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妻子赶着外出，她边在衣柜里翻腾，一边嘴里嘟囔着，今儿穿什么呢？她在为窗外的天气发愁。

我顺着她的嘟囔接了句话：春天不光有花朵，还有春愁。媳妇惊讶地看着我，“快说说，啥是春愁？”我笑了，指着衣柜对她说：“你不是正发愁呢！”

忽冷忽热的春天惹得女人们不知如何是好，每天出门时总是要对着满柜子的衣服发愁。春天有春晖、春色，还有春困、春烦、春愁。

人总是生活在顺意与烦恼交替之间的。而往往顺意的事儿少，烦恼的事儿多。人常说，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因为是这样，世界才有了宗教，让人们有地方去解脱烦恼，洗涤心灵。

世上烦恼的事儿既然十之八九，那就要不思八九，常想一二。顺意便是一二，八九即是烦恼。我国台湾著名作家林清玄有篇文章叫《常想一二，不思八九》，他认为这是最好的人生态度。

多数人在一二时，会感到无比的幸福，仿佛这个世界都是为他们而存在的；可一旦遇到八九的时候，又似乎觉得就自己活得不如意。能够淡定从容生活的人毕竟是少数，因为那需要磨炼。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究其原因，有些是你自己造成的，有些是他人给予你的，还有些是社会变革带给你的。这些不如意，有些是天灾人祸的大烦恼，有些是柴米油盐的小心酸。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对待不如意事情的态度决定了你生活的高度和宽度。

接受与面对是一种态度；排斥与抱怨是一种态度；回避与逃离是一种态度；应对与解决是一种态度。你会选择其中哪一种，还是几种呢？有一边抱怨，一边去解决的；也有先拒绝，后又不得已去解决的。总之，当不如意降临时，每个人的反应不同。

我以为，生活中那些个八九不如意的事儿最好不是自己造成的。不难为自己，也不难为别人，不给他人的生活造成困扰，这是最好的生活态度。

至于外在因素带给你的烦恼，只要不是要紧的、要命的事情，大可不必排斥、抱怨、逃离和拒绝，坦然面对，接受解决才是正常的态度。有时缓一缓去解决也是好办法，只是要视情况而为。

人间，生活多磨难，幸福多艰辛。遇有顺意的事儿，不必忘乎所以，不必妄自尊大，不必目空一切，不必居高临下。要懂得“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要明白那不过是十之一二罢了！

遇到不如意的八九也大可不必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好像多大个事似的。既然不如意是常态，那就应该把不如意当生活过，换个角度去思考，换种方式去开始，换换心境去生活，在不断地变换中寻找事情的转机。

“啪”，屋外传来闭门的声音。我知道媳妇换好衣服忙去了。那声音惊醒了我的沉思，雨停了，天依然阴沉着。“起床，洗洗，我也出门换心境去。”我自言自语道。

窗台上那盆君子兰

周四，用过午餐后约同事去了西仓档子。

西仓是明末清初修建的官家粮仓，名字叫作永丰粮仓，因为与坐落在和平路的“敬禄粮仓”东西呼应，人们习惯性地称它“西仓”。西仓档子已存在上百的年头了。档子，说得通俗点儿就是集贸市场，至于为啥叫档子，民间说法不一，有点隔挡的意思。在西仓周围分布有东西南北四条巷子，每条巷子买卖各不同，且相对固定，时间久了，自然就变成了不同的隔挡。西仓档子与农村的集市有所不同，除了骡马牛羊猪等牲畜没有卖的，其他的无所不有。西安人如果不知道西仓档子，还不能说是地道的西安人。

去档子是为了给君子兰换土。这盆君子兰养的有些年头了，其间开过两次花，一次是才买回来的时候，一次是在换了土之后。橙红色的花朵在排列有序对称的绿叶中傲然而出，文雅俊秀，卓尔不群，一副君子风姿。

我平时很少侍弄花草，即便是养上一两盆绿植，多也是只长叶子不开花或很少开花的那种，像绿萝、吊兰、巴西木之类的，好养，生命力顽强。印象中，大凡开花的植物都有个性，有些个娇气，需要有耐心和细心，不好伺候。养在办公室的这盆君子兰是偶然得来的。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单位搞联欢活动，需要一些绿植作为点缀，我陪着同事去了花卉市场。我们走走停停，边走边看，一处卖君子兰的铺面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盆盆摆在花架上的君子兰甚是惹眼。厚实发亮如蜡一般的叶子分为左右两边，规矩地层层叠摞着，开了花儿的像亭亭玉立的公主，露出高贵玉洁的气质。细观之，发现叶儿有宽的、窄的，短的、长的，花儿有全开的、半开的、结了花骨朵儿和只长了叶子的。我心里说，如此落落大方，真如君子一般。

我挑选了盆花儿含苞欲放的，把它摆在了办公室的窗台上，回来后，想起来忘问问品种了。我给它浇水，通风，搁在冬日的阳光下晒上一会儿，尽力去呵护它。在网上查了些有关君子兰的知识：知道君子兰原产于南部非洲，后被植物学家发现并引入英国种植。日本是亚洲最先种植的国家，君子兰的名字也是日本人根据英文名称的意思取的，我国沿用了此名。伪满洲国皇帝溥仪的皇宫可能是国内最早出现君子兰的地方，是日本人送的。抗日战争胜利后，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君子兰这种名贵的植物开始走向民间。

每当工作劳累了停下来休息时，我便会站在窗台前看看它，也会生出些想法。想那给它取名叫君子兰的那个日本人一定是个君子，猜想他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对儒家学说有比较多的认知和研究。要不怎么能找出这样一个词汇，恰如其分。

在《论语》《周易》中，有关君子的论述不下百处。如，《论语》中说：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再如，《易经》中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君子以致命遂志。”

君子是儒家理想化的人格。君子兰的名字以及外形迎合了人们对君子的寄情。这也是君子兰大受欢迎的原因。君子以行仁、行义为己任。君子处事要恰到好处，要做到中庸。

如今窗台上的这君子兰完全变了模样，失去往日的风采。叶子一片片枯黄，最终只剩下了两片，一片大，一片小，形状极不对称，有点凄惨。这是疏于呵护的结果。几年了，花儿再也没有开过，它只是顽强地活着。任何东西都是需要呵护的，你亲近它，照顾它，它就会回报你，给你愉悦。人与物之间也是需要情感交流的。

端着换好土的花盆往回走。路上，同事告诉我，刚才在档子给君子兰换土的时候，他被梁上君子给光顾了。我一愣，真成了笑话，君子之外还有另一种君子存在，居然叫“梁上君子”。“损失大吗？”我问道，他说，没事儿。看着手里这盆君子兰，我感到了压力，成为君子还是很难的。

春雨的味道

农历的三月三，一场细雨洒落在了古城。雨丝缠绵，时有时无。

印象中，春雨总是来得有些羞涩、轻柔，甚至还略带点吝啬、慵懒。这场雨也是不例外，哩哩啦啦地飘了一上午，也只是湿了路面，还真应了那句“春雨贵如油”的古语。

随意飘下的几许雨滴，引得人们兴致勃发，网络上拥满了以春雨为题的美文和美图。大家露出的喜悦劲儿犹如中了什么彩头。

午间，几个同事相约去环城公园散步，如事先商量过了似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拿伞，大家对这雨是不抱信心的，说：“下不大，保不准就停了。”

公园里空气清新，一扫多日的重霾天给人带来的烦忧。我用鼻子尽量往肚子里多吸气，然后再通过嘴巴缓缓地呼出，如此反复多次，感到胸腔舒服极了，像是吐出来了好多积存的压抑，给心肺做了次清洁。

我不时变换一下位置，或站在盛开的梅花树下，或是站在丁香树、樱花树下，我用力嗅，空气中弥漫着的花香有种说不出口的舒服。我语言贫乏，竟找不出适合的词儿形容，只能不说话，闭上嘴，即便说，也是小声嘟囔句：舒服啊。我领略了什么是沁人心脾。

与早春的雨水相比，此时的雨要温暖得多，没有了“乍暖还寒”的感觉，走路不必缩着脖子，不担心手冷。习风拂面，杨柳窈窕，红肥绿瘦，落英铺地，正是春意暖人时。

我在公园里走走停停，这里闻上一闻，那里大口呼上几口气，行不几步又举起手机拍照片，全没了散步的意思。同事见我如此这般，说：“你在忙乎啥，还散步不？”我告诉他们：“除了散步，我还有个想法，想闻闻春雨的味道。”“什么是春雨的味道？”他们问我。我一时语塞。

记忆中是有这种味道的。只是在城市生活得久了，这种味道逐渐淡忘了，成了记忆里一抹残存。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是随风飘来的花香吗？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完全可以去鲜花市场买几枝喜欢的花儿拿回家，插在花瓶里，花香满堂，可以尽情闻了。是绿芽满枝，青涩的草香吗？应该也不是，若如此，公园里、操场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草地，完全可以趴在草坪上闻的。其实，我要找的是土腥味儿，是干渴了许久的泥土被春雨润过后散发出来的泥土味。这是一种被我称为泥土的香味。我告诉他们：是泥土的味道。

我是许久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了。

同事说，水泥是个怪物。他怨气水泥。他认为水泥钢筋铸就的城市隔断了人与土地的亲密接触，没了泥土的味道，现代人接不着地气了。

另一同事反驳说，水泥是圣物。他认为钢筋混凝土改变了我们生存的方式，没有水泥，哪里会有现代都市文明，会有现代气息！

我们边走边聊，他俩的对话倒引起我一番感慨。

我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感觉又少点啥。在我看来，城市的气息与乡土的味道总是不一样的，洋味与土味各是各的味儿。

城市要有城市的型。城市是现代文明的化身和传播地，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阶段。不要把对城市的认知停留在仅仅是居住形式的变化，这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上的变化。城市让生活更便捷、更美好。如果身体生活在城市，意识却是乡村的思维，我们的城市就会建设得不伦不类，像个大堡子。

乡村要有乡村的样。乡村是传统文明的传承者。水泥高楼进了乡村也是感到怪里怪气的，反而传统民居更适用，更能体现一地的民风。

走到了城墙的安定门折返，说着聊着，不觉中雨已停了，天色开始发亮，太阳努力地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雨后的鲜花上，草叶上，枝头的嫩芽上都挂着雨珠，一闪一闪发着亮。不远处有环卫人员在保洁，还有一些如我一样的人在走走停停中不断地拍照留影。公园就是城市的肺，是可以闻味儿的地方。在这里我虽然没有闻到泥土的味道，但我却闻到了春雨的味道，闻到了一股清新之气。

（选自作者散文集《换一种心境去生活》三秦出版社2019年1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