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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午饭后康妮就上林子里去了。那真是个好天气,初开的蒲公英形似小太阳,初开的雏菊白生生的。榛树丛叶子半开半闭,枝子上还挂着残存的染尘柳絮,看上去像一幅花边。黄色的白屈菜现在一簇簇地盛开着,花瓣平展地舒开,花边急切地翻开着,看过去金盏点点。初夏时节,遍地黄蕊,黄得绚烂。报春花开满枝头,不少已经开败褪色,那一撮一撮儿的花簇辉煌不再。风信子墨绿似海,花蕾昂着头如同嫩玉米头,马道上的“勿忘我”随风摇曳,耧斗菜紫蓝色的褶叶正在绽放,灌木下散落着蓝知更鸟的碎蛋壳。到处都是花蕾,处处生机勃勃!


那猎场看守不在小屋里。四下里静悄悄的,褐色的小鸡活蹦乱跳地跑来跑去。康妮转身朝村舍走去,她要找到他。


村舍沐浴在阳光里,就在林子边上。小花园里,大开的门边重瓣野水仙蹿了老高,红色重瓣雏菊在小径旁盛开。随着狗叫,弗罗西出现在门道里。


门大开着,这就是说他在家!阳光洒在红砖地上!她顺着小径走进去,透过窗户她看见了他,穿着衬衫坐在桌边吃东西呢。那狗轻声叫着,缓缓地摇着尾巴。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来,一边嚼着一边用红手帕擦着嘴。


“我能进去吗?”她问。


“请进!”


阳光照进空荡荡的屋里,屋里仍然弥漫着烤羊排的味道,是用一种荷兰式烤锅在炉火前烤制的,看得出来,那口烤锅还架在火炉围栏上,旁边是白壁炉,台面上铺了一张纸,一只煎土豆的黑平底锅放在纸上。炉火正红,但火苗不高,炉门关着,炉子上水壶“嘎啦嘎啦”响着。


餐桌上他的盘子里盛着土豆和剩下的烤羊排,桌上还摆着面包篓、盐和蓝色的啤酒缸子。桌布是白油布做的。他站在阴影中。


“你的午饭太晚了,”她说,“接着吃呀。”


说着她在门口阳光下的一张木椅子上落了坐。


“我得去趟伍斯威特,”他说着坐在桌旁,但没吃。


“吃啊!”她说。


但他没有动盘子里的食物。


“您要吃点什么吗?”他问她道。“您喝杯茶不?水开了。”他说着欠身往起站。


“你让我自己沏茶好吗?”说着她站了起来。


他看上去情绪低落,而她则觉得给他添了麻烦。


“哦,茶壶在——”说着他指指那黄褐色的角柜,“还有杯子!茶叶在您头上的壁炉台上。”


她找到了黑茶壶,又从炉架上取下茶叶筒。用热水涮了茶壶,但一时间呆立着,不知道把水倒哪里。


“泼出去,”他注意到她这样,就说,“水是干净的。”


她走到门边,把壶里的水洒在了小径上。这地方多可爱,那么宁静,是真正的林地。橡树长出了黄褐色的新叶子,花园里红色的雏菊就像一颗颗绒扣子。她瞟了一眼门口那一大块布满孔洞的砂岩石做成的门槛,看得出很少有人在这里出入。


“这里真是可爱!”她说。“多安静,一切都充满生气,可又那么宁静。”


他又开始吃了,吃得很慢,不很情愿,她能感觉出他不高兴。她默默地沏好茶,把茶壶摆在炉边的铁架上,她知道这里的人都这么放茶壶。他推开盘子,起身到后屋去了。康妮听到门闩响了一声,随后他端着盛有奶酪和黄油的盘子进来了。


康妮则把两个杯子都摆在桌上,一共就两个杯子。


“喝杯茶吗?”康妮问。


“你想喝那就喝吧。糖在碗柜里,还有一小罐奶油。牛奶罐在食品间里。”


“要我拿走你的盘子吗?”她问他。


他抬头看看她,脸上露出一丝打趣的笑来。


“哦,好吧。”他说着,仍然慢慢地吃着面包和奶酪。


康妮到后屋去,来到洗涤间,压水机就在那里。左手有一扇门,无疑那就是食品间的门了。她拉开门闩,见到他称之为食品间的屋子,不禁笑了:那是一排刷了白灰的壁橱,又窄又长。不过总算能装下一个小啤酒桶,几个盘子和一点食物。她从一只黄罐子里倒了点牛奶出来。


“你怎么弄牛奶来?”她回到桌子旁时问他。


“从弗灵特家!他们把一瓶牛奶放在养殖场边上让我去取。你知道的,我就是取牛奶时碰上你的。”


但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是失望的。


康妮倒好茶,又端起奶罐来。


“我不要加奶。”他说。


这时他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立即敏锐地朝门口看去。


“咱们最好关上门。”他说。


“关它干什么?”她说,“又没人来,不是吗?”


“万一要有呢,谁知道呢。”


“那也没关系。”她说。“不过是喝杯茶罢了。茶匙在哪儿?”


他伸过胳膊,打开了桌子下的抽屉。康妮就坐在门口有阳光的地方。


“弗罗西!”他招呼那只趴在楼梯下席子上的狗。“去听听动静儿!”


他举着手指说这话的声调十分生动,那狗立即小跑着去侦察了。


“今天不开心吗?”康妮问道。


他蓝色的眼睛马上转过来直视着她,说:“不开心?不!是烦!我得去取两张传票,传我抓住的两个偷猎的人,还得,唉,算了吧,我不喜欢人们——”


他是在冷静地说着标准的英文,话里透着愤怒。


“你是不喜欢当猎场看守吗?”康妮问。


“当看守?不,我只想一个人独处。可我得到警察局去,跟什么杂七杂八的人周旋,等着那些笨蛋处理我的事,那简直让我发疯——”说着他微微一笑,显得无可奈何。


“你能真正独立吗?”


“我吗?我想我能,如果你指的是靠我的退休金勉强过日子。我能!可我得干活儿,否则我就会死。就是说,我手上得有点什么事忙乎着。但我脾气不好,不能纯粹为我自己工作。我得给别人做点事,要是给自己干,干不了一个月,脾气一上来我就干不下去了。所以,我在这里算是挺富有的了,特别是最近——”


说着他笑了,那是在打趣她。


“可你为什么脾气不好呢?”她问。“你是说你的脾气总是不好吗?”


“差不多吧。”他说着笑了。“我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坏脾气。”


“可是什么样的坏脾气呢?”她问。


“坏脾气!”他说。“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沉默了,感到失望,因为他并没有拿她当回事。


“下个月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说。


“是吗?去哪儿?”


“威尼斯。”


“威尼斯!和克里福德男爵吗?去多久?”


“一个来月吧。”她回答道。“克里福德不去。”


“他待在这儿吗?”他问。


“是的!他那种人就是不喜欢旅行。”


“哦,可怜的家伙!”他挺同情地说。


两人一时无话。


“我走了,你不会忘了我吧?”她问他。他闻之再次抬起头凝视着她。


“忘?”他说。“你知道,没有人会忘。这不是个记忆的问题。”


她想说:“那又怎么样?”可她没说出口。相反,她声音似有似无地说:“我告诉克里福德我或许会怀上个孩子。”


这话让他真的对她刮目相看,紧张地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


“是吗?”他终于说。“那他怎么说?”


“哦,他无所谓。只要孩子似乎像他的,他反倒高兴呢。”说这话时她不敢抬头看他。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盯着她的脸问:“他肯定没提到我了?”


“没有,没提到你,”她说。


“不,他不会容忍我替他做这个的。那你打算在哪儿有孩子呢?”


“我可以在威尼斯闹场恋爱呀。”她说。


“你是可以。”他缓缓地说。“你走就是为这个喽?”


“但不是为了爱情。”她抬头看着他为自己辩护着。


“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说。


他们又不说话了。他坐着,眼睛盯着窗外,半是嘲弄、半是痛苦地微笑着。康妮痛恨这种表情。


“你没采取什么措施避孕吧?”他突然问。“我没预防。”


“我没有,”她轻描淡写地说。“我讨厌那么做。”


他看看她,然后带着那种微妙的笑容看着窗外。沉默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最终还是他转过身冲她讥讽道:“你就是为这个才要我的,为了怀上孩子?”


她低下头,说:“不是,真的不是。”


“那真的是什么?”他很尖刻地问。


她抬头看着他怨恨地说:“我不知道。”


他忍不住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很冷。但他终于开口说:“好了,随夫人的便吧。如果你有了孩子,就给克里福德男爵吧。我没有损失什么,相反,我获得了一段美好的经历,十分美好,真的!”说着他半是压抑地伸个懒腰。“就算你利用了我,”他说,“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被利用了,何况这次我被利用得很愉快。但这事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体面。”说着他又奇怪地伸个懒腰,身子有点颤抖,牙关奇怪地紧咬着。


“可是我没有利用你。”她申辩说。


“我是给夫人用的。”他回答道。


“不对,”她说,“我喜欢你的身体。”


“是吗?”说着他笑了。“那好,我们就扯平了,因为我也喜欢你的。”说着,他看着她的眼神变得特别暗淡。


“你想现在上楼去吗?”他问着,声音压抑。


“不,不在这儿。现在不!”她声音沉重地说。但是如果他强迫她的话,她会顺从,因为她没有力气反抗他。


他再次转过脸去,似乎把她忘了。


“我想摸你,就像你摸我那样。”她说。“我还从来没有真正摸过你的身子呢。”


他看着她,又笑了。“现在吗?”


“不!不!不在这儿!去小屋,你不介意吧?”


“我是怎么摸你的?”他问。


“你抚摸我。”


他看着她,与她那沉重而焦渴的目光相遇了。


“我抚摸你时,你喜欢吗?”他又在笑她。


“喜欢,你呢?”


“我吗!”他的语调随之变了,说:“喜欢,你知道的,还用问吗?”他说的是真的。


她站起身,拿起了帽子。“我得走了。”她说。


“这就走吗?”他很礼貌地问。


她想让他触摸她,对她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地等待。


“谢谢你的茶,”她说。


“我还没有感谢夫人亲手沏茶呢,那是我的荣幸。”他说。


康妮走上了小径,他还站在门道里冲她微笑着。弗罗西翘着尾巴跑了过来。康妮不得不步履沉重地默默走进林子里,但她知道他站在后面看着她,脸上挂着那种难以琢磨的微笑。


她一路走回家,情绪低落,心烦意乱。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所谓的被利用的话,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说的有道理。但他不该那么说出来。于是,她的心再次让两种感觉撕扯着,一种是反感,一种是要与他修好。


她好不容易熬过了不安和烦躁的下午茶时分,立即就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可回了房,感觉还是不对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非得解决这个问题不可。她得回到林中小屋里去。如果他不在也无所谓。


她从旁门溜了出去,立即上了路,但心情有点阴郁。到了林中空地时,她感到十分不安起来。还好,他又出现了。他只穿着衬衣,正猫着腰放母鸡们出笼。那些小雏鸡们现在长得笨笨拉拉的,但还是比老母鸡们看着整洁。


她照直向他走过去。“你瞧,我来了!”她说。


“唉,好呀!”他说着直起腰来,有点调侃地看着她。


“把母鸡放出来吗?”


“是啊,它们只顾一动不动地抱窝儿,都瘦得皮包骨了。”他说。“现在他们一点都不急着出来吃食儿。抱窝儿的母鸡是无私的,一心只想着蛋和小鸡儿。”


这些可怜的母鸡们,如此盲目的献身!那些卵并不是自己的,可它们还照样忠心耿耿!康妮同情地看着它们。此时此刻,这两个男女都沉默了。


“进屋去吗?”他问。


“你要我吗?”她有点不信任地问。


“要,只要你愿意来。”


她不语。


“那就来嘛!”他说。


于是她就随他进了屋。他关上门,屋里黑了下来,于是他像以前一样点上灯,但灯光很弱。


“你没穿内衣吧?”他问。


“没有!”


“好啊,那我也脱了我的。”


他铺开毯子,把一张毯子放一边准备盖身上。她摘下帽子,摇摇头把头发散开。他坐下,脱鞋,松绑腿,解开马裤。


“躺下吧!”他只穿着衬衫对她说。她默默地顺从了,他顺势躺在她身边,拉起毯子盖在他们身上。


“来吧!”他说着撩起她的外衣,一直拉到胸乳上。他温柔地吻着她的胸,把它们含在唇间轻轻地吮着。


“唉,你真好。你真好啊!”他边吮边说。突然,他的脸又滑到她温暖的小腹上不住地蹭着。


康妮的双臂在他的衬衫下环抱着他,但她怕,怕他那消瘦光滑的裸体,那裸体太强大了,怕他那强劲的肌肉。她退缩着,害怕了。


当他稍带叹息地说“唉,你真好”时,她身体内有什么颤抖起来,随之她精神上有什么变得僵硬去抵抗他。僵硬是那可怕的肉体亲昵和他急迫地占有她造成的。这一次,她强烈的激情没能让她失态,她两只手毫无感觉地放在他起伏的身体上,无论怎样,她的精神似乎都在高处看着这一切,他臀部的起伏冲撞在她看来似乎是可笑的,而他那急于宣泄一下的样子显得挺滑稽。是的,这就叫爱,就是臀部滑稽的舞动,和舞动之后那可怜、渺小而湿润的小东西的萎缩。这就是神圣的爱了!看来,现代人的看法是对的,他们就蔑视这种表演,因为这确实是表演。不错,就像有的诗人说的那样,创造了人类的上帝一定有一种险恶的幽默感,他给了人以理性,可又逼着他摆出这个滑稽的姿势,还操纵着他盲目地渴望进行这种屈辱的表演。甚至像莫泊桑那样的人都觉得这动作屈辱扫兴。人蔑视性爱行为,可又要为之。


冷漠,嘲讽,她那奇特的女性头脑与之拉开了距离。尽管她十分安静地躺着,她的本能让她挺起腰腹,将那男人甩出去,逃离他那丑陋的钳制,摆脱他那冲撞着的怪诞臀部。他的肉体是愚蠢、莽撞的,是不完美的东西,那种半成品似的拙笨样有点令人厌恶。可以肯定的是,完整的进化会淘汰这种表演,淘汰这那“功能”。


他结束了,很快,静止不动,沉默着,那是一种毫无动静的特殊的距离,让她无法感知到他,于是她的心开始哭泣。她能感到他如退潮一样渐渐远去,丢下她,就像一块石头被抛弃在在岸上。他在退却,他的精神在离她而去。他知道这个。


她实在难过,在她自己双重的意识和反应的折磨下,她开始哭泣。他毫不注意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哭了。哭声渐渐大起来,震动了她自己,也震动了他。


“唉!”他说。“这回不好。你心思不在这儿。”


原来他知道啊!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说。“偶尔是会这样的。”


“我,我无法爱你!”她抽泣着,突然感到心都碎了。


“没法儿!行了,别发愁!没有哪个王法非叫你爱不可。该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吧。”


他的手仍然放在她的乳上,但她的双手都离开了他的身子。


他的话丝毫没有让她感到安慰,她抽搭得更厉害了。


“别,别!”他说。“有时好,有时孬。这回是有点不好。”


她痛苦地哭泣着说:“我是想爱你,可就是不行。只觉得可怕。”


他笑笑,那笑,半是苦涩,半是调侃。


“没什么可怕的,”他说,“就算你那么觉得。你别一惊一乍地就行。也别为你不爱我发愁,千万别难为自个儿。一篮子核桃里总有个把坏的,好的坏的都得要。”


他把手从她胸上拿开,安静地躺着,不再碰她。这反倒让她觉得满足,这感觉几乎是有点变态。她讨厌他那口土话,连个“你”字都说走了调【1】 。他想起身,就起来,高高地站在她边上,系上他那带绳袢的马裤,就在她面前做这些。说起来麦克里斯还知道要面子,系裤子时会转过身去。可这个男人却是那么自信,他不知道别人是把他当小丑看的,认为他是半个粗人。


可当他离开她,默默地起身要走时,她害怕地抱住了他。


“别!别走!别离开我!别生我的气!抱着我,抱紧我!”她迷狂地呢喃着,根本不知所云,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抱住了他。她是要拯救她自己,从内心的愤懑和抵抗中救出自己。那股内在的抵抗力是那样强有力地控制着她!


他再次将她揽进怀中,紧紧地拥着她,她突然在他的怀里变得娇小,变得小鸟依人起来。没了,那反抗不再,她开始在美妙的安宁中化了。她如此娇小美好地化在他怀里,激起了他无限的欲望,他所有的血管似乎都因着强烈但温柔的情欲而灼烫起来,渴望她,渴望她的温柔,为她在他怀抱中的美艳折腰,这欲望荡漾在他的血液里。温柔地,他充满柔情和欲望的手抚摸着她,令她销魂。温柔地,他抚摸着她绸缎般光滑的腰臀。他的手向下、向下滑动,在她温热的股沟间下滑着,越来越移近她最敏感的触点。她感到他就像一团欲望之火,但是温柔的火,而自己就在这团火焰中化了。于是她放任自己。她感到那东西在沉默中以惊人的力量耸将起来,要她,她就去迎合他。她顺从了,那一刻她颤抖着感到要死了,对他毫无保留。啊,如果此时他不温柔地待他,他就太残酷了,因为她完全开放着,凭他支配。


他强劲地进入了她体内,令她感到奇异而恐惧,浑身再次为之颤抖起来。他或许要像一把剑刺入她温柔绽开的身子,那非要了她的命不可。突如其来的恐俱让她贴紧了他。但那东西却只是十分悠缓地顶入,在黑暗中它是那么平和、沉稳、温柔,就似创世之初那样。于是她心里的恐惧消退了,敢于自由放任了,毫无顾虑。她敢于让自己全然放任,在那洪水中纵情。


她感觉自己像大海,只有黑暗的海浪在起伏,波涛汹涌,渐渐地她整个的黑暗之海都涌动起来,她就是一片黑暗沉默的海洋,浪涛滚滚。啊,身体的渊薮里,海水分开,翻滚而去,那成排的巨浪翻卷向远方,不停地从她最生动的渊薮处分开、翻卷开去,那是温柔的入水中心处,那跳水人不断地向深处进发,越来越深地触动她,于是她的身体便一层层地深入绽放开来,她那海涛越来越沉重地翻卷向岸边,将她裸露出来。那陌生人探求得愈是深入,她的波浪愈是远离她而去,遗弃她,直至,蓦地,她轻柔地痉挛一下,她生命之最生动处受到了触动,她知道她被触动了,她的感觉达到了完美的极点,她飘然而去。她飘然而去,化了,但她出生了,成了一个女人。


啊,简直美妙至极!难以言说!退潮之时,她意识到了这美的全部。现在,她整个身体都温柔地紧贴着那个陌生的男人,不顾一切地依恋着那正在萎缩回去的东西,因为它是那么温柔、脆弱,经过猛烈强健的抽动后在不知不觉中退缩着。那神秘敏感的物件抽出去了,离开她的身子时,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失落的叹息,她试图把它放回去,因为它一直是那么完美!叫她爱得不行!


只是到现在,她才意识到那东西如小巧的花蕊,沉默而温柔,她又于不自觉中轻轻地发出惊讶和深情的叫声,她那颗女人心为那物件如此柔弱而惊叫,因为它刚才是那么强大。


“好可爱!”她低吟着。“这物件确实可爱!”可他不语,只是轻轻地吻她,依旧伏在她身上。她则发出幸福的呻吟,既像一件祭品,又像一个新生儿。


现在她心里开始意识到他奇特的美。一个男人!一个男子汉的力量压在她身上!她的双手在他身上茫然摩挲着,仍然感到些儿害怕。她曾觉得他的身子陌生、敌意、有点让她反感,一个男人。可现在她触摸他,他们是上帝的儿子与人的女儿。他多美呀,他的皮肉多么纯洁!多可爱,多可爱,多壮实,可又那么纯洁细腻,这敏感的身子是多么沉静!这壮实而细腻的肉体竟是那么沉静着。多么美!多么美!她的手怯生生地顺着他的脊梁滑下去,滑到他柔软精巧的臀上。美,多么美!刹那间一股新感觉的火苗窜遍她全身。眼前这美的躯体,怎么以前她竟然会反感呢?触摸他温热活泼的臀,那种美感是多么难以言表!生命中还有生命,那纯粹温热强壮的美。还有,他两腿之间那沉甸甸的家伙儿!多么神秘!这奇特、沉甸甸的神秘物件握在手里竟然很柔软!这是根,是一切美的根,是所有完美的最原始的根源。


她紧搂住他,嘴里发出惊叹,同时也是恐惧。他紧紧抱住她,但一言不发。他绝不说什么。她贴紧他,贴紧他,只想靠近他那肉欲的奇妙之处。他全然安宁,安宁得不可思议,可她还是感到他那东西缓慢、强有力地再次雄起,那是另一种力量。于是她的心融化在了敬畏中。


这一回,他进到她体内,一派温柔,带来一片虹光,那纯美的温柔和光焰令任何意识都无法捕捉。她浑身颤抖着,没了魂,但又生机勃勃,就如同生命的原液。她无法懂得那是什么,无法记住曾经的过程,只觉得它胜过任何美好的东西,只有这种感觉。过去之后,她全然安宁下来,浑然无知,不知时光过去了多久。他仍然和她在一起,同在一个静谧的渊薮中。这次第,无以言传。


开始清醒过来时,她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嘴里喃喃道:“我的爱!我的爱!”他则沉默地抱住她,她就势蜷缩在他胸脯上,两人实在和谐。


但他的沉静是深不可测的。他搂着她像怀抱着一朵花,安静而陌生。“你想什么呢?”她向他耳语道,“你想什么呢?说话呀!对我说点什么吧!”


他温柔地亲了她,喃言道:“唉,我的伴儿!”


可她不懂他的意思,不知道他在何方。他那么沉静,似乎让她摸不着。


“你爱我,不是吗?”她喃喃道。


“唉,这你知道的呀!”他说。


“你亲口说嘛!”她恳求着。


“唉,唉!你没觉出来吗?”他含糊其辞地说,但语调温柔,语气坚定。她贴他贴得更紧了。爱着的他比她还要安详,但她想要他确认他爱她。


“你就是爱我嘛!”她小声坚持说。他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她,似乎她是一朵花,没了欲望的颤抖,但手法很细腻。即便如此,她还是心神不定,咬定爱不放松。


“说你永远爱我!”她恳求道。


“唉!”他心不在焉地说。这让她觉得自己的问题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了。


“咱们该起来了吧?”他终于说。


“不嘛!”她说。


但她能感到他的心思有所旁骛,他在倾听外面的动静。


“怕是天黑了吧!”他说。康妮则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尘世的压力。于是她吻了他,那是一个女人不得不放弃她的好时光的幽怨之吻。


他起身,调高了火捻儿,然后开始穿衣服,很快就让自己消失在衣服里了。然后他高高地站在她身边,手系着马裤,乌黑的大眼睛却在看着她。他脸色有点红扑扑的,头发蓬乱,在微弱的油灯光下显得特别温暖、安详、英俊,他是那么英俊,她绝不会告诉他他到底有多英俊。这样子让她想紧紧拥抱他,因为他的俊美中有一种温暖、慵懒的距离感,这副神态令她恨不得喊着抓住他,占有他。她是不会占有他的,所以她曲着赤裸的腰臀卧在毯子上,这副样子令他不懂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美,是个胜过一切的温柔美妙的尤物,他能进到这尤物身体里去。


“我爱你,因为我能进到你身子里去。”他说。


“你是爱我吗?”她说着,心跳加快了。


“我能进到你身子里去,这比什么都好。我爱你,因为你全对我开放着。我爱你,因为我能那么进到你身子里去。”


他弯下腰亲了她柔软的腰肢,用自己的脸在她腰上蹭蹭,然后用毯子给她盖上。


“你永远不离开我吧?”她说。


“你可别问这个。”他说。


“你肯定我是爱你的吧?”她问。


“你这会儿爱我,以前你连想都没想过你会这么爱我。可谁知道,你过后儿想想会怎么样呢?”


“别,别这么说!你不是真觉得我想利用你吧,是吗?”


“怎么个利用法?”


“生个孩子。”


“这世界上谁都能生孩子。”他说着坐下系绑腿。


“哦,不!”她叫道。“你不是真这么想的!”


“哦,好了!”他看着她说:“刚才那样就足够了。”


她仍然安静地躺着。他轻轻地开开门,外面天空一片深蓝,天边是晶莹的青绿。他出去关上母鸡的笼子,轻声对狗说句什么。而她则躺在屋里,感叹生活和生命是多么美妙。


他回来时她还躺着,像个吉卜赛人那样容光焕发。他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说:“走前那天晚上你得上村里的家来,行不?”他说着扬起眉毛看着她,两手在两腿之间垂着。


“行不?”她学着舌逗他。


他笑笑,“唉,行不?”他重复道。


“唉!”她模仿着土音说。


“对呀!”他说。


“对呀!”她重复着。


“来跟我睡,”他说。“那东西要那个。啥时候来?”


“啥?”她说。


“不对,”他说,“你学得不对。就说你啥时候来吧。”


“估摸着是礼拜天,”她说。


“估摸着是礼拜天!对呀!”


“对呀!”她也说。


他笑笑,不满地说:“你学不像。”


“咋不像呢?”


他笑了。她学讲土话学得有点令人发笑。


“好了,你得走了!”他说。


“我得吗?”她说。


“我得走吗!”他纠正她。


“为什么不能说‘我得吗’而非要说‘我得走吗’?”她反驳着。


他伏下身,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说:“你是个好雌儿【2】


 ,对不?是世界上剩下的最好的雌儿儿,只是在你喜欢、你乐意的时候你才是!”


“什么是‘雌儿’?”她问。


“你不知道吗?雌儿!就在身子下头。我进去得着什么,还有,我进去你得着什么就是。就是那么回事,整个儿!”


“整个儿!”她打趣道。“雌儿!就是交合吧。”


“不,不!交合指的是你干什么。动物才交合。可雌儿就比那要有意思的多。那是你,还不明白吗?你跟动物大不一样,不是吗?尽管你也交合!雌儿!唉,那是你的美呀,伴儿。”


她起身在他两眼之间亲着,因为他看她的眼是那么乌黑,眼神那么温柔,温暖得不行,美得不行。


“是吗!”她说。“你在乎我吗?”


他只是亲她,但不回答。


“你得走了,让我给你掸掸。”


说着他的手顺着她身子的曲线摩挲而过,手劲儿很重,没有欲望,但温柔、亲昵。


她在暮色中跑回家去,一路上觉得这世界如梦如幻。园子里的树木似乎是停泊在潮水上随波逐澜,通向拉格比府的山坡起伏跌宕,如同生命在喘息。


注释


【1】


  方言中的you常被读成thee,tha等。


【2】


  英文是cu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