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宽政年间,那么被称为“落语中兴之祖”的谈洲楼焉马的落语风格又如何呢?到了他那里,落语的噱头在形式上已经成熟完备了。故事情节也相应地有了跌宕起伏,像此后产生的长篇落语,不再为了造成滑稽效果而使故事不必要地绕弯子来逗引听众,而是把它压缩到必要的程度、减少到必要的长度,而且噱头的构成也颇为用心讲究了。但是,在落语整体趋向爽快洗练的同时,情色的因素也更带有刺激性、更富有技巧地被运用起来。或是露骨的表现,或是委婉的表达,总之像《鹿之卷笔》那样的拙劣表现不再出现了。我们从今人编辑的《开卷百笑》中挑出两三个故事来看。其中有《岁暮、年市》一篇,把剧院后台管澡堂的人喊出来,模仿净琉璃曲调,把裸体的演员的体态加以描述;《女式轿子》讲的是雪夜里抬着女式轿子带客人去吉原街,轿夫光说话,却不往前走,乘客怒喝道:“喂!快往前走啊!”轿夫却回敬:“走才是傻瓜呢!”《高尾》一篇说的是为了给足利兼公做法事,请人在河川上放焰火,没想到名妓高尾却出现在河堤上,诉说自己死后被变成焰火的恼恨。这些落语中有一些内容甚为猥亵,有一些噱头十分厚颜无耻,以致在这里难以引用。当然,后两篇还算是不太过分。这些作品都创造了一个空想的、不可能存在的梦幻世界,最后一下子甩出了最为颓废的“哏”,使人感到了一种梦幻世界的滑稽感。然而这些又不具备对现实的卑琐世界加以超越的功能。生活在现代世界中的男女,一大半恐怕看不出其中的滑稽趣味了,但看不懂倒是幸事。假如读者不幸看懂了其中的意思,只要他还保持灵魂的纯洁,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脸红吧。但是接着,他们的笑马上就会收住而皱起眉头来。如果对其中的滑稽抱有同感,那就首先必须使自己的灵魂污浊化。《鹿之笔卷》中的作藏的故事,即便作藏那个人灵魂并不是特别肮脏,只是一个性格上有些猥琐的人,那么他的故事也许还有一点搞笑的价值。然而,面对《高尾》和《女式轿子》那样的段子,假如不是完全丧失了情感的处女性的人,是不会笑出来的。这种笑是堕入地狱的笑。至此,江户时代性的堕落的征候终于暴露出来了。
假如一定要在上述的《开卷百笑》中,引用一段作为例子的话,我想不妨引用与我们现在的论题没有直接关系,但带有通常的苦涩味的一个段落。其中的《百夜车》(水鱼亭鲁石作)的短段子,整体上看并不是上乘之作,但在噱头的使用和讽刺性上,是全书中最引人注目的,如下:
从前,一个著名的美人叫小野小町,其和歌也广为人知。但那时还没有恋爱的对象。有一位深草少将对她无限倾心,无论是雨夜还是雪夜都不停地给她写信,在车的踏台上也写,写了九十九夜,然而仍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于是就不想活了,女佣们知道了这一情况,就去小町那里,说深草少将快不行了。小町听罢,就叫出了用人,出了家门,直奔少将而去。
结尾落实在此处,相当简练,也充满着清醒的理智色彩。然而,当这种清醒的理智与内心的无耻相结合,并运用于色情题材的时候,便产生了上述的颓废的滑稽文学。江户时代的性的颓废,大都是在性堕落中朝着一种特殊方向的堕落。决定着这种特殊方向的根源,不能仅仅从公娼制度本身(以及其中所包含着的性的无耻)去寻找。那么,主要的原因到底要到哪里去寻找呢?在这个问题上,江户时代的儒学思想认为应该把卖淫及其责任加以区分,以下我们将开始对这个问题加以考察。
注释
[1]唐·璜:西欧古老传说中的风流浪子,在莫里哀的戏剧、莫扎特的歌剧和拜伦的长诗《唐·璜》都有描写。
[2]出典英一蝶《松之叶》(元禄十年刊)第三卷十五。
[3]元文年间:1736—1741年间。
[4]所司代:官称。江户时代设在京都,处理有关朝廷事物及近畿地方民政、诉讼、监察等事务的官员。
[5]落语:日本传统曲艺的一种,由一个演员面对听众讲述滑稽故事,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