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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李师师的真爱


在两宋之交,李师师可是个大名人。由于她出身歌妓,正史上不予记载,但在当时的笔记、野史、小说、评话中,诸如《大宋宣和遗事》《东京梦华录》《耆旧续闻》《贵耳集》《墨庄漫录》《靖康中帙》《浩然斋雅谈》等等,却到处闪现着她那丰姿绰约、曼妙窈窕的身影。


她的漂亮自不必说。明武宗时,京城有个绰号“佛动心”的名妓,说是她的美貌会引得佛菩萨也不免动起凡心。我想,李师师的美丽肯定会大大超过她,不然,也不会邀得浑身都是艺术细胞的宋徽宗的青睐。当然,女性的动人之处,主要的还在于气质,而李师师的气质是绝对一流的。容颜隽美,温婉韶秀,而且气质清纯,不卑不亢,这在上述那些古籍中,都有明确的记载。


李师师出生于宋哲宗元祐五年(公元1090年),原本姓王,父亲王寅是汴京城内的一个染房业主。出生之后,一直未曾啼哭,家人深以为虑。旧俗,为了厚生祈福,可以到僧寺寄名出家,只举行出家仪式,受持法名,但不在和尚数内。三岁那年,父亲便把她寄名佛寺,在举行仪式时,老方丈为她摩顶,她突然放声大哭。老方丈认为她很像佛门弟子,便赐名为“师师”——旧时,对出家人往往以“师”相称。


也是她时运不济,一年过后,父亲因罪死在狱中,从此便流落街头,被娼家李姥收养,这样,师师便随了李姥的姓氏。这个李姥阅人无数,当日慧眼识珠,看出师师不同凡响,便请来高明教师教她琴棋书画。师师原本绝顶聪明,又兼名师点拨,一时间成为汴京色艺双绝的名妓。


据说,李师师由于童年生活凄苦,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伤,不仅偏爱格调苍凉、哀婉凄清的诗词乐曲,衣着装扮也分外清淡素雅,这样一来,也就予人以更大的吸引力。最后,便陷入了皇帝的手掌。


这里说的皇帝,就是大宋王朝的第八任君主——徽宗赵佶。他和李师师相识于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徽宗当时二十七岁,已经做了九年皇帝;李师师才十九岁。见面之后,皇帝自然是无限倾心,就像《长恨歌》中所写的:“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李师师温婉灵秀的气质使宋徽宗如痴如醉,慨叹过去枉活了二三十年。不过,在李师师心中,却并未作如是想,更不会留恋于枕席缱绻之情;相反地,她倒是一面应酬着委身于皇帝,一面却另外有所倾注——在她的心灵深处,还屹立着一个令她倾心钟爱的男子。这个人就是周邦彦。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他出生于宋仁宗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在杭州度过的。有关传记中称他“疏隽少检”,“落魄不羁”,但“博涉百家之书”,妙解音律,工于文词。他少年时代所写的《汴都赋》,深得神宗、哲宗、徽宗皇帝赏识,楼钥在为他的文集作序时,说:“以一赋而得三朝之眷,儒者之荣莫加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稍稍奔走一下权门,即可以“坐拥青紫”、飞黄腾达;可是,他心性淡泊,又很矜持,从他作品中看不出他对政治有多大兴趣,因而“坐视捷径,不一趋焉”。


当时,他的文名很高,特别是在词史上有特殊的地位,堪称是“名冠当时、承前启后的里程碑式人物”。南宋的陈郁在《藏一话腴外编》中说:“二百年来,以乐府独步,贵人、学士、市儇、妓女,皆知美成词为可爱。”尽管诗人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岁月的沧桑使他获得了睿智和情趣,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因而深得李师师的芳心,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憾。


综观周邦彦的生平,大都是在地方做官,做京官的时间较为短暂。就是说,这一对相知相重的情侣,总是离多会少,劳燕分飞。从周氏的年谱中可以看出,他从哲宗绍圣四年到徽宗政和元年这十五年间,虽然在汴京任职,但由于李师师年龄小,就算从她虚龄十七岁算起,相聚时间至多也就是五六年。尔后,周邦彦就外放,一直到政和六年,才从浙江的明州回到汴京任秘书监,提举大晟府,前后也仅仅三年时间,他六十一岁至六十三岁。此后,到他六十六岁辞世,始终都在外地任职。


周邦彦的《清真词》中,有一首调寄《玉兰儿》,有人考证,认为是记述他和李师师初见的情景:


铅华淡伫新妆束,好风韵,天然异俗。彼此知名,虽然初见,情分先熟。炉烟淡淡云屏曲,睡半醒,生香透肉。赖得相逢,若还虚过、生世不足。


这位年逾半百的旷代词人,倾倒于李师师“天然异俗”的“风韵”,而李师师更是喜欢他的丰标俊采,绝世文才,乐于和他接近,交往日久,二人关系甚为密切。


宋人陈鹄《耆旧续闻》记载:美成至李师师家,为赋《洛阳春》云: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依栏愁,但问取、亭前柳。


《洛阳春》又名《一落索》。词中凝聚着周邦彦对李师师的赞美和同情,并规劝她找个知心之人出嫁,以解愁苦。李师师肯定也考虑到自己的日后出路,可是,问题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这里面插进来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嫖客——皇帝徽宗。周邦彦也为此险些断送了前程。



宋代张端义《贵耳集》中记载:“道君(即宋徽宗)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概括成《少年游》云。”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是一首描写恋情的名篇。寥寥五十一个字,曲折入微地绘出一双男女的情怀婉曲。上片先是烘托室内和暖的气氛。皇帝进得屋来,拿出新鲜的橙子。师师伸开纤细的手指,将橙子剥开。这时,小丫头进来用汤婆子将锦被温热;为了增加情调,还点上檀香,然后悄然离开。这时,屋里只剩下两人,他们相对而坐:女郎素手调筝,试试它的音响;男的显然也精于音律,在从女的手中接过笙来试吹几声之后,再交还给她吹奏曲子。仅仅三句话,就写尽了两个人的情态。


最精彩处还是下片,换头三字,直贯篇终,先是以女性口吻小心打探;接上说,时间已经不早了;然后又转而说,“马滑霜浓”,走了放心不下,意思是:索性不要走了吧。语语商量,句句转折,把女性的细腻、机灵等心理活动,逼真地描绘出来。


过了几天,宋徽宗再次前来,李师师因为喜爱这首词,一时兴起,便对皇帝唱了这首《少年游》。宋徽宗听了先是一怔——这般情事怎么全都写进词里?他料得李师师是作不出来的,便反复追问。师师不敢隐瞒,只好告诉他是周邦彦所作。徽宗勃然大怒,便想找个茬子治他一下。于是坐朝,宣谕蔡京说:“开封府有个周邦彦,他是负责监税的,听说税额不足,怎么开封府尹不查处他?”蔡京不知道内情,忙着答应“马上查问”。可是,当他找到府尹一问,实际情况竟然是只有周邦彦收税最多。蔡京说:“不管怎样,按照皇帝旨意,就是要惩治他。”最后,还是以“周邦彦职事废弛”为由,立即将他革职出京。


一两天过去,徽宗再次来到李师师家,可是,师师不在;问其家人,说是去送周监税了。徽宗等了很久,直到夜深,师师才回来,“愁眉泪睫,憔悴可掬”。


徽宗怒问:“你去哪里了?”


师师泣答:“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皇帝来了,死罪,死罪。”


徽宗问:“曾有词否?”


师师回奏:“有《兰陵王》词。”


徽宗说:“唱一遍看!”


师师抹去泪痕,曼展歌喉,唱了起来: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唱罢,徽宗大喜,复召周邦彦为大晟乐正。


现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中,说“此条所言失实”,理由是,“政和元年,先生已五十六岁,官至列卿,应无冶游之事”。看来,所论有些武断,“五十六岁,官至列卿”,就不会有“冶游之事”吗?根据实在不足。一个“应”字,说明在王国维先生那里,也是有些犹疑的。或者有意“为贤者讳”,也未可知。


不管怎么说,词作还是上上精品。词分三片,自然就成了三段。


第一段写柳,借折柳送别,抒写“京华倦客”的感伤心绪——临别时才发现无人识得,暗写怀才不遇的感慨;


第二段写离筵上的依依惜别之情。对“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转眼“人在天北”,用一个“愁”字概括;


第三段,通过写离人渐行渐远,愁堆恨积,以“斜阳冉冉春无极”作衬托,展现心中的加倍愁苦。


词中人与物,情与境,浑然成为一体,“绮丽中带悲壮”,美丽里现凄凉,再经过师师满带着感情的吟唱,繁音促节相和,就更加沉郁顿挫、酣畅淋漓了。


第二年,周邦彦就出知隆庆府了,直到六十一岁回京;两年后又放了外任,最后客死他乡。


有资料说,靖康元年末,金人大举进攻中原,攻入了都城汴京。金人主帅在塞外很早就听说了李师师乃中原第一美女,想要抢占师师,但是李师师誓死不从,吞金簪自杀。然而,李师师没有死,她被尼姑抬到慈云观抢救,得以复生。李师师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在汴京待下去了,便化装潜逃到了南方。也是天假人愿,李师师经过一家农舍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周邦彦。两人相见痛哭一场,各自诉说了别后的遭遇,都感慨不已。叹惜之余,周邦彦遂写下《瑞龙吟》词一首,中云:“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


这里有许多矛盾:一是,此词作于绍圣四年,词人当时不过四十二岁,李师师只有七岁。根本不可能在异地相见;二是,资料里说,于靖康年间相遇,这时,周邦彦已经作古六七年了,哪里还会与李师师相见?



关于李师师的结局,当代学者龚令民综合归纳、考证抉梳,认为有“殉国说”“被俘说”“出家说”“南渡说”四种说法:


“殉国说”以传奇《李师师外传》为代表。说是金人攻破汴京后,金主也久闻李师师的大名,让他的主帅挞懒去寻找李师师,但是寻找多日没有找到。后来在汉奸张邦昌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李师师不愿意伺候金主,先是用金簪自刺喉咙,但是没有成功,于是又折断金簪吞下自杀。龚先生认为,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金人搜取北宋王朝的妃嫔是按照降臣提供的名单进行的,而师师由于一直未被正统儒家认可,不大可能列在名单之内;况且,根据其他文章记载,在汴京沦陷前,徽宗已把师师从宫里除名,因此,被点名索取一说很难成立,更谈不到以身殉国。宋史专家邓广铭先生《东京梦华录注》,认为《李师师外传》“一望而知为明季人妄作”。蔡东藩《宋史通俗演义》,李逸侯《宋官十八朝演义》,也都认为是作者借李师师以讽世,实无其事。


“被俘说”:汴京失陷后一片混乱,李师师被俘北上,后来嫁给一个病残的军士为妻,最后凄凉地死在北国的荒漠里。后世小说如清人丁耀亢《续金瓶梅》等皆从其说。龚氏认为,“这一说法更是漏洞百出,经不起半点推敲。首先,师师并非寂寂无名之辈,想她名动京华,在汴京姹紫嫣红之时,有多少富家子弟、皇室贵胄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其芳容。虽说后来世道变了,供求关系不稳定,但人终归还是要生活啊。凭师师的长相,名气,才艺,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嫁给一个病残军士为妻”。


“出家说”称,名臣李纲发动东京保卫战,师师将全部财物捐赠出来,资助宋军抗金。“靖康之难”中她逃出汴京,到慈云观中做了女道士。这一说法也缺少堪资佐证的材料。


“南渡说”,也就是“归老江湖说”,所据资料相对较多,臆测成分较少,也比较合乎情理。龚氏认为可信,极有可能是师师真正的结局。


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称,李师师“流落来浙,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明人梅鼎祚《青泥莲花记》载:“靖康之乱,师师南徙,有人遇之湖湘间,衰老憔悴,无复向时风态。”两宋之交的诗人刘子翚的《汴京纪事》,其实,也是有力的证据: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


镂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


还有一首七律,作者不详,但可以相互佐证:


芳迹依稀记汴梁,当年韵事久传扬;


紫宫有道通香窟,红粉多情恋上皇。


孰料胡儿驱铁马,竟教佳丽死红羊;


靖康奇耻谁为雪,黄水滔滔万古殇。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看过一出名叫《皇帝与妓女》的新京剧。剧作家宋之的根据《三朝北盟会编》《宋人轶事汇编》和《李师师外传》,把“靖康之祸”中徽、钦二帝伙同朝中的投降派,残酷镇压主张抗金的将领和民众,甘心为侵略者效劳的种种恶行,搬到了舞台上。主角是妓女李师师和宋徽宗。剧情以她为线索一步步地展开,再现了当时错综复杂、内外交织的矛盾、斗争。当然,由于戏剧本身是文学创作,故事情节有些出于合理想象,未必与史实尽合榫卯,但它往往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集中,更典型。几十年过去了,剧中的一些情节至今还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金兵攻下开封之后,钦宗签下了降表,抗金将领吴革率兵勤王,自陕北前线归来。就在他节节胜利,杀得金兵马仰人翻,即将活捉敌军渠帅的关键时刻,朝廷却以“破坏和议”的罪名,要捉拿他归案。吴革“情愿做不忠之鬼,不愿做亡国之臣”,抗命杀敌,结果,却被伪装助阵、实为内奸的投降派范琼从背后施放冷箭射倒。当时,台下观众悲愤填膺,传出一片唏嘘之声。


另一件事发生在金军的囚营里。羁押中的道君皇帝,像个丑角演员似的,强装出笑脸,陪同金军将领们踢球打弹,斗鸡走狗,或者吟咏歌功颂德的诗篇,背地里却心态悲凉,愁苦万状。这一切,被天真善良的妓女(其时也遭捕入狱)、陪伴歌舞的李师师偶然见到了。出于同情和信任,她便把刚刚获得的一个信息透露给他。原来,吴革在结义弟兄李宝等的悉心护理下,箭伤得到了康复,他们策划在正月十五元宵节时,趁着金人歌舞狂欢之际,带领一些勇士潜入金营,同三千在押囚犯里应外合,刺杀金军统帅,大张义旗,重整旗鼓。届时,李师师通过献歌侑酒,加以配合。


可是,李师师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无道又无良的亡国之君,竟然把她出卖了。结果,一场精心筹划的义举,最后以吴革等被捕杀、李师师当场自刎而告终。赵佶及其左右侍臣的“逻辑”是:万一举事失败,他们必然会受到牵累,到那时,想要屈辱苟活亦不可得;即使侥幸成功,最后起义军把金人赶出去,得利的也不是他这个太上皇,而是南朝的现任天子。综上分析,于是得出结论:“宁赠友邦,不与家奴。”


这是剧作家笔下的李师师的又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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