游击队员,难道游击队员有罪过吗?……唉,你呀,糊涂虫!……健壮如牛,可脑子太不开窍……”


“好吧,”阿尔乔姆声音沙哑地说,一边伸手去拿铁钎。


但是,波利托夫斯基压低嗓门说:


“我来吧,我更有把握。你拿上铁锹,到煤水车上去铲煤。万一有必要,就挥起铁锹向德国兵头上砸。我这就装着去砸煤块。”


布鲁扎克点点头。


“行,老人家。”说着,他站到了调节器旁边。


那个头戴镶红边的无檐呢帽的德国兵,坐在煤水车的边沿,两腿夹着步枪,在抽雪茄,偶尔抬眼看看在机车上忙碌的工人。


阿尔乔姆爬到煤堆上去扒煤,这时德国兵并没有特别留意。接着,波利托夫斯基装作要从煤水车边上扒下一些大煤块,做手势要德国兵挪开,德国兵也顺从地往下让到司机室的门边。


这时铁钎向德国兵头上猛地砸去,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声响,德国兵的头骨顿时碎裂。阿尔乔姆和布鲁扎克闻声大惊,仿佛被火燎着了似的。德国兵的尸体,如同一袋东西,倒在通道上。


灰色的无檐呢帽立刻浸透了鲜血。步枪撞在车帮的铁板上,发出铿锵的响声。


“完了,”波利托夫斯基扔掉铁钎,低声说。接着,脸上抽搐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下咱们没有退路了。”


他的嗓音骤然中断,但马上又打破令人压抑的沉默,高声关照他们。


“拧下调节器,快!”他喊道。


十分钟后,一切办妥了。失去控制的机车在逐渐减速。


铁路两旁黑糊糊的树木阴沉沉地扑进车灯明亮的光圈,随即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车灯竭力要穿透黑暗,但是被浓重的夜幕挡住,只能照出十来米远。机车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呼吸越来越弱。


“跳吧,孩子!”阿尔乔姆听见波利托夫斯基在背后喊,就放开了紧握着的扶手。由于惯性,他那粗壮的身躯不由得向前飞去,双脚硬撅撅地踩到急速后移的地面。阿尔乔姆跑了两步,重重地摔下去,翻了个跟头。


紧接着,又有两个身影从机车两侧的踏板上跃下。


布鲁扎克家里笼罩着一片阴云。谢廖扎的母亲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近四天来明显地憔悴了。丈夫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知道,丈夫和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一起被德国人抓去开火车了。昨天来过三个黑特曼警备队员,骂骂咧咧,粗暴地盘问她。


从他们的问话中,她隐约地猜到出了什么事。等警备队员一走,这个满腹焦虑的妇女裹上头巾,打算去找玛丽娅·雅科夫列夫娜,希望从她口中打听到丈夫的消息。


大女儿瓦莉娅正在厨房里收拾餐具,见母亲要出门,便问:


“妈妈,你要出远门吗?”


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满含泪水,看了看女儿,回答说:


“我上柯察金家去。也许从他们那儿能打听到你父亲的消息。如果谢廖日卡回来,你让他去车站,到波利托夫斯基家问问。”


瓦莉娅亲昵地搂住妈妈的肩膀,送她到门口,一边安慰她说:


“妈妈,你别太着急。”


玛丽娅·雅科夫列夫娜跟往常一样,热情地接待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两个女人都期待着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些新消息,可是才交谈了几句,就都失望了。


昨夜,柯察金家也遭到搜查。他们要抓阿尔乔姆。临走,他们还命令玛丽娅·雅科夫列夫娜,大儿子一回来,立刻到警备队报告。


保夫卡的妈妈被夜间的搜查吓坏了。她独自一人在家:保夫卡和平时一样,在发电厂上夜班。


第二天清早,保夫卡回来了。听说警备队夜里来搜捕阿尔乔姆,他不由得全身心紧张,为哥哥担惊受怕。尽管他与哥哥性格各异,阿尔乔姆似乎相当严厉,其实兄弟俩手足情深。这是一种深沉的爱,不露在表面。保夫卡心里也清楚,一旦哥哥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作出任何牺牲。


他没顾上歇一下,就跑到车站的机车库去找朱赫来,但没找着,从熟悉的工人们口中,也打听不到开车出去那几个人的任何消息。火车司机波利托夫斯基家里的人也什么都不知道。保夫卡在院子里遇到波利托夫斯基的小儿子鲍里斯。从他嘴里得知,夜间警备队也搜查了他们家。他们要抓他的爸爸。


保夫卡回来了,没给母亲带来任何消息。他疲乏地倒在床上,立刻沉入骚动不安的梦境。


瓦莉娅听到敲门声,扭过头来。


“谁呀?”她问,随即摘下搭钩。


门打开,看见的是克利姆卡那一头蓬乱的火红头发。显然,他是飞奔而来的。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你妈妈在家吗?”他问瓦莉娅。


“不在,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好像到柯察金家去了。你找我妈妈有什么事?”克利姆卡转身要跑,瓦莉娅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克利姆卡犹豫不决地瞧了瞧姑娘。


“要知道,我有事找她。”


“什么事?”瓦莉娅扯住小伙子不放。“嗨,快说呀,你这个红毛熊,说呀,要不,我都快急死了。”姑娘的口气俨然是命令。


克利姆卡顿时忘了朱赫来的事先警告,忘了朱赫来再三叮嘱,纸条只能交给安东尼娜【5】·瓦西里耶夫娜本人,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纸片,交给了姑娘。他无法拒绝谢廖日卡这个浅色头发的姐姐的一再请求。因为和这个可爱的姑娘打交道,红头发的克利姆卡总会身不由己。自然,这憨厚的小厨工甚至对自己也不敢承认喜欢谢廖扎的姐姐。他把纸片递给瓦莉娅,瓦莉娅急忙看了起来。


亲爱的冬妮亚:


不要担心。一切都好。我们平安无事。详情你很快就会知道。转告另外两家,一切顺利,不用担心。阅后即烧掉纸条。


扎哈尔  


瓦莉娅看完纸条,便朝克利姆卡身上扑去:


“红毛熊,我亲爱的,你这是从哪儿拿到的?说呀,小笨熊,你从哪儿拿到的?”瓦莉娅使劲拽住不知所措的克利姆卡,以致他一时又糊涂了,犯下第二个错误。


“是朱赫来在车站上交给我的。”说毕,他这才想起不该说,赶紧添上一句:“他关照过:可不要交给旁人。”


“嗯,好的,好的!”瓦莉娅不由得笑了。“我决不告诉任何人。红毛,你快到保夫卡家去,在那儿会碰到我妈妈的。”


她在小厨工的背上轻轻推了一下。一眨眼,克利姆卡的红头发脑袋在栅栏外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