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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房的杀戮者⸺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

( 节录自月刊《 案件 》二○一五年六、七、八月号 )


【第一集】


刚看到这条新闻时,我以为这只是稀松平常的杀人案。


这么说或许很对不起被害方,但说实话,每天翻开报章杂志,都可看见类似的事情发生。


然而,随着真相逐渐浮上台面,我对这宗案件也开始改观。正常来说,随着调查的进行,案件真相应该是愈见明朗。这个案子却是完全相反,随着采访与侦办愈来愈深入,事情愈是扑朔迷离。


这桩离奇悬案,就是“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


向岛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搜集了警察的侦办资料、各家媒体报导,综合自己采访追踪的内容,终于厘清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我参考了第一目击者的证词,将案发当天的状况整理如下――



杉野忠(Sugino Tadashi,五十六岁,假名)抬头一看,天空已经泛白,耳边也传来阵阵鸟叫声。如今四月已经过了一半,天亮的时间愈来愈早了。二○一五年四月十七日凌晨四点多,杉野回到东京都墨田区这栋半新不旧的七楼高电梯住宅大楼。将通勤骑的摩托车停在停车场后,他打开铁栅栏门,从大楼侧门走进一楼的电梯厅。


杉野是东京都内一家计程车公司的司机,计程车司机一般是做一休一(一天做完两天份的工作,隔天休息),几乎都是三更半夜才下班。杉野是拥有二十年以上经验的老司机,超过五十五岁后,他对这样的工作形态已是愈发吃不消。只要是上班的日子,杉野就得从早晨开车到深夜,驾驶时间长达十八个小时。虽然中途穿插了几次休息时间,但还是相当吃力,每每下班回到家都是精疲力尽。


杉野搭电梯到五楼,沿着大楼的外廊来到自家门前。他小心翼翼地开门,生怕吵醒妻小。洗完手后,他轻轻打开卧室门,老婆孩子睡得正香甜。杉野的妻子是名保险业务员,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小六的哥哥和小三的妹妹。杉野简单冲完澡后换上睡衣,随后到厨房冰箱拿了一罐啤酒,餐桌上放有妻子帮他准备的烤鱼和菠菜等小菜,他将烤鱼放入微波炉加热,在玻璃杯中倒入啤酒,将起泡的啤酒一饮而尽。正当杉野享受酒精游走疲惫身躯的幸福时刻时,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


那是男人的声音。一开始杉野还以为是路上的醉汉在乱叫,这里偶尔会有年轻人或醉汉在外头大声喧闹,所以杉野并未特别在意。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烤鱼拿出微波炉时,又有声音传来。


“住手!住手!呜……”


是同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跟人打斗。杉野下意识地打开窗户往路上看,外面已是艳阳高照,清晨的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到底是哪来的声音?”――正当他感到一头雾水时,惨叫声再度传来,以及家具倒下、碗盘破掉的声音。惨叫声断断续续一阵后,突然就停了。这时,杉野的妻子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


“好大声喔……”


“感觉出事了,我出去看一下。”


杉野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就急着套上拖鞋打开大门,将头探出走廊左顾右盼。炫目的晨光照得他皱起眉头,走廊上空无一人,只见隔壁家的大门没有关好,开了一条细缝。


“难道刚才的声音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杉野走到隔壁家门前。


说老实话,杉野并不清楚隔壁住了什么人。虽然杉野已在这栋大楼住了将近十年,但碍于工作的关系,他几乎都是清晨出门、凌晨回家,很少机会遇到邻居。刚才的声音实在不太寻常,感觉是被人强行闯入或遇袭了。如果真是这样,杉野家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按下门铃前,杉野突然有些犹豫,他心想:“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隔壁只是夫妻吵架,根本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插手?但即便如此,清晨大家都还在睡觉,不该在这个时间大声小声吧?如果真的只是夫妻吵架,身为邻居,我也应该要告诫他们一下。”于是,杉野还是毅然决然地按下了门铃。


门内传来了门铃的声音,却没有半点人声。杉野接连按了两、三次,却还是无人来应门。


“您好,我是隔壁的杉野,你们还好吗?”


杉野向门内喊道。他本来想叫对方的名字,但门外没有放名牌。


“刚才是什么声音那么大声?”


里面还是毫无回应,杉野逼不得已,只好从细缝往里面瞧。从细缝只看得到门口,但很明显的,里面东西东倒西歪,不但伞架倒在地上,鞋子、靴子被人踢得到处都是,大门就是被一只雨鞋卡住才没关好。


杉野很想进去查看,但他不敢随便闯入别人家。该打电话报警吗?但现在还不确定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想过打电话请大楼的管理委员会来处理,但现在时间还早,肯定是打不通的。怎么办?可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如果真的是遇袭或遇抢,杉野家也会有危险,再说,坏人可能还没走掉,刻不容缓。于是,杉野决定进去一探究竟,视情况决定是否报警。


杉野回家拿了藏在衣柜里的防贼用木刀,见妻子一脸忧心,他再三叮嘱她把家门锁好不要出来。杉野是剑道高手,只要手持木刀,即便与坏人硬碰硬,他也有信心能打赢对方。


隔壁的大门跟刚才一样半掩着,杉野探头进门问道:“我是隔壁的杉野,你们还好吗?”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杉野一手拿着木刀,一手慢慢拉开门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不要踢到散落一地的鞋子和雨伞。


窗帘是拉着的,屋里相当昏暗。这间的格局跟杉野家如出一辙,一进门就是饭厅和厨房,再往里面走则是客厅和两间卧房。杉野定睛往里面一看,房内也跟门口一样一片凌乱。饭厅椅子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碗盘和画框。


“不好意思,我进来啰!”


说完,杉野开始往前进。屋里一片昏暗,杉野如履薄冰,握着木刀的手不断冒汗,他一方面得小心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方面还要防范坏人突击。屋里乱的方式相当不寻常,就好像有人在此处打斗过一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往里面走,异样的臭味扑鼻,那是有混合了铁锈味和食物腐败的臭味,让人有不好的预感。走过饭厅,抵达更里面的客厅。虽然客厅门开着,但因为挂着门帘,没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杉野掀开门帘,发现客厅也乱成一团,沙发东倒西歪,四处可见抱枕和杂志。这时他发现,有人倒在沙发的阴影处,露出穿着牛仔裤的双腿。杉野绷紧神经走进客厅,战战兢兢地绕到沙发另一头,这才看清倒地的人的背影――她留着一头长发,身穿灰色家居服,看来是个女人。


“妳没事吧?”杉野从背后向她唤道,但对方毫无反应。


杉野走到女人身边跪下,本想试着再度叫唤,却在看到她的脸后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中年女性,她的状况明显有异,一脸苍白,红通通的双眼半睁着,头皮不断流出涔涔鲜血。不仅如此,女人的嘴巴里还塞满了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纸团。


杉野摇摇晃晃地起身,此时他非常后悔自己没把手机带来。他得尽快报警,喔不,应该先叫救护车,女人还不知道是生是死,若还有一口气在,就得尽快急救。


正当杉野急急忙忙想要回家打电话时,他注意到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不对,倒在客厅的是女的,刚才听到的是男人的惨叫声,房里应该还有人……”一想到这里,杉野再度握紧了木刀。


才走近房间,杉野就闻到一股暖呼呼的血味。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吸了一口气才往房里看,眼前的悲惨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房间的窗边放了一张小书桌,书和衣服散落满地,挂着女学生制服的衣架也倒在桌上,房间角落的电脑是开着的。


床边有一张单人床,一对男女倒在床上,男人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女性看起来比男人年轻很多,是个绑着双马尾的十几岁女孩。男人叠在女孩身上,胸口不断流出鲜血,将下方女孩的睡衣和床单染得鲜红。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看到他们的脸部时,杉野不禁毛骨悚然。这对男女与客厅的女人一样,嘴里被塞著白色纸团,仔细看会发现,纸团上印着细小的文字。


杉野惊慌失措地跑回房间报警。向岛分局的搜查人员在五分钟后赶到现场,当时时间为清晨五点二十一分。


救护车立刻将三人送至医院急救。倒在客厅的女人已经断气,倒在卧室的男女还有呼吸。


警方调查发现,三名受害者是住在该屋的一家三口。死亡的女性是家庭主妇小椋鞠子,倒在卧室的男人是鞠子的先生小椋克司,被压在克司身下、穿着睡衣的女孩是他们的独生女A子。


A子今年国三,就读东京都内的公立中学,父女双双倒卧的地方正是A子的房间。克司被送到医院时还有气,但仍于隔天不治死亡。失去意识前,克司告诉警方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闯入他家行凶,警方立刻在附近拉起紧急搜捕网,调查歹徒的行踪。


以下是案发当天的晚报报导――


〈向岛住宅大楼一家三口死伤〉


十七日清晨五时许,墨田区向岛出租大楼住户发现了一具遗体。死者为该户住户小椋鞠子(五十四岁),头部有被钝器殴打的痕迹,鞠子的丈夫小椋克司(五十四岁)和独生女A子(十五岁)也被不明人士袭击,双双昏倒卧室。克司于送医后不治死亡,A子则呈现昏迷状态。发现异状的是住在隔壁的一名男性计程车司机,该男听到惨叫与打斗声后到隔壁查看状况,并于发现三名死伤者后报警。克司死前曾向警方透露歹徒是不知名男子。目前向岛分局已设立搜查总部以追查歹徒行踪。


(二○一五年四月十七日 ××晚报 )


解剖结果显示,鞠子的后脑勺遭钝器攻击以致部分头盖骨凹陷,丈夫克司则是被人用尖锐的刀器刺穿胸膛导致出血过多死亡。陷入昏迷的A子颈部留有掐痕,推断曾遭人用双手掐住脖子。警方在行凶现场客厅找到歹徒用来杀害鞠子的玻璃花瓶,并于A子的房间找到用来刺杀克司的菜刀。据悉,该花瓶原本就是屋里的装饰,菜刀则是该户厨房里的烹饪用品。


歹徒闯入小椋家后,应该是攻击完一家三口后就逃离现场。因案发时间为清晨,没有任何住户目击到可疑人物。大楼的电梯和大厅等公用空间都装有防盗摄影机,但并未照到疑似嫌犯的男子。因此,歹徒应该是特意走没有摄影机的路线,也就是大楼的侧门和外廊,借此躲过镜头。为了调查歹徒,警方一一询问了附近的住户,但并未得到有力的目击证词。


歹徒到底为什么要攻击小椋一家?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为了抢劫,但警方调查现场发现,歹徒并未拿取财物或提款卡。再者,如果歹徒真要抢劫,为什么要在三名被害人的口中塞入纸团?这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根据第一发现人杉野的说法,被害人口中的纸团上印有细小的文字。那到底是什么纸?这个行为又具有何种意义?


更令人不解的是,歹徒用完全不同的三种方式攻击小椋一家三口,鞠子是受钝器敲击,克司是被菜刀刺伤,A子则是被殴打一顿后掐住脖子。



以上是案发当时的资讯汇整。


正如我在开头所强调的,一开始我对这宗“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丝毫不感兴趣。当然,我是知道这个案件的,毕竟各大报和新闻都有报导。当时我只觉得这类案件司空见惯,并未勾起我想要采访的欲望。


直到看到下面这篇案发四天后的报导,我的想法才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 死亡夫妻为早年诱杀案之被害家属〉


十九日晚间,向岛警察分局召开了记者会。会上提到,二十二年前千叶县柏市曾发生一桩小姊弟诱杀案,而本月十七日发生的“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之死亡夫妻――小椋克司(五十四岁)与妻子小椋鞠子(五十四岁)就是该案的受害家属。一九九三年,小椋夫妻的一双儿女――六岁的须美奈和四岁的亘遭附近的流浪汉诱拐并杀害。凶手望月辰郎于弃尸后到派出所自首,并于二○一一年遭处决。搜查总部目前正积极追查二十二年前的诱杀案与本案是否有关。


(二○一五年四月二十日 ××时报 )


没想到向岛一案的死者,竟是二十二年前幼童诱杀案的被害家属……


这篇报导勾起了我对本案的兴趣。我依稀记得一九九三年那桩柏市小姊弟诱杀案,在网路上搜寻后发现,当时受害小姊弟的父亲确实就是“小椋克司”。接下来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该诱杀案――


柏市‧小姊弟诱杀案


一九九三年二月七日,千叶县柏市发生了一桩小姊弟失踪案件。失踪的分别为小椋克司(当时三十二岁)的长女须美奈和长男亘。母亲鞠子(当时三十二岁)表示,两姊弟本来自己在家附近的公园玩,却突然消失无踪。案发隔天,一名叫作望月辰郎(当时四十三岁)的男子到派出所自首。望月是名流浪汉,经常在案发的公园闲晃。他供称,自己平常都睡在树林里的一间仓库,当天他把须美奈和亘从公园带到仓库后,先后杀死了弟弟和姊姊,并将两人的尸体埋在树林中。


一九九六年,千叶地方法院判处望月辰郎无期徒刑,但遭检方以量刑不当为由提起上诉。二审法官认为望月“犯后毫无悔意,一切罪状泯灭人性”,改判死刑。望月也于二○一一年伏法。


一九九三年的小姊弟诱杀案和这次的一家三口杀人案……


小椋一家人上了两次新闻,且两次都是惨无人道的案件,夫妇俩于二十二年前失去了孩子,这次则是遭到不明人士袭击而丧命,真是令人同情的偶然。他们在诱杀案后生下的女儿,好不容易养到了国三,如今却陷入昏迷。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倒楣”的事吗?这未免也太残酷了。


小椋一家为何会遭人袭击?他们怎么会连续两次遇到这样的惨事?凶手的目的究竟为何?这两个案子真的毫无关联吗?还是其实两个案件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何凶手会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攻击小椋一家三口?――我心里充满了疑问,


为了解开这些谜团,我决定在本刊开设特别单元,从这期开始采访这桩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无奈页数已尽,下集再继续向各位报告这个充满谜团的“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


【第二集】


东京都墨田区向岛――


这个城镇处处可见工厂和商店,充满了老街风情,却也是案发大楼的坐落之处。


案发五天过后,我到这栋悲剧舞台走了一趟。我在东武伊势线的曳舟站下车,不时抬头望向高耸而立的晴空塔(Tokyo Skytree),一边往案发现场前进。我从大马路转进错综复杂的窄巷,沿路都是旧工厂和老房子。走出巷子再走一段马路,就可看到案发大楼。那是一栋砖红色的大楼,大楼前停了几辆警车和车窗贴黑的报社采访车,也有印着电视台标志的厢型车。


根据网路上刊载的物件资讯,这栋住宅大楼是于一九九○年完工,屋龄为二十五年。实际上看起来却更加老旧,外墙磁砖都脏兮兮的。房租方面,两房一厅一厨房月租约十万日圆,在东京算是相当便宜的房子。大楼共有七楼,总住户约三十户,五楼的外廊的正中央区域架着蓝色塑胶棚,拉起警戒线之余,还有数名警察。看来,那里就是小椋家,也就是这次的案发现场。


为了不引人耳目,我走到马路的对面观看整栋大楼。当时没有住户出入,管理室也空无一人,外头贴着“管理员不在”的单子。大楼的门口并未上锁,任谁都可自由出入。


之后我穿越马路走进防火巷,巷子外面接着隅田川的河堤道路,大楼的侧门就位于面河堤处。我抬头仰视大楼,不少住户的阳台上正晒着衣服。一楼有一座脚踏车和摩托车的停车场,停车场侧方是一道铁栅栏门,可直接通往一楼的电梯大厅。这道铁栅栏门也是大楼的紧急出入口,大楼外侧设有逃生楼梯。歹徒应该是从这里入内,再从逃生楼梯上到小椋家所在的五楼。


问题是,歹徒从这里上到五楼后,是怎么闯入小椋家的?当时可是清晨五点,小椋家的门应该是上锁的。


就这一点而言,歹徒说不定是小椋家的熟人,毕竟有些家庭无论熟人何时来访都会开门。此外,歹徒在被害人口里塞了白色纸团,若不是对受害者怀有极大的恨意,基本上不会做出这种偏激的行为。如果这真是一场仇杀,歹徒应该跟小椋家之间有所关联。


究竟是谁如此怨恨小椋一家,恨到要把他们一家三口都送上西天?这号人物又跟二十二年前的诱杀案有什么关联呢?


那天开始,我访问了几组小椋家的相关人士,包括他的朋友、同事等,并得知以下几个事实――


死者小椋克司是二手车行的员工,同事说他工作认真负责,从没犯过什么大错。据说他的酒量不是太好,聚餐时不太喝酒,既没听说他有外遇,也没听说他与人有金钱债务纠纷。


妻子鞠子个性开朗,感觉不会与人结仇。她在一家超市打工,同事对她也并无怨言。和丈夫克司一样,鞠子也没有外遇或金钱等纠纷。


女儿A子尚未恢复意识,当初她被救护车送到东京都内某家医院的急诊室,如今也在该院接受医师的全力治疗。她目前就读国三。正准备考高中,歹徒也可能是对她怀有恨意的人,之前就发生过不少跟踪狂闯入年轻女生家、杀害女生家人的案例。我本想到A子的学校调查她的交友状况,但被校方拒绝了,如今只能设法取得同学或朋友的联络方式,这势必得花上一段时间。


我们现阶段掌握的线索相当有限,如果这真是一场仇杀,目前也找不到可能与他们结仇的人。一位认识的记者告诉我,警方的侦查目前也陷入胶着。


如果歹徒并非熟人,跟小椋家毫无瓜葛,那歹徒就是在闯入大楼后,众多住户中随机选中小椋家,攻击其一家三口,然而,在对方的激烈反抗与大叫之下,歹徒只好什么都没拿就急忙逃走。又或者,这是一场随机杀人,歹徒犯案没有任何理由。这类歹徒每每被问到杀人动机,回答都是:“我只是想杀人而已,杀谁都无所谓。”


值得注意的是,二十年前杀害小姊弟的凶手――望月辰郎本是寄居公园的流浪汉,跟小椋家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果这是一场随机杀人案,小椋家等于连续两次被随机杀人魔盯上,天下真有这么“诡异”的巧合吗?


就算歹徒与小椋并不认识,他又是如何在多达三十户住户中挑中小椋家?小椋家位于五楼的正中央,歹徒为何独独闯入这家?难道他们没上锁吗?


这么说来,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没上锁。其他家都锁着,只有小椋家的门没锁,所以歹徒才会闯入。但是,如果歹徒真的一户一户转门把,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吧。


另一个可能性是,歹徒是在犯案前闯入小椋家中。比方说,趁着他家门没锁闯入,躲在屋里静待时机犯案之类的。但是,如果歹徒真待在小椋家这么久,小椋家为何没有发现呢?


而且,如果歹徒不认识小椋一家,又为何要在三名被害人口中塞纸团呢?这个诡异行为代表了何种意义?还是只是随手乱塞呢?


只能说,这真是一桩充满谜团的奇案。二十二年前的诱杀案被害家属卷入了这桩悲剧,一家三口被人用三种不同方式袭击,歹徒还在他们口中塞了纸团……


开始追踪本案后,我对小椋这对夫妻有些改观。二十二年前,小椋夫妻被不认识的流浪汉夺走一双儿女的性命,案发后,夫妻俩拒绝一切媒体的采访,我们无法从报章杂志上得知他们当时的想法与心情。不过,这次我设法访问到了一位前女警,她当时就在搜查总部所在的分局服务。采访内容如下――


前女警:“那个案子真的非常令人痛心,当时的情况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就是我陪家属去停尸房认领遗体的。”


――当时两夫妻的反应是?


前女警:“两人一路上不发一语,进到停尸房、看到两具盖著白布的小遗体,两人都大吃一惊。我还记得当时先生还问我说:‘遗体是两具?’明明房里就放着两具遗体,他还这样问我,大概是无法接受一次失去两个孩子的事实吧。看到他们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


――那他太太有什么反应?


前女警:“掀开遗体的白布后,太太先是屏息看着两个孩子的脸庞,喊了一声孩子的名字:‘亘!须美奈!’然后就哭倒在地,再也无法直视遗体。先生扶着她,强忍着眼泪,痛心疾首地对我说:‘没错,是我们家的孩子。’”


――还有特别令您印象深刻的事吗?


前女警:“嗯……我记得先生看到孩子的遗体时呢喃道:‘为什么没有穿衣服……’当时正值寒冬时期,想必他是在心疼孩子被歹徒脱光衣服埋在土里吧。”


――想必做爸爸的应该很心痛吧。他还说了什么吗?


前女警:“先生问我现场有没有找到其他的物品,我想他应该是想留起来做个念想吧。搜查人员告诉先生,现场并未找到任何遗物。他接着又问搜索行动结束了吗,毕竟当时下了大雨,现场有多处土崩情形,地基也相当不稳定,他应该是担心警方的安危吧。对此搜查人员表示,嫌犯已经遭到拘留,现场也有二次崩塌的疑虑,已经全面终止搜索行动。先生这才安心下来,对搜索人员鞠躬道谢说:‘辛苦你们了。’这对夫妻的遭遇真的很令人同情,那天先生一直强忍着眼泪,太太则对着遗体以泪洗面。看到他们这样,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也很为他们抱不平。”


一夕之间与孩子天人永别……这是何等悲伤的事啊!


然而案发之后,他们却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两个人的生活完全变了调。不但要配合警方做笔录,还被媒体追着跑。凶手被捕后,还得面对他们不想面对的真相。当时有报导写道,很多民众都对小椋夫妻非常不谅解,说谁叫他们要放孩子自己在公园玩,才会发生这等憾事,夫妻俩每天面对这些毫无怜悯之心的诽谤与中伤,心里都非常痛苦。


大概是想摆脱丧子的阴影吧,凶手被捕后,小椋夫妻卖掉了房子,从千叶搬到东京向岛,克司也辞掉了原本银行员的工作,改到二手车行上班。案发七年后的二○○○年,他们生下了A子。对尝尽丧子之痛的夫妻俩而言,A子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新生命。


二○一一年,随着凶手望月辰郎遭到处决,两夫妻终于摆脱该案的纠缠。然而好景不常,望月伏法隔年(二○一二年),一本和歌杂志刊出了望月辰郎在狱中吟咏的短歌。这些短歌清楚记述了望月杀害姊弟俩的过程。小椋夫妻得知消息后,立刻向出版社要求将杂志下架。即便死了,望月辰郎依旧折磨着小椋夫妻。


夫妻俩辛辛苦苦将A子抚养长大。克司为了家人努力工作,鞠子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为了贴补家计到超市打工。他们并未忘记死去的须美奈和亘,据说每个月的七日,夫妻俩都会在两个孩子的墓前供上鲜花。


案发后过了二十二年,A子已升上国三,正当时间看似就要冲淡一切时,等待他们的却是残酷的命运。喔不,“命运”二字已不足以形容这样的状况,应该说是“惨剧”。


向岛一案究竟是熟人犯案还是随机杀人?有报导写道,案发至今已过了一个多月,搜查却依然没有进展。我们的采访也并未找出案件的核心。


本案可说是雾里看花愈看愈花,每个迹象都无助于解开真相。如今我只想厘清本案的来龙去脉,这也是为了经历两次惨剧的小椋夫妻。


究竟是仇杀还是随机杀人?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如今仍是谜团重重。然而,在采访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六月某日,东京都某地――


本刊联络上一名熟知警方消息的人士,他成功取得一条跟向岛案有关的重要情报。在此我们不便公布他的姓名,只能跟各位保证他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对警方资讯了若指掌,就暂且叫他“N”吧。


根据N的说法,向岛一案警方侦办陷入胶着,不但尚未掌握嫌犯的身分,甚至连歹徒怎么逃出大楼的都不知道。唯一可提供线索的A子又还在昏迷,警方几乎已是半放弃状态。然而在采访的最后,N突然说出一个重要关键,以下是我重现的采访对话――


――现在情况如何呢?警方认为歹徒是熟人还是陌生人?侦办是朝什么方向前进呢?


N:“现阶段因为缺乏证据,所以警方无法断定。”


――向岛案和诱杀案之间有关吗?


N:“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老案子了,凶手也已遭到处决。”


――你的意思是,两件案子之间并无关联?


N:“这还难说,现在警方针对这点还在调查。”


――歹徒分别以钝器敲击、刺杀、扼杀等三种不同方式攻击三名被害人。这一点警方怎么看?


N:“这一点也还在了解当中。”


――为什么歹徒要在被害人嘴里塞纸团呢?


N:“还不清楚。真搞不懂歹徒为什么要把短歌杂志的内页塞在被害人嘴里。”


――短歌杂志?


N:“对啊,被害人嘴里的纸团,是短歌杂志的内页。”


――该不会是刊登望月辰郎的短歌的那本杂志吧?


N:“正是。”


听到这里,我不禁倒抽一口气。N告诉我,被害人口中的纸团是曾刊登望月辰郎所写短歌的和歌杂志。以下是N后来提供给我的详细相关资讯――


●三名被害人口中的纸团,是《季刊和歌》二○一二年春季号中,介绍望月辰郎狱中作品的内页。


●当初《季刊和歌》二○一二年春季号出版后即被下架回收。


●这些内页切口工整,研判是用美工刀之类的器具小心裁下。


●案发现场并未发现缺页杂志。


●杂志内页被揉成拳头大小,每个被害人口里各塞一页。


●警方在杂志内页上检验出数枚指纹,但前科资料库里并无相符之人。


多么惊人的消息啊!没想到被害人口中的纸团,竟是介绍望月辰郎狱中作品的杂志内页。看来,歹徒袭击小椋家并非偶然,向岛一案果真和二十二年前发生的诱杀案有关。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开始四处找寻当年出版的杂志。望月辰郎在狱中到底写了什么短歌?被害人口中的纸团上,到底写了什么?


麻烦的是,该杂志才出版就下架,应该非常难找。果真不出我所料,图书馆、网路上的二手书店都找不到这本书。闹出下架风波后,《季刊和歌》遭到停刊,杂志出版社也已倒闭,根本联络不到当时的相关人士。看来,只能把希望放在路边的二手书店,一间一间去碰运气了。


正当走投无路时,我在网路上找到一个“停售书收藏家”的部落格,他曾在文章中提到望月辰郎所写的“鬼畜和歌”。与格主取得联络后,得知他手上有这本杂志,我便跟他借来一看。


《季刊和歌》二○一二年春季号――翻开杂志,就看到那篇望月辰郎的报导。上面共刊登了六首望月创作的短歌,每首歌都有附上解说。


文章中写到,杂志编辑部收到一名读者来信,该读者表示自己曾与受刑中的望月通过信,并将望月亲笔写下的短歌影本寄给了他们。因影本上盖有狱方的检阅章,编辑部认定这些和歌确实出自望月之手,所以才批准刊登。


虽然这些和歌具有相当争议,当时杂志就是因为这些和歌才遭到下架,但这些和歌也是这次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的重要证据。再三思量过后,本刊还是决定刊出这些和歌,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口吐鲜红血 雌雄双双命终结 森林深渊处 勿渗纯洁无垢白 死亡之色赤红矣


 此身化魔鬼 所经之路皆暗黑 直至今时日 支离散碎破镜中 依旧映照地狱景


漂然浮溪面 无衣赤裸鲜花冠 稚子有何辜 启程离世别生地 随波逐流无影踪


竖耳细聆听 三途之川水潺潺 我闻犹怜爱 冥途绵丝纯白净 此世深受死色毒


姊姊卧地倒 奄奄一息仍呻吟 少女如蜡像 急火攻心举手起 乌鸦划过空中云


夕阳渐西沉 天昏色暗薄暮冥 黑暗深渊处 若得奇形妖异花 愿与诅咒草拌搅


 兽锲(望月辰郎 )


这些短歌充分表现出望月的作案过程和心境。第一首“口吐鲜红血 雌雄双双命终结 森林深渊处 勿渗纯洁无垢白 死亡之色赤红矣”,就是在描写望月杀害两姊弟时的情形;第二首“此身化魔鬼 所经之路皆暗黑 直至今时日 支离散碎破镜中 依旧映照地狱景”描述的是望月在单人牢房中等待行刑的心情;第三首“漂然浮溪面 无衣赤裸鲜花冠 稚子有何辜 启程离世别生地 随波逐流无影踪”中,望月将没穿衣服的两个孩子比喻成没有花瓣的鲜花;第六首“夕阳渐西沉 天昏色暗薄暮冥 黑暗深渊处 若得奇形妖异花 愿与诅咒草拌搅”则在陈述望月埋尸后的心境。


这些短歌读起来令人很不舒服,一想到这个作者曾夺走两个幼小的生命,更令人郁闷不快。正如文章里所说,“实际读完后,心中只有深深的厌恶”。狱中歌人多在作品中忏悔自己的罪过、感叹生命的可贵。反观望月的作品,不断毫无悔改之意,还刻意写出杀害孩童的残忍过程,借此对社会表示恨意与复仇之心。这些作品真的是“鬼畜和歌”,难怪小椋夫妻会要求出版社将杂志下架。这些和歌是于望月遭处决的七个月后公诸于世,可想而知,当时夫妻俩应该很想摆脱诱杀案的阴影,却仍然逃不过案件的纠缠。


向岛案的歹徒为何要在被害人的口中塞入这些杂志内页呢?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拿起杂志重新阅读短歌,发现了一件事――


姊姊卧地倒 奄奄一息仍呻吟 少女如蜡像 急火攻心举手起 乌鸦划过空中云


这是第五首短歌。根据《季刊和歌》的释义,望月是在描写当初杀害小椋须美奈的情形。望月当时诱拐了年仅六岁的须美奈,先将她掐至奄奄一息后,又残酷无情地掐住小女孩纤细的颈部,夺走了她的生命。值得注意的是,向岛一案的受害人A子脖子上也留有强力的掐痕,她和须美奈一样,都曾被凶手掐住脖子。


两个案子还有另一个奇妙的共通点。法庭纪录写道,望月辰郎将年仅四岁的亘带到树林中,将他痛殴致死,而向岛一案的A子脸上也有多次被殴打的痕迹。


这些共通点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两个案子的歹徒竟用同样的方式攻击被害人……


这真的是偶然吗?还是歹徒刻意所为呢?如果真是歹徒故意为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歹徒确实在三名被害人的口中塞入望月辰郎所写的短歌。望月杀死两名幼童后被判处死刑,这些“鬼畜和歌”充满了他的恨意与怨念……


被害人口中的诅咒之歌……


与二十二年前相同的攻击方式……


就这两点来看,向岛案和诱杀案之间极有可能存在不可告人的关联。向岛案的歹徒,肯定对小椋一家抱有强烈的恨意。然而根据我的调查,被害人并没有这样的可疑人物……


不对……有。有一个人跟小椋一家有着深仇大恨,他从二十二年前就对他们一家人恨之入骨。为了复仇,他才会闯入小椋的家中,将自己写的短歌塞入他们的口中。这个人具有充分残杀小椋一家的动机,他的名字就是――


不,望月辰郎已经不在人世,他已经被处以死刑了。


如今我的脑中一片混乱。随着新事证的出现,真相却愈来愈模糊。攻击小椋一家的歹徒究竟是谁?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第三集】


“超自然现象”主要是指鬼魂、超能力、魔法等科学无法证实的神秘事物。


日本人本就重视“精神”,精神主义已于我们的深层意识中根深蒂固,即便身处科学发达的现代社会,仍有人对超自然现象深信不疑。如今人类不但已踏足宇宙,还能分析基因组合,然而,在科学发展日新月异的同时,人们依旧在翻农民历“看日子”,迷惘烦恼时也会去找算命师。各界对于“信奉超自然”评论不一,能够确定的是,如果一个社会过度信奉超自然以致失衡,将导致社会陷入严重危机。奥姆真理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信徒就是因为深信超自然思想,才会引发震撼全日本的恐怖事件7。


就某个层面而言,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也具有超自然现象的元素。


歹徒在三名受害者的口中,塞入二十二年前儿童诱杀案凶手所写的“鬼畜和歌”。小椋一家并未与谁结仇,唯一对他们家恨之入骨的,只有诱杀案的凶手望月辰郎。但奇妙的是,望月早于四年前正法,如今已不在人世。


于是,有媒体开始以“死刑犯的诅咒”为题报导向岛一案。下面这个周刊的报导就是其中之一――


〈“口吐鲜红血”、“此身化魔鬼”、“深受死色毒”――诅咒和歌‧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惊爆诡异内幕〉


二十二年前遭人残杀的小姊弟,在家中遇袭的一家三口,以及……塞在口中的死囚诅咒和歌――


你以为这是什么恐怖片的宣传吗?不,这是发生在现实之中的真实案件。


二○一五年四月十七日,东京向岛发生了一桩一家三口杀人案,如今却爆出惊人内幕。据悉,该案死亡的夫妻小椋克司与小椋鞠子,正是一九九三年柏市小姊弟诱杀案的被害家属。在向岛一案中,歹徒在小椋夫妻与独生女A子的口中塞入纸团,如今A子仍昏迷不醒。警方调查发现,三人口中的纸团是一本和歌杂志的内页,上面介绍的竟是二十二年前诱杀案凶手――望月辰郎在狱中写的短歌。


如今向岛案歹徒依然逍遥法外,警方不仅未能掌握嫌犯身分,甚至不知从何办起。然而,相关人士之间却传出“向岛一案其实是望月辰郎的诅咒”的说法,说得煞有其事。看到这里或许你觉得奇怪:“望月辰郎可是二十二年前的诱杀案凶手耶,他不是早就被处决了吗?怎么可能到向岛犯案!”然而,许多都指向望月就是凶手。


比方说,被害人A子的脸部遭人多次痛殴,颈部也留有掐痕,与二十二年前望月作案的方式雷同。此外,被害人口中塞的纸团,正是望月所写的“鬼畜和歌”,上面清楚记述了望月杀害一双小姊弟(六岁的姊姊和四岁的弟弟)的过程。以下就是望月在狱中创作的六首短歌――


口吐鲜红血 雌雄双双命终结 森林深渊处 勿渗纯洁无垢白 死亡之色赤红矣


此身化魔鬼 所经之路皆暗黑 直至今时日 支离散碎破镜中 依旧映照地狱景


漂然浮溪面 无衣赤裸鲜花冠 稚子有何辜 启程离世别生地 随波逐流无影踪


竖耳细聆听 三途之川水潺潺 我闻犹怜爱 冥途绵丝纯白净 此世深受死色毒


姊姊卧地倒 奄奄一息仍呻吟 少女如蜡像 急火攻心举手起 乌鸦划过空中云


夕阳渐西沉 天昏色暗薄暮冥 黑暗深渊处 若得奇形妖异花 愿与诅咒草拌搅 


上述短歌的字里行间中,充满了死刑犯望月辰郎的恐怖怨念。比方说,“口吐鲜红血 雌雄双双命终结 森林深渊处 勿渗纯洁无垢白 死亡之色赤红矣”是在描写无辜姊弟遇害时的惨景;“此身化魔鬼 所经之路皆暗黑 直至今时日 支离散碎破镜中 依旧映照地狱景”则可看出望月正与潜藏于心中的骇人恶意交战,这首歌恰恰呈现出望月心底有如阿鼻地狱般的纠葛。“竖耳细聆听 三途之川水潺潺 我闻犹怜爱 冥途绵丝纯白净 此世深受死色毒”中,望月描写他在单人牢房中聆听三途之川的水流声,并吟咏自己对死亡的憧憬。“姊姊卧地倒 奄奄一息仍呻吟 少女如蜡像 急火攻心举手起 乌鸦划过空中云”则清楚写出望月扼杀六岁小女孩的过程。


死囚望月辰郎有如鬼畜一般,对小椋一家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将深深的怨念写入和歌之中。而被害人口中的纸团,上面正是望月所写的和歌。看来,本案的幕后推手就是望月的“遗志”。


一位搜查相关人员透露:“目前案情陷入胶着。三名被害人并未与人结仇,唯一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就是被宣判死刑的望月辰郎,但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警界都在流传,说不定望月其实还活着,当初上刑场的其实是替身……”


难道是望月从地狱苏醒,将诅咒和歌塞入被害人的口中吗?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充满了谜团,唯一的生还者A子如今还在生死之间徘徊。希望警方能够早日破案逮捕凶手,除了给社会大众一个交代,也要为死去的小椋夫妻讨回公道。


(节录自《周刊真相》二○一五年七月十七日号 )


自从纸团的消息曝光后,事情开始往“超自然”的方向发展,各家周刊和八卦杂志纷纷以夸大耸动的标题报导这个“超自然事件”,毕竟“鬼畜和歌”、“二十二年前发生的诱杀案”、“死刑犯的复仇”……这些都是很好发挥的“超自然”题材。英文的“超自然(occult)”一字源于拉丁语中的“occulta(隐藏的事物)”,而“超自然”就是“无法厘清的”、“不得而知的”事物总称。


就这层意义而言,称本案为“超自然事件”并无语病,向岛一案背后肯定有“隐藏的事物”。当然,我并不赞同上述周刊“望月从地狱苏醒”、“当初上刑场的其实是替身”等说法。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向岛案和一九九三年发生的小姊弟诱杀案肯定有关联。


本案究竟有何隐情?我们可以合理推断,这名歹徒可能继承了望月辰郎的遗志。望月对小椋夫妻恨之入骨,不惜留下“鬼畜和歌”来诅咒他们。会不会是有人继承了望月的怨念,又或是在望月在世时接受了他的委托,帮他复仇杀人呢?


这号人物到底是谁?我认为很有可能是望月的血亲、熟人、其他相关人士,又或是望月的狂热信徒。


不少人都很崇拜穷凶恶极的死刑犯,甚至将他们奉为圭臬。一九七○年代的美国连续杀人魔── 泰德邦迪(TedBundy)共杀害了超过三十名年轻女性,他被捕入狱后,竟收到几百封的“粉丝来信”。像这种奉杀人魔为教主偶像而加以尊崇的人,我们称作“罪犯崇拜者”(PrisonGroupy)。同样情形也发生在日本,二○○七年,一名叫做市桥达也的人因杀害外国女性被法庭判处无期徒刑,他就拥有大批崇拜者,这些粉丝被称作“市桥少女”,甚至还组成了粉丝俱乐部。死刑犯“狱中结婚”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


难道望月辰郎这号死刑犯也有崇拜者?会不会是有人非常崇拜望月,深受其思想感化,因而继承了望月的巨大恨意,才对小椋一家进行复仇呢?


不过,这个推论其实有个疑问――望月辰郎真的这么憎恨小椋一家吗?在诱杀案发生前,望月和小椋家毫无交集,既然如此,望月为何恨透了他们呢?望月可是杀害小椋一双子女的加害者,如果是小椋对望月怀有深仇大恨还能理解,但望月明明是加害的一方,怎么会这么憎恨被害人家属,甚至把恨意寄情短歌之中呢?


看来,我们有必要更深入地调查望月辰郎这号人物,或许能从中发现“隐藏的事物”,揭开向岛一案的真相。


诱杀案发生九年后,一名新闻工作者详细整理出望月的生平大事,其摘录如下――


根据望月辰郎的舅父――山名德一的说法,辰郎的童年崎岖坎坷,母亲去世、家道中落、一贫如洗,还遭到父亲嘉寿男的残暴虐待。嘉寿男遭人怀疑犯下杀人案,因而上吊自杀。父亲死后,亲戚都嫌弃辰郎是杀人犯的孩子,没人愿意长期收留他。他的童年经历充满了孕育杀人魔的条件与要素。


(〈鬼畜之森──柏市‧小姊弟诱杀案──〉文‧桥本勋 二○○二年《流路》 )


望月辰郎的母亲在他四岁时因肺结核去世,父亲也在他七岁时因为遭人怀疑杀人而自杀。之后望月被送进养护设施,寒窗苦读考上国立大学。毕业后他当上一所高中的国文老师,并与女同事结婚生下一女。该文章写到,望月的独生女名叫今日香,她于高二时因为带头霸凌同学,事情曝光后不堪众人责怪而跳楼自杀,望月的人生也随着女儿的死而跌落谷底。


女儿在学校霸凌同学的事情曝光后,望月辰郎一家走上了崩解之路。望月也辞去教职,对女儿的行为以示负责。今日香死后,他与妻子离婚,过上居无定所的游民生活。独生女的霸凌行为与自杀无疑为望月投下了一颗震撼弹,他的人生也因此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引用处同前 )


望月自幼父母双亡,又在四十一岁那年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今日香,如今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只剩前妻了,他的前妻会不会握有什么内幕呢?


于是,我开始打听望月前妻的消息,但报导和资料上都未写出她的名字,甚至连年龄都没有公布。望月早在二十四年前就与妻子离异,因年代久远,根本不知从何找起。为此我特地前往枥木,到望月以前住的地方打听消息。街坊邻居也问了、公所也去了,结果还是没有取得有力的资讯。之后我亲自去了望月以前服务的高中,以及他女儿今日香的母校,校方一听说我是媒体人士,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采访。因此,至今我仍无法取得望月前妻的联络方式。


在此要拜托各位读者,如果您有望月辰郎前妻的任何消息,请务必跟我们编辑部联络。当然,我们也竭诚欢迎本人跟我们联络。我们会竭尽一切所能保护您的隐私,保证绝对不会透露您的身分。


我们详细调查了望月辰郎的家人与经历,还是找不到他与小椋一家的交集之处。如果望月和小椋家互不相识,他为何要诱杀他们家的孩子呢?如今望月已被处决,他的恨意却依旧绵绵不绝。小椋家的独生女A子被人用跟二十二年前同样的方式攻击,这绝非偶然。究竟是谁继承了鬼畜死囚“望月辰郎”那扭曲至极的复仇之心呢?


望月怨念的继承者――


自追踪此案至今,我对一号人物感到非常好奇,那就是将望月的短歌寄给《季刊和歌》编辑部的人。该篇报导并未提及投书人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在给编辑部的信中写到,他对望月所犯下的案件极感兴趣,曾多次写信给望月。这名投书人到底是谁?又是基于何种目的将望月的和歌寄给杂志?这次发生在向岛的杀人案,会不会也跟他有关呢?


当时的出版社或作者或许握有该投书人的联络方式。因出版社已经倒闭,我透过出版界的朋友,联络到写这篇报导的“草野阳子”。


我打电话向草野小姐邀访时,大概是不想谈当年的下架风波吧,起初她的反应并不积极,也不太愿意谈这次向岛一案中的纸团。这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歹徒塞在被害人口中的,是她当年所写的文章。然而,这并不影响我的决心。我对她说,希望她能接受我的邀访,提供投书人的资讯,帮助警方破案。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她终于答应与我一见。


两天后,我与草野小姐在东京的一家咖啡厅见面。她的年纪约落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感觉相当亲切健谈,态度跟电话中判若两人。她告诉我,自己的古典文学造诣很高,曾几次投稿《季刊和歌》,“草野阳子”其实是她工作上用的笔名。


“老实说,听到被害人口中的纸团是我写的文章时,我只感到毛骨悚然。凶手做这种事到底出于什么心态?而且那篇文章曾闹出下架风波,我很害怕凶手会来攻击我,晚上都紧张得睡不着。”


“草野小姐当初为什么会写那篇文章呢?”


“我从以前就对岛秋人这种死刑犯创作的和歌非常感兴趣。那时我正跟《季刊和歌》的编辑部提议要一篇狱中歌人的文章,然后编辑部就正好收到那封投书。”


“在那之前,您知道望月辰郎这号人物吗?”


“不知道。决定要写那篇文章后,我才开始搜集他的报导和资料。那真是一桩骇人的案子,老实说,读完后我曾怀疑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我是个单亲妈妈,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写那篇文章时,我们家的两个孩子分别是六岁跟三岁,跟被望月杀死的两个孩子正好同年,所以我完全无法理解望月为何要杀害无辜的孩子。本想推掉出版社的邀稿,但最后还是接下来了,因为我真的很想写狱中歌人的文章,再加上,望月的短歌虽然吓人,却莫名地有股吸引力。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帮这些短歌释义具有相当的文学价值。”


“读完望月辰郎的短歌,您有什么想法?”


“老实说我觉得很恐怖。这些短歌描写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案件,所以在写文章时,我变得有点怪怪的。在解释短歌时,我必须想像望月的心情,脑中尽是案发时的残酷画面。写完那篇文章后,我有一阵子根本没办法工作。”


“被害人家属有向出版社抗议吗?”


“有。其实那篇文章是上集,还有另外几首短歌要在下集才介绍……但因为家属抗议的关系,下集还来不及写,上集那本就被下架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实在太轻率、太莽撞了,竟没有想到这篇文章是在家属的伤口上撒盐,对此我深感抱歉。”


“您有见过那位投书人吗?”


“没有。那封信的信封上写有投书人的姓名地址,杂志出版后,我曾写过感谢信给他,但对方没有回信。”


“冒昧请问一下,可以请您将投书人的姓名和联络方式提供给我们吗?”


“这个……可能没办法耶。我不能泄漏投书人的个资,这是作家的职业道德。”


“我懂您的顾虑,但现实是,您的文章被歹徒塞入三名被害人的嘴里。为了早日破案,还请您务必帮忙。”


“那名投书者真的跟这个案子有关吗?”


“这个还不清楚,所以才要调查。”


听到这里,草野小姐垂下双眼静默不语。思考了一阵后,她从身旁的包包拿出一本记事本,翻开后放在自己的前方。


“这上面有该投书人的姓名和地址。”


“可以请您给我看吗?”


“我不能主动给您看,但我跟您一样,都非常期盼案件早日真相大白。所以……我先离席一下。”


说完,草野小姐留下了记事本,拿起包包起身往厕所走去。这招叫作“默契离席”,警察在办案时,如果问话的对象不方便主动提供资讯,就会使用这种方法,将事情写在纸上或笔记本上后“离席”。


我迅速地将记事本上的姓名和住址抄下。草野小姐回座后,我向她郑重道谢,结束了这次访谈。


投书人住在东京都K市。以一般程序而言,我应该要写信向他邀访并静待回音。但书信往返非常花时间,对方也不一定会回信,再加上K市并不远,所以我决定亲自走访一趟。如果该投书人还住在那里,我说不定能见到他本人。


JR中央总武线的某站――


下车后,时间已近黄昏,车站附近的商店街充满了购物人潮,相当热闹。我走出商店街,来到一座独栋房和住宅大楼林立的住宅区。将望月短歌寄给出版社的投书人还住在这里吗?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我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我事先上过地图网过这串住址,地图上确实有当初投书人留下的公寓名。既然地址为真,就只能祈祷对方还住在那里了。


走了约十五分钟后,我抵达目的地。那是一栋整洁而干净的公寓,从外观无法判断是什么房型,感觉是专门租给学生的独立套房。


我先到一楼的信箱区查看,但要找的房号上并无住户名牌。于是我从外梯走上二楼,直接来到目标房号的门前,看见门口也没有名牌时,不安瞬间涌上我的心头:“该不会是空屋吧……”但我立刻发现,门口的窗户内侧装有窗帘,看来是有人住的。


我试着按了一下门铃,但没有人来应门,接连按了几次,里面都静悄悄的。当时是傍晚六点多,住户大概还没回来,所以我决定先离开,随后再来拜访。


我走回车站,到一家咖啡厅用笔电写稿打发时间。那名投书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刚才那间公寓感觉住的都是学生或单身上班族。如果他是后者,大概几点才会下班回家呢?


晚间八点多,我离开咖啡厅,再次前往目标公寓。昏暗的商店街上尽是下班的上班族。走在路上我心想,如果住户还没回来,就只能择日再访了,毕竟再晚也不好前去打扰。


晚上的住宅区路上空无一人。我在街灯下沿着夜路前进,明明是同样距离,晚上走起来却比白天漫长,走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那栋公寓。


我迫不及待朝目标房号看去,门口的窗户里渗出灯光,看来对方已经回家。一想到或许可以见到投书人,我就难掩心中兴奋。我满心期待地上到二楼,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按下了门铃。


屋里传出门铃声。半晌,门开了,一阵化妆品的香味扑鼻而来。眼前的人不是男性,而是一名看似酒店妹的年轻小姐,跟我想像中的投书人有着天壤之别。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感觉正要出门上班,头发卷得漂漂亮亮的,顶着一脸还没完妆的浓妆,左眼下方有一颗痣。


“您好,请问你们这里姓××(投书人的姓氏)吗?”


“不是耶……”女人一脸讶异。


“那……请问这里有一位××先生吗?”


“就说了没有了,怎么了吗?”她的讶异逐渐化为不悦。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我急忙拿出名片说明来意,向她郑重道歉后便离开了公寓。


那名小姐告诉我,她是一个人住,五年前就搬来这里了。编辑部是在三年前收到那封投书,可见地址是鱼目混珠。


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既然住址是假,姓名更不可能为真。我认为这位投书人很有可能就是望月的信徒,继承望月的遗志才攻击小椋一家人。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很难循线找到这号人物了。


有如雾里看花的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


歹徒为何要将诅咒和歌塞入被害人的口中?将望月辰郎所写的鬼畜和歌寄给《季刊和歌》的又是谁?为何望月对小椋家恨之入骨?又究竟是谁承接了望月的愤怒,帮他完成复仇的心愿?


难道真相就这样石沉大海,消失在黑暗之中?如果真的是望月辰郎的亡魂从地狱苏醒后作案,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次向岛一家三口杀人案的采访特辑就在这里告一段落。


在此要对各位读者说声抱歉,因这是发生在你我身边的真实凶案,所以没有像推理小说一般出现戏剧般的发展,抽丝剥茧后成功破案。但我并未因此放弃,之后我仍会继续追踪本案,得知新的消息会随时跟大家报告,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附记


小椋家唯一的生还者── 独生女A子如今仍在昏迷中,于东京都内的一家急救中心接受医师全力治疗,本刊由衷祝福她能够恢复意识,协助警方破案。


7.这里应是指一九九五年奥姆真理教所策划的“地下铁沙林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