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特,他卡住了……”杰姆倒吸了一口气,“噢,上帝……”
埃弗里先生在拼命扭动。我把头埋进杰姆的手臂里不敢再看,直到杰姆叫了一声:“斯库特,他出来了!他没事了!”
我抬起头来,看见埃弗里先生正走过楼上的阳台。他把两条腿搭上阳台的栏杆,随后抱着柱子向下滑。他失手掉下来,一声惨叫,砸在了莫迪小姐的灌木上。
忽然间,我发现人们在向后退,向我们待的街这边移动。他们不再搬家具了。大火把第二层烧得差不多了,已经在吞噬屋顶。窗框全都黑黑的,中间镶嵌着明亮鲜艳的橘红色。
“杰姆,它看起来像个‘万圣节’南瓜……”
“斯库特,你看!”
浓烟正冲我们家和雷切尔小姐家的房子滚过去,就像大雾漫过河岸,人们在向这两座房子拉水管。在我们身后,艾伯茨维尔来的救火车尖叫着转过街角,停在了我们家房前。
“那本书……”我说。
“什么?”杰姆问。
“那本《快捷汤姆》,不是我的,是迪儿的……”
“别担心,斯库特,还没到担心的时候。”杰姆说。他指了指,说:“看那边。”
在一群邻居中,阿蒂克斯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着。他那样子如同在观看一场橄榄球赛。莫迪小姐也站在他旁边。
“看,他还没着急呢。”杰姆说。“他为什么不上房顶?”
“他太老了,会把脖子摔断的。”
“你觉得应该让他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吗?”
“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去拿。”
艾伯茨维尔的救火车开始向我们家房上喷水了;房顶上有人在指点着哪儿最需要水。我眼看着我们的阴阳人变黑了,倒塌了;莫迪小姐的草帽落在那一堆东西上。我没看见她的那把灌木剪。在给我家、雷切尔小姐家和莫迪小姐家房子救火的紧张过程中,男人们早已脱掉了大衣和浴袍,他们干活时都把睡衣塞进裤子里,可是我站在那里却感觉慢慢被冻僵了。杰姆想帮我暖一暖,可是他的胳膊也不顶事。我挣脱出来,双臂抱着肩膀,原地蹦跳了一会儿,脚才恢复了知觉。
另一辆救火车出现了,停在了斯蒂芬妮小姐家房前。可是没有消防栓来连接另一条水管了,人们试图用手动灭火器来浇湿她的房子。
莫迪小姐家的铁皮屋顶压住了火苗。只听“轰隆”一声,房子塌了;火焰到处喷涌,紧接着四周房顶上的人们挥舞着毯子一阵忙乱,去扑灭那些火星和燃烧的木块。
等人们开始离去时,天已经亮了。他们先是一个一个地,然后是一群一群地走了。他们把梅科姆的救火车推回镇上去,艾伯茨维尔的救火车也开走了,而第三辆留了下来。我们第二天才发现,它来自六十英里外的克拉克渡口。
杰姆和我小心地跨过街道。莫迪小姐正望着她院子里那个冒烟的黑窟窿发呆,阿蒂克斯对我们摇了摇头,示意她不想说话。他领我们回家,搂着我们的肩膀穿过结冰的街道。他说,莫迪小姐会暂时和斯蒂芬妮小姐住在一起。
“谁要喝热巧克力?”他问。阿蒂克斯点燃炉火时,我哆嗦了一下。
我们喝热巧克力时,我注意到阿蒂克斯在看我,开始是好奇地看着,之后就严厉起来。“我不是告诉你和杰姆不要靠近吗?”他说。
“是啊,我没靠近。我们待在……”
“那么这是谁的毯子?”
“毯子?”
“是的,小姐,毯子。它不是我们家的。”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揪着披在肩上的一条棕色羊毛毯,像个印第安女人的样子。
“阿蒂克斯,我不知道,我……”
我转向杰姆寻求答案,可是他比我还困惑。他说他不知道毯子是怎么来的,我们完全照阿蒂克斯的叮嘱做了,我们站在拉德利家院门前,离所有的人都很远,我们一步也没动——杰姆停住不说了。
“内森先生也在救火,”他磕磕巴巴地说,“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他在拖那个床垫——阿蒂克斯,我发誓……”
“儿子,没关系。”阿蒂克斯慢慢笑了。“看来今晚梅科姆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杰姆,我记得贮藏间里有些包装纸。你去拿来,我们要……”
“阿蒂克斯,千万别!”
杰姆好像发疯了。他不顾自己和我的安危,把我们的秘密通通倒了出来,什么也没落下,包括树洞、短裤,所有的这些事情。
“……内森先生给那树洞里填上了水泥,阿蒂克斯,他那样做是为了不让我们从树洞里取东西——我觉得他是疯了,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可是阿蒂克斯,我向上帝发誓,他从没害过我们,他从没伤过我们,其实那天夜里他完全可以把我脖子一刀割断,可是他却帮我缝好了裤子……他从未伤害过我们,阿蒂克斯……”
阿蒂克斯说:“好了,儿子。”他说得那么温和,我又有了勇气。显然他没听明白杰姆在说什么,因为阿蒂克斯只说:“你是对的。我们最好把毯子留着,不提这件事。也许某一天,斯库特能向他表示感谢,感谢他把毯子披在她身上。”
“感谢谁?”我问。
“怪人拉德利。你当时光顾着看火,他给你披上毯子都不知道。”
杰姆举着毯子向我偷偷走过来:“他像这样溜出房子——转个身子——偷偷走过来,然后就这样!”
我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吐出来。
阿蒂克斯严肃地说:“杰姆,不要让这件事再激发你去冒什么险了。”
杰姆皱了皱眉头,“我不会对他怎样的,”可是我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想去冒险的光芒,但马上就消失了。“斯库特,你只要想一想,”他说,“如果你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了。”
卡波妮在中午叫醒了我们。阿蒂克斯已经吩咐过,我们那天不必去学校,因为没睡好觉我们也学不好。卡波妮叫我们去试着清理一下前院。
莫迪小姐的草帽冻在一层薄冰里,像个琥珀中的苍蝇。她的灌木剪埋在土里了,我们不得不把它挖出来。我们在莫迪小姐的后院里找到了她,她正对着她那些烧得焦黑且又冻僵了的杜鹃花发着杲。
“莫迪小姐,我们把你的东西带来了。”杰姆说,“我们真为你难过。”
莫迪小姐回过头来,露出了我们熟悉的笑容。“杰姆•芬奇,我一直想要个小房子,让院子更大些。你想啊,那就能有更多的空地种我的杜鹃花了!”
“莫迪小姐,你不伤心吗?”我惊奇地问。阿蒂克斯说,她的房子几乎是她所有的财产。
“伤心?孩子,恰恰相反,我讨厌这座老牛棚。我有上百次自己都想放把火烧掉它,只是担心人家会把我关起来。”
“可是……”“别替我担心,琼•路易丝•芬奇,总有办法的。我要建个小房子,招两个房客进来,再……啊呀,我将会拥有亚拉巴马最美丽的庭院,到时候连贝林格拉思园都会黯然失色。”
杰姆和我相互看了一眼。“莫迪小姐,火是怎么着起来的?”他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是厨房的烟道出了问题。我昨天夜里一直烧着火,好给我的那些盆花保暖。琼•路易丝小姐,听说你昨夜碰到了个不速之客。”
“你怎么知道的?”
“阿蒂克斯今早上班时告诉我的。说实话,我真希望当时和你们在一起。我肯定能察觉到,回头看一看是谁。”
莫迪小姐让我很不理解。她的大部分财产都没了,她心爱的园子也毁了,可她还这么有兴致关心我和杰姆的事。
她肯定是看出了我的困惑,说:“昨天夜里我唯一担心的,是它引起的所有这些危险和骚乱。整条街上的人恐怕都起来了。埃弗里先生得在床上躺一星期——他被扎坏了。他太老了,不应该去做那个,可是我说了他不听。等我腾出手来,趁斯蒂芬妮小姐看不见的时候,我要给他做个双层蛋糕。那个斯蒂芬妮盯着我的配方有三十年了,如果她觉得我住在她家就会给她的话,那她就想错了。”
、我觉得即使莫迪小姐顶不住压力给了配方,斯蒂芬妮小姐也不会看懂的。莫迪小姐让我看过那个配方:在一大堆原料中,有一项是需要一大杯白糖。
这一天非常安静。空气是如此清冽,能听见县政府楼的大钟报时前格格的紧弦声。莫迪小姐鼻子的颜色好奇怪,我从未见过,于是便问她是怎么回事。“我从早上六点钟就待在外边,”她说,“到现在差不多该冻僵了。”她伸出双手,掌上布满了细小的裂口,还沾着泥土和干了的血。
“你把手都弄坏了。”杰姆说,“你为什么不雇个黑人?”过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中毫无勉强的意思,“或者斯库特和我,我们也能帮你的。”
莫迪小姐说:“谢谢你,不过你们在那边也有活要做。”她指了指我们家院子。
“你是说那个阴阳人吧?”我问,“嘿,我们眨眼功夫就能把它耙平。”
莫迪小姐低头看了我半天,她的嘴唇无声地动着。忽然间,她用手抱住脑袋,笑得前仰后合。我们离开时,她还在格格直乐。
杰姆说他不明白莫迪小姐怎么回事——她就是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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