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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进到她自己的卧室,重新受到控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件痛苦的事。每一分钟在拉格比的大墙里都让她感到厌恶。


她们下楼来用晚餐才见到克里福德。他已经穿戴整齐,还戴了一条黑领带,显得拘谨而又是个优越的绅士。席间他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并且礼貌地与大家聊着天,但餐桌上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要发疯。


“仆人们都听说什么了?”那女仆出去后康妮问克里福德。


“关于你的打算吗?什么也不知道。”


“可伯顿太太知道。”


他立即变了脸色,道:“伯顿太太不能完全算是个仆人。”


“是吗,我倒不在意。”


喝过咖啡后,希尔达说她要上楼回她的房间了,这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希尔达走后,克里福德和康妮默默地对视而坐,都不开口。让康妮释然的是,他没有顾影自怜,她尽量让他保持着自尊。康妮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自己的手。


“我想你不介意收回自己说的话吧?”他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办法,”她喃喃道。


“如果你没办法,谁还有?”


“怕是谁也没有。”


他狠狠地看着她,一腔的冷漠和愤懑。他已经让她顺着自己惯了,她早听命于他了。可现在她怎么敢背叛他并毁掉他日常的生活规律?她怎么敢试图重构他的性格!


“你为什么背叛了一切?”他坚持要问。


“为了爱!”她说,用老生常谈来回答最好了。


“爱上了邓肯·福布斯?可当你认识了我的时候并不认为他值得你爱。你是说你现在爱邓肯胜过生活中的一切?”


“人是会变的,”她说。


“或许是吧!或许你是心血来潮。可你还是得让我相信这变化有多重要。我简直不信你会爱上邓肯·福布斯。”


“干吗非要信不可?你只需要跟我离婚,用不着相信我的感情。”


“为什么要把你离了?”


“因为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生活下去了。而且你也并不真的需要我。”


“行了吧!我并没变。从我的角度说,既然你是我的妻子,我就愿意让你在我的屋檐下活得有尊严,活得心安理得。抛弃个人感情,请你相信,意味着丢掉很多。对我来说,仅仅因为你的心血来潮就打破拉格比的生活秩序,破坏体面的日常生活,那比死还让我痛苦。”


沉默片刻,她说:“我没办法。我非走不可。我想我要有个孩子了。”


这话也让他沉默了片刻。


“是为了孩子的原因你才要走的吗?”他终于开口说。


她点点头。


“为什么?邓肯对他的种就这么在乎吗?”


“肯定比你更在乎,”她说。


“真的吗?我要我的妻子,我没有理由让她离开我。如果她愿意在我的家里生个孩子,随她,那孩子也是受欢迎的,条件是生命的体面和秩序受到保护。你是想告诉我邓肯·福布斯更能控制你吗?我不信。”


康妮沉默片刻说:“可你难道不明白,我必须离开你,而且必须和我爱的男人一起生活吗?”


“不,我不明白!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爱,也不拿你爱的男人当回事。我就不信那种自欺欺人的话。”


“可你知道,我在乎,我信。”


“是吗?我亲爱的女士,以你的冰雪聪明,我肯定,你是不会相信你爱邓肯·福布斯的。相信我吧,即使是现在你也更在乎我。既然如此,我干吗要听信这一派胡言乱语?”


她感到他说得对,还感到不能再沉默了。


“实话对你说吧,我真正爱的不是邓肯。”她抬头看着他说。“我们说是邓肯,是为了不伤你的感情。”


“不伤我的感情?”


“是的!因为说出来我真正爱的人会让你恨我的,他是麦勒斯先生,他曾经是你这里的猎场看守。”


此时此刻,如果他能从椅子里跳起来,他一定会跳的。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黄了,他的眼睛瞪着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随之他靠在椅子上,眼睛望天,喘着气。


但他还是挣扎着坐起身,问:“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是的,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春天。”


他沉默着,看上去就像一头陷阱里的野兽。


“那就是你了,在村舍的卧室里?”


看来他心里一直都清楚。


“是的!”


他仍然坐在椅子里,身子向前倾着,像一头困兽在凝视她。


“我的上帝,你们真该被从地球上清除掉!”


“凭什么呀?”她声音微弱地说。


“那个渣滓!那个傲慢的大老粗儿!那个低贱的下流坯子。你在这儿跟他鬼混,我的一个下人!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女人下贱起来可真是下贱透顶了!”


他气疯了,她知道他会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给那样一个下流坯生个孩子?”


“是的,我要。”


“你要!你的意思是肯定。你从什么时候确信有的?”


“六月份开始。”


他哑口无言了,那种孩子般奇特的茫然表情又回到了他脸上。


“你以为,”他终于说,“这样的人应该被允许生出来吗?”


“什么样的人?”她问。


他奇怪地看看她,不语。很明显,他甚至不能接受麦勒斯的存在与他的生活有关系这样的事实。他简直恨透了麦勒斯,可这仇恨又难以言说,恨也无济于事。


“你是说你要同他结婚吗,姓他的脏姓儿?”他终于说。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似乎又瞠目结舌了。


“好啊!”他说:“这就说明我对你的看法一直没错:你不正常,你理智上出了毛病。你属于那类半疯癫的变态女人,非堕落,非追腥逐臭不可。”


他突然变得几乎既理想又道德,把自己看成是善的化身,而康妮和麦勒斯之类的人是脏和恶的化身。他似乎被罩在神圣的光环中飘飘欲仙了。


“你不觉得你应该把我离了,从此摆脱我更好吗?”她说。


“不!你爱去哪儿就去那儿,可我决不同你离婚。”他白痴似的说。


“为什么不?”


他沉默,愚蠢地沉默着。


“你甚至还要那孩子在法律上属于你、当你的继承人?”她说。


“对孩子我一点也不当回事。”


“可如果是个男孩,那在法律上就是你的儿子,继承你的爵位,并且拥有拉格比。”


“对此我无所谓。”他说。


“可你必须有所谓!我要阻止让这孩子在法律上属于你,只要我能。如果这孩子不能属于麦勒斯,我宁可让他成为我的私生子。”


“随你的便吧。”


看来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跟我离婚吧。”她说。“你可以把邓肯当成借口,那样就不用提事实上那个人的名字了。邓肯不介意。”


“我决不同你离婚。”他口气铁定地说。


“为什么?是因为我要你离你才这样的吗?”


“因为我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不愿意。”


再谈下去也没用,于是她上楼去把这个结果通知希尔达。


“干脆明天就走,”希尔达说,“等他恢复理智再说。”


于是康妮花了半宿的时间收拾她最私密的东西。到了早上她把箱子叫人送到了车站,没有通知克里福德。她打算午饭前见他,只是说声再见而已。


不过她倒是同伯顿太太说了会子话。


“我得同您道别了,伯顿太太。您知道原委。但我相信您不会对别人说出去。”


“哦,夫人您相信我就是了,不过这事对我们可是个不幸的打击呀。但我希望您跟另一位绅士生活幸福。”


“另一位绅士!是麦勒斯先生,我爱他,克里福德男爵知道这事。但请您别对别人说。如果哪一天您觉得克里福德男爵愿意跟我离婚了,请告诉我,好吗?我得同我爱的男人正式结婚。”


“我相信您会的,夫人!哦,您就把这事交给我好了。我对克里福德男爵一片忠心,对您也一样,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们俩各有各的道理。”


“谢谢你!瞧,我想把这个送给您,行吗?”


康妮就这样再次离开了拉格比府,同希尔达一起去了苏格兰。


麦勒斯到乡下去了,在一座农场上找到了一份工作。他的打算是,只要有可能他就要离婚,不管康妮是否离得成婚。在接下来的六个月中他该干些农场上的活,这样的话,他和康妮将来就要经营一座自己的小农场,他会把自己的精力都花在农场上。他得干些活,甚至是苦活儿,他得自己挣自己的生活,即便是用她的钱做启动金。


他们得等到春天,等到孩子出生,等到夏天再次来临。


格兰治农场,老海诺,9月29日


我设法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因为我认识公司的工程师理查德,我们当年在军队里共事。这家农场不是私人的,它属于巴特勒和斯米坦姆煤矿公司,种草和燕麦,给井下拉煤车的马吃。农场上还养着牛和猪等家畜,我在这里打工,薪水是每周30先令。农场主罗利尽量给我派各种活计,这样我就能尽可能多地学些手艺,一直干到明年的复活节。关于巴莎,我没听到什么消息。我不明白在离婚裁定时她为什么不露面,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怎么样了。只要我沉默地等到三月份,估计我就能自由了。你别找克里福德男爵。这些日子里,他会想跟你分道扬镳的。如果他不干扰你,那就很不错了。


我在一座挺老的村舍里寄宿,地点在恩金住宅区,挺不错的。房主是高地公园的火车司机,长着一脸胡子,是个虔诚的教徒。他的女人像只小鸟,喜欢所有高雅的东西,所以我也算是高雅了。她讲标准英语,一口一个‘请允许’!可他们的儿子在这次大战中战死了,他们从此一蹶不振。他们有个女儿,个子挺高,但脑子不灵,她正在接受培训,准备当小学老师,我正好帮她做功课。瞧,我们像一家人似的。这可是一家正经人,待我极好。我想我比你还受宠呢。


我挺喜欢农活儿。农活儿不那么给人精神上的享受,但我并不求什么也就罢了。我习惯跟马打交道,母牛这东西是很女性的,让我感到安慰。我坐在她身边头挨着她挤奶时,我感到宽慰。这里有六头海福特牛呢。刚刚收过燕麦,我挺喜欢割麦,尽管手又酸又疼,天还不作美,老下雨。我对这里的人不怎么在意,但同他们还处得来。对大多数事情还是眼不见为净。


这里的煤矿情况很不好——像特瓦萧一样,这儿是个矿区,只是景象稍好一些。我有时候在威灵顿酒馆里坐坐,跟人们聊聊。他们怨声载道,但又不想改变什么。人们都说,诺丁汉和达比郡的煤矿工人心长对了地方,可他们别的器官肯定是没长对地方【3】


 ,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们。我喜欢他们,可他们并不让我乐观,因为他们不再是原先的斗鸡了。他们大谈什么国有化,把开采权国有化,把整个行业都国有化。可总不能只把煤矿国有化,而其他产业依然故我。他们还谈论要找到煤炭的新用途,就像克里福德男爵试图做的那样。或许这在一些地方行得通,但我觉得不可能普遍成功。无论你生产什么,都得卖掉才行。这些人都很冷漠,他们感到这该死的一切都无可救药了,我也是这么看的。还有就是,他们觉得自己也会随之完蛋。有些年轻人大谈建立一个苏维埃,可人们对此不那么有信心。他们对什么也不抱什么信心,只觉得整个世界是一团糟,千疮百孔。即使是在一个苏维埃统治下,你也得把煤卖掉,麻烦就在这里。我们有这么大的工业人口,人人都要吃饭,所以这该死的把戏还得接着演下去。现如今女人们比男人更喋喋不休,她们显得比男人还雄赳赳的。男人们软弱无能,他们觉得反正是没戏了,干脆就摆出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来。总之,除了说东道西,谁也没有高招儿。年轻人要发疯了,因为他们没钱花。他们整个的生活就是花钱,可现在竟一文不名了。那就是我们的文明和教育:让大众完全依靠花钱生活,把钱花光拉倒。现在矿井上一周开两天或两天半的工,看样子一直到冬天也不会有什么好转。这就意味着一个男人靠25—30先令的薪水养活一家人。这样以来最受不了的是女人。而她们现今又是最疯狂花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