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表叔写的,”亚历山德拉姑姑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杰姆仔细研究了一下那本小册子。“这就是那个被关了很久的乔书亚表叔吗?”
亚历山德拉姑姑说:“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呃,阿蒂克斯说他在大学里疯了。说他想射死校长。乔书亚表叔说校长只不过是个管子工,拿着把燧发手枪就要射死他,结果枪在他自己手里炸了。阿蒂克斯说花了家族五百块美金才把他赎出来……”
亚历山德拉姑姑僵僵地站着像只鹳鸟。“够了。”她说,“以后再说吧。”
那天晚上睡觉前,我正在杰姆的房间里,想借一本书,这时阿蒂克斯敲门进来了。他在杰姆床边坐下,严肃地看着我们,然后笑了笑。
“哦——嗯。”他说。他喉音嘶哑地说着开场白,我想他肯定是变老了,可是他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这件事。”他说。
“嘿,说就是了。”杰姆说,“是我们惹祸了?”
我们的父亲说实在的有些发慌。“不是,我只想对你们解释一下——你们姑姑要我……儿子,你知道你是芬奇家的人,对吗?”
“人家是这么告诉我的。”杰姆从眼角斜视着,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阿蒂克斯,到底怎么啦?”
阿蒂克斯架起二郎腿,双臂抱在胸前。“我只想告诉你生活的真相。”
杰姆的厌恶加深了。“我知道所有那些玩意儿。”他说。
阿蒂克斯忽然严肃起来。他用那律师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们姑姑要我来,是想让你和琼•路易丝记住:你们不是出自平民小户,你们是来自有几代高贵血统的家族……”阿蒂克斯停顿了一下,看着我在腿上捉一只东躲西藏的沙虱。
“高贵的血统,”他看见我终于捉住了,又接着说,“你们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阿蒂克斯不管我们的态度,坚持说下去:“她要求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做得像个小淑女和小绅士。她要给你们讲讲我们家族以及它在梅科姆县的历史地位,这样你们就会对自己的身份有个概念,你们就会照这个身份去行事。”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我和杰姆都懵了,对视了一眼,又看看阿蒂克斯,他好像衣领很不舒服的样子。我们都没理他。
我从杰姆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把梳子,开始在柜沿上划它的梳齿。
“别弄那噪声。”阿蒂克斯说。
他的粗鲁刺伤了我。梳子正划到一半,我砰的一声把它摔在地上。不知为什么,我哭了起来,而且怎么也止不住。这不是我的父亲。我父亲从来不会这样想。我父亲从来不会这样说。是亚历山德拉姑姑把他弄成这样的。泪眼朦胧中,我看见杰姆站在那里,脑袋向一边耷拉着,也是同样孤孤单单的。
没有地方可去,但我还是转身要走,却撞到了阿蒂克斯西服背心的前襟上。我把头埋在里面,听着淡蓝色衣服里面的各种小声音:他怀表的嘀嗒声,他浆过的衬衣发出的窸窣声,还有他轻微的呼吸声。
“你肚子里咕噜咕噜响。”我说。
“我知道。”他说。
“你最好吃点小苏打。”
“我会的。”他说。
“阿蒂克斯,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会起作用吗?我是说你……”
我感觉他的手在抚摸我的后脑勺。“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他说,“还没到担心的时候。”
听见这句话,我知道他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我腿上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头也抬起来了。“你真的想让我们那样做吗?我可记不住芬奇家人应该遵守的所有规矩……”
“我也不想让你们记住。忘了它吧。”
他向门口走去,出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他几乎要把门甩上了,不过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轻轻地把门带上。我和杰姆还在发愣,门又打开了,阿蒂克斯探进头来。他的眉毛向上抬着,眼镜滑了下来。“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乔书亚表叔了?你们觉得我最后也会让家族花五百块美金赎出来吗?”
我现在明白了他当时的意图,可是阿蒂克斯只是个男人。那种事是需要女人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