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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午过了一半,我这一天的进程基本上就算完成了;等杰姆和我在人行道上赛跑着去迎接下班回来的阿蒂克斯时,我没有和他太较劲。那是我们的习惯,看见阿蒂克斯从远处的邮局那儿转过来,我们就飞跑过去迎接他。阿蒂克斯好像忘了我今天上午的不体面;他问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我的回答都是单单一个词,他也没再追问我。


也许卡波妮感觉到我这一天过得很不痛快,她便准许我看她做晚饭。“闭上眼睛,张开嘴巴,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她说。


她不是常常做油渣饼,她说她从来没有时间,可是今天因为我们两个都在学校,她比较空闲。她知道我喜欢吃油渣饼。


“我今天想你了。”她说,“这房子里空荡荡的,不到两点钟我就打开了收音机。”


“为什么?杰姆和我从来也不在房里待着,除非是下雨天。”


“我知道,”她说,“可是你们两人总有一个是喊一声就到。我不知道每天花多少时间在后面喊你们。唉,”她说,从厨房的椅子里站起身,“我估摸,那些时间足够用来做油渣饼了。你去玩吧,让我来把晚饭摆上。”


卡波妮俯身亲吻了我一下。我跑开了,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是想跟我和好,就是这么回事。她总是对我很严厉,现在她至少看到了她这种粗暴方式的缺点,心里抱歉,可是不愿意说出来。我已经被这一天犯的错给搞垮了。


吃完晚饭,阿蒂克斯拿着报纸坐下来叫道:“斯库特,准备好读报了吗?”上帝已经给了我太多要我承受的东西,我跑出去到了前廊上。阿蒂克斯跟了出来。


“怎么了,斯库特?”


我告诉阿蒂克斯我不舒服,明天不想去上学了,问他可不可以。


阿蒂克斯在秋千椅上坐下来,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的手指在怀表口袋里动来动去;他说这是他唯~可以思考的方式。他慈爱地沉默着等我开口,我趁机说下去:“你从没进过学校,也做得挺好,所以我也要待在家里。你可以教我,就像爷爷教你和杰克叔叔一样。”


“不,我不能。”阿蒂克斯说,“我还得挣钱养家。再说,如果我让你待在家里,人家会把我送进监狱——你今天晚上吃一剂泄盐,明天接着去上学。”


“我好了,真的。”


“我知道。到底怎么了?”


一点一点地,我把这一天的种种不幸告诉了他。“……她还说你都教错了,所以我们再也不能一块儿阅读了,再也不能了。请你不要打发我去上学,好吗?”


阿蒂克斯站起来走到廊子的另一头。等考究了一番那里的紫藤之后,他又漫步走回我身边。


“首先,”他说,“斯库特,如果你能学会一个简单的小技巧,你就能和所有这些人相处得更好。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从他的角度去看问题……”


“是吗?”


“……除非你钻进他的皮肤里,像他一样走来走去。”


阿蒂克斯说我今天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卡罗琳小姐本人也学了一些。比如,她已经知道不能随便给一个坎宁安家的人东西,可是这在她来说是个真诚的错误。我们不可能期望她在一天里就学会如何在梅科姆生活,我们也不能因为她了解不够就责备她。


“我不管。”我说,“我也不知道不应该读给她听,可是她就责备我——听我说,阿蒂克斯,我真的不需要去上学!”我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一个主意。“伯里斯•尤厄尔,你记得吗?他就只在开学第一天去学校。查考勤的女士认为把他名字登记上就算执行了法律……”


“斯库特,你不能那样。”阿蒂克斯说,“有时候在特殊情况下,确实最好对法律避着一点。但就你的情况来说,法律还是要严格执行。所以你明天必须去上学。”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去,他就不用。”


“那么你听着。”


阿蒂克斯说尤厄尔家人连续三代都是梅科姆的败类。在他的记忆中,他们从没做过一天正经事。他说什么时候圣诞节到了,等他去扔圣诞树,他会带我去看看他们住的地方,以及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们是人,可是他们活得像动物一样。“只要他们表示出一丝想受教育的意思,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学校。”阿蒂克斯说,“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迫使他们待在学校里,可是强迫像尤厄尔家这样的人进入一个新环境,是愚蠢的做法……”


“我要是明天不去上学,你就会强迫我。”


“让我们这么说吧,”阿蒂克斯干脆地说,“你,斯库特小姐,是一个普通人。你必须遵守法律。”他说尤厄尔家人是另外一个独立封闭的小社会的成员,那个社会完全由姓尤厄尔的组成。在某种情况下,普通民众会明智地选择假装看不见,允许尤厄尔家人拥有一些特权。鲍伯.尤厄尔先生,就是巴斯的父亲,他就被允许在不是狩猎的季节去打猎。


“阿蒂克斯,那真恶劣。”我说。在梅科姆县,在不是狩猎的季节打猎从法律上说是一项轻罪,可是在老百姓眼里,却是个十恶重罪。


“那是违反法律,没错,”我父亲说,“而且确实很恶劣。可是如果一个人把他的救济支票都花在廉价威士忌酒上了,家里的孩子们饿得哇哇直哭,我不知道这周围的园林主们,有哪一个会忍心不让他们的父亲爱打什么就打什么。”


“尤厄尔先生不应该那样做……”


“他当然不应该那样做,不过他永远不会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你不会再抱怨他的孩子们了吧?”


“不会了。”我小声说,又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可是如果我继续去学校,我们就再也不能阅读了……”


“这才是你真正烦心的事,是吗?”


“是。”


阿蒂克斯低头看着我,我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总让我期待什么的表情。“你知道什么是妥协吗?”他问。


“避开法律?”


“不对,是一种多方达成的特许权协议。它是这样生效的,”他说,“如果你承认上学是必要的,我们就还像原来一样每天晚上照常阅读。愿意成交吗?”


“愿意!”


“我们就把它看成一项没有正式仪式的交易吧。”阿蒂克斯看我要吐唾沫,赶紧说。


我打开纱门要进去时,阿蒂克斯又说:“斯库特,你在学校里最好不要提我们之间的协议。”


“为什么?”


“我担心,我们的行为可能得不到那些教育专家的认可。”


杰姆和我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种遗嘱式措词,它如果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力,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打断他,要求解释。


“什么?”


“我从没进过学校,”他说,“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你告诉卡罗琳小姐我们每天晚上阅读,她就会批评我,我可不想被她批评。”


那天晚上,阿蒂克斯不动生声色地读了一则坐旗杆的新闻,把我们听得一惊一乍的。那人没什么理由就爬到旗杆顶上坐着去了。可是这件事却给了杰姆足够的理由,让他在随后的星期六高踞在树屋上不下来。杰姆从早饭后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如果不是阿蒂克斯切断了他的“供给线”的话,他可能还会在上面过夜呢。我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爬上爬下,给他跑腿,为他提供文学读物、营养品和水。正当我给他拿过夜的毯子时,阿蒂克斯说,如果我不理他,杰姆会自己下来的。阿蒂克斯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