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了人生的价值,也就必然肯定人的现世生活。中世纪的伦理思想强调人的真正幸福在于达到上帝的真善美的本性,也就是说,只有来世或者彼岸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因此人们在现世必须克制自己对财富和荣誉的追求,限制欲望的满足。人文主义者并不否定来世的幸福,但他们把这看做是遥远的事情。人生在世,重要的是现世的幸福。彼特拉克就明确地宣布:我是凡人,我只要求凡人的幸福。薄伽丘则进一步指出,人应当是全面发展的人,应当聪明、强壮、有感情、有教养。人应当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力,应当在追求精神享受的同时也追求感官的享受。这是人的自然本性,是自然的力量,任何企图压抑这种权利的人都是妄自尊大、愚不可及。拉伯雷在其著名小说《巨人传》中,塑造了一个特来美修道院作为他心目中理想的社会形式。在这里,不存在高大的围墙,男女老幼都可以自由出入。修士修女不必单独分开,他们可以相敬相爱,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婚。修道院内没有任何清规戒律,也没有烦琐的宗教仪式,惟一的院规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人人都有一种趋善避恶的天然本性,如果压抑这种本性,只能激起人们的反抗。相反,如果顺应这种本性,人们就会得到全面的发展。拉伯雷所主张的人是博学的、全知全能的人,是勇武知礼的骑士和窈窕灵巧的淑女。拉伯雷很重视知识的作用,他相信人类可以用知识来武装自己,成为征服世界、征服自然的巨人。这正是处于上升时期的资产阶级理想的个人肖像。从市民资产阶级的立场出发,人文主义者们为人的自然平等大声疾呼。他们认为,人天生一律平等的。人的贵贱不是以血统的高贵与否,而是以个人的才能和品德为标准。因此,人们应当积极地发挥个人的才能,建功立业,追逐名利,实现自我。在人文主义者的思想中,已经产生了一种世俗的新道德观念,人的自我意识和主体意识已经开始觉醒。
人文主义者对教会和封建贵族的普遍腐败和虚伪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薄伽丘的《十日谈》和爱拉斯谟的《愚神颂》是这方面的杰作。在《十日谈》中,上自教皇、主教,下至修士修女都成了薄伽丘冷嘲热讽的对象。他指出,这些人虽然满口仁义道德,自称是上帝的代表,是清心寡欲的大圣人,是人们进入天堂的引路人,但骨子里却是最无耻、最荒淫。它们过着糜烂的生活,满脑子考虑的是如何满足自己的钱欲和情欲,无恶不作,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根本不配去管别人。而爱拉斯谟则借用愚神的口吻,辛辣地嘲弄了教皇、神父、国王、贵族这些愚不可及的人物:教皇和主教们只知道热衷于权势和财富,钻营宗教的买卖,甚至不惜为此发动宗教战争。神父修士们标榜的是安贫乐道,其实是为了沽名钓誉,他们在酒色面前决不会退让。他们用烦琐的三段论去论证神学教条,却不知道基督惟一的戒律就是要从事仁爱的工作。国王和贵族们热衷于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寻欢作乐,争权夺利。这些人如果想一想他们所处地位的责任,如果他们是聪明人的话,就会良心不安,但愚蠢却使他们心安理得地做这一切。面对这种普遍的腐败,彼特拉克把教廷称做“恶毒的寺院”、“谬误的学校”、“谎言的熔炉”、“阴谋的牢狱”。但丁在《神曲》中不仅把贪得无厌、作恶多端的教皇、主教扔进地狱的火窟之中,而且还大胆地在那里为尚在人世的教皇博尼法斯八世预留了一个位子。不过,人文主义者所抨击的并不是神职人员对现世生活的追求,而是他们的虚伪,而这种虚伪的根源就在于中世纪所奉行的禁欲主义是与人性相冲突的。因此,在批判教会腐化堕落的同时,他们也都对禁欲主义进行了坚决的抵制。
不过,人文主义还没有发展到成为天主教教会竞争对手的程度。他们对教会的批判大多仅限于指出教会的腐败和虚伪,并没有触及基督教的基本理论及其赖以存在的根基。而精神、文化的世俗化,对于一个在政治、经济、组织上已经世俗化了的教会,固然会妨碍它继续愚弄人民群众,但也可以为其穷奢极侈的生活提供借口和条件。人文主义活动要求必须有闲暇和财富,这就决定了它必然局限于上层知识界,并且依附于权贵阶层,因而也就不可能与封建势力彻底决裂。许多人文主义者与旧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大多数至少在形式上保持着对天主教会的忠诚。他们与贵族、高级神职人员、国王、教皇来往密切,彼特拉克、瓦拉等人甚至成为教皇的宠信。爱拉斯谟曾多次向教皇表白自己的忠诚,莫尔甚至为维护天主教的统一不惜献出自己的头颅。而另一方面,封建统治阶级出于自身的利益,也能够容忍人文主义者的嬉笑怒骂,甚至成为他们的保护人。教皇尼古拉五世、庇护二世、利奥十世以及一些世俗统治者当时都是人文主义的著名积极赞助者。人文主义运动自身的这些局限在它进一步的发展中日益明显地表现出来,有些人文主义者成为咬文嚼字的学究,有些则沦为权贵们装潢门面的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