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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讲 一物两体:张载的哲学

张载字子厚,出生于公元1020年,去世于1077年。世居大梁(河南开封),因其父卒于涪州任上,张载兄弟二人在扶柩归乡的途中资斧罄尽,就停留在陕西凤翔府眉县横渠镇。因其长期在横渠镇讲学,所以世称横渠先生。张载生平有几个重要的转折:一、二十一岁时上书谒见范仲淹。张载年轻的时候倜傥豪爽,常以军功自任,甚至曾想纠结义兵取洮西之地。据说,范仲淹“一见知其远器”,因此,赠其《中庸》一篇,说:“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范仲淹对张载的印象究竟如何我们无从得知,但谒见范仲淹这件事本身在张载自己的思想发展历程中非常重要。张载回去读《中庸》,觉得美则美矣,但根本的道理似乎并没有讲透。于是“访诸释老”,经过多年探究,“知无所得”,又反归六经。[1]这是他成学的第一个阶段。二、三十六岁时开始与二程兄弟往来。据记载,嘉祐元年,张载到开封准备第二年的科举。他在一寺庙坐虎皮之上讲《周易》,“听从者甚众”。某天晚上二程兄弟来访。张载和二程一晚长谈后,第二天撤去虎皮,跟听者说:我平时跟你们讲的都是瞎说,你们去跟二程兄弟学。[2]这是他成学的第二阶段。关于张载见二程以后的思想变化,有两种说法:一曰“尽弃其学而学焉”[3],一曰“尽弃异学,淳如也”[4]。伊川对前一种说法提出了极为严厉的批评。但张载的思想受到了二程的深刻影响,是不争的事实。三、晚年在横渠镇讲学的七年。从嘉祐元年见二程一直到熙宁三年这段时间,是张载思想的形成期,其思想总体上笼罩在二程的影响之下。这种情况直到张载晚年写作《正蒙》时,才有了根本的改变。熙宁九年张载复出,在开封见到程颢。两人议论不合,以致张载写信给程颐,请他来做评判。由此可见双方的思想分歧。现在《二程集》中有一卷《洛阳议论》,是张载与二程最后的交往记录。在《洛阳议论》里,张载和二程已经基本上不谈哲学问题,只能就井田、礼制等方面的细节相与讲论。虽然他们的哲学指向的方向是一致的——为儒家的生活方式奠定哲学基础,但哲学体系已经有了根本的不同。


张载真正的思想成熟期,是熙宁三年至熙宁九年这七年时间。据记载,张载在这段时间“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每天“左右简编”。[5]张载哲学思考的功夫很特别,主要靠写作。在他看来“写”是一种功夫,因为心跟文字是分不开的:一个人道理说不通、文字有问题,一定是因为心有问题。他写作的方式是“立数千题”,也就是先定几千个思考的题目,在题目下面写下心得,然后就不断地修改。他的观点是:“改得一字,即是进得一字。”所以,“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6]程颢听说了以后说:“子厚却如此不熟。”[7]明道觉得横渠的道理还是没想透,若思想纯熟又怎会怕忘记?明道思想成熟太早,他一向资质高明,不屑于下这种苦功夫。而张载是一个鲁钝的思想家。他评价自己说:我这个人不是高明的人,“明者举目皆见”,“昏者观一物必贮目于一”。昏者就是眼睛近视。眼睛好的人,一抬头四周就看得清清楚楚,近视的人看东西时,得盯着一个东西才能看明白。张载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根器极高的人。他讲自己:我这个人资质不行,屡年所得,也就好像“穿窬之盗”[8],偶尔偷得了些什么。直到晚年,张载才对自己的哲学有了完全的自信,他曾说:近年来,常常一两年间一个字都改不动,看来这道理是真正立得住了。而《正蒙》一书,就是在这样“苦心极力”的写作实践中完成的。张载最著名的作品《西铭》,后来也被收入《正蒙》当中。二程对《西铭》极为表彰,以为孟子以后,学者都没有达到这样的见识。程颢讲:“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语”[9],所以二程门下入手功夫就是先读《西铭》。正是通过这样严密的写作实践,张载的哲学在体系化的完成度上才达到了北宋的巅峰。


我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张载的一生:思学并进,德智日新。张载去世后,朋友们私谥之曰“明诚夫子”,“自明诚”是张载的自我期许,也是时人的共识。二程评价张载是“勇于造道”[10],赞扬他勇于求索,达到了对大道的体察。他曾作过一首诗:“芭蕉心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愿学新心养新德,旋随新叶起新知。”[11]这首诗是对芭蕉这一典型的佛教喻象的强力翻转——将喻指空无的意象扭转为生生日新的象征。而无论是意象本身,还是写作的方向和力度,这首诗都可以作为张载一生的写照。


[1]参见《宋史·张载传》,《张载集》,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第385—386页。


[2]同上书,第386页。


[3]参见《二程集》,第414—415页。


[4]《张载集》,第386页。


[5]参见吕大临:《横渠先生行状》,同上书,第383页。


[6]参见《宋史·张载传》,同上书,第386页。


[7]《二程集》,第427页。


[8]《张载集》,第288页。


[9]《二程集》,第39页。


[10]“问:‘《西铭》如何?’明道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尽时如何?’曰:‘圣人也。’‘横渠能充尽否?’曰:‘言有两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说自己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造道之言则智足以知此,如贤人说圣人事也。横渠道尽高,言尽醇,自孟子后,儒者都无他见识。’”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771页。


[11]《芭蕉》,《张载集》,第36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