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涵养问题上,朱子完全继承了程子“涵养须用敬”的思想。当然,朱子对“敬”的解释更为具体。他说:
然敬有甚物?只如“畏”字相似。不是块然兀坐,耳无闻,目无见,全不省事之谓。只收敛身心,整齐纯一,不恁地放纵,便是敬。[1]
“敬”比较接近“畏”。“畏”和“怕”不同。“怕”是有具体对象的,“畏”则是在没有具体对象的情况下,心灵的整齐收敛。宗教禁忌往往出于对末日审判、轮回报应等惩罚的惧怕,而“敬”则只是一种内向的整齐、收敛、不恁地放纵。“敬”与“静”不同。朱子有时强调“敬”是“常惺惺法”。[2]这里的“惺惺”,就是醒觉的意思。我们日常说“假惺惺”,讲的就是本来没知觉却装出有知觉的样子。
涵养问题与朱子对中和问题的思考有关。中和问题源于《中庸》第一章:“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这里,如何理解未发、已发的关系,是中和问题的关键。关于中和问题,朱子先后有两次觉悟。第一次是丙戌中和之悟。著名的《观书诗》就写于此时。丙戌中和之悟后,朱子强调“凡言心者,皆指已发”[3]。也就是说,朱子认为心时时处处都是已发,未发只是心之本体。心没有一个无喜怒哀乐的阶段,人始终处在喜怒哀乐的情绪当中,未发只是已发的深层次结构而已。联系“性体情用”的思想,性就是未发,情就是已发。这个时候,朱子与湖湘学派是很接近的。第二次是己丑中和之悟。朱子有一次在讲“凡言心者,皆指已发”的道理时,突然自己起了怀疑。当晚心里不安,就从书架上取来程子的书读,只读了几条便涣然冰释。己丑中和之悟使得朱子体会到心的思虑未萌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心没有任何具体的思虑,没有任何具体的心灵内容,这一状态就是《中庸》所说的“喜怒哀乐之未发”。[4]
己丑中和之悟对于朱子的意义在于确立了静中涵养功夫的地位。他开始认识到思虑未萌、事物未至之时涵养的重要性。朱子原来主张心时时都是已发,因此涵养就要在动处用功,要在求知和做事中磨炼此心。己丑中和之悟后,朱子意识到仅仅事上磨炼是不够的,还是要有一段静中涵养功夫。值得注意的是,在朱子那里,静中涵养只是“随事体认”的补充而已。人不能总在事中磨炼,得有沉静下来的时候。
[1]《朱子语类》,第208页。
[2]同上书,第1503页。
[3]《与湖南诸公论中和第一书》,《朱子全书》(第二十三册),第3130页。
[4]《已发未发说》,《朱子全书》(第二十三册),第32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