穰 草
“穰”这个字比较冷,词典上的解释是稻、麦等植物的秸秆。可是在我的家乡一带,它只用于稻草,而且也不是所有的稻草都可以称为穰草的,只有那些被碌碡反复碾过的、又绵软又蓬松的稻草才可以称为穰草,其他的那些则仍然是稻草、稻秸或稻秆。“穰”也时常出现在土话中,例如什么事情办坏了就说“穰掉了”。小孩在台阶上打碎了一只碗,也说“打穰了”,是破碎、不可收拾的意思。其实穰草并不很“穰”,它只是被碌碡蹂躏得没有火气了。傍晚收场时,一沓沓堆在那里,有一种驯服的纷乱之美。
穰草是过去那个时代生产方式的产物。高远的秋阳下,牛拉的碌碡在晒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缰管套在碌碡两端的榆木轴上,“咕咕嘎嘎”地一路吟唱,像二胡在高音区的一个揉弦。再加上赶牛人的吆喝声和鸟雀的喧闹,这欢悦的秋歌,波动了农历八月的乡村。碌碡碾下稻谷,也不经意地把稻草碾成了穰草。穰草是耕牛一冬的料草,千百年来,牛的咀嚼功能已适应了穰草那种带着韧性的柔软。因此,20世纪70年代推广机器脱粒以后,每年秋天,那些从脱粒机上下来的稻秸秆仍然要被摊在晒场上,让牛拉着碌碡一遍又一遍地碾,碾成牛喜欢吃的穰草。牛——碌碡——穰草,这道旧式的链环曾维持了数千年。农业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几乎没有废弃物,上一道工序的副产品自然而然地为下一道所消化受用,这是一种天机浅显的大智慧。现在,由于穰草已不再是脱粒的副产品,这就注定了牛从乡村舞台上的退隐只是时间问题了。
牛的胃口真是了得!在从秋后到初春的那个漫长季节里,穰草垛一直是乡村里最伟岸的标志。它一般是长方形的,高可数丈,巨兽一般雄踞在晒场一角。由于穰草堆叠得很紧,养牛的老头只能用一把曲尺形的切刀一方一方地把穰草切下来——如果单就操作方式而言,那几乎是可以和切豆腐相类比的——再抱回去铡碎,撒在牛槽里。在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的那几年里,最向往的是冬天晚上到队里去看场。名义是看场,其实冬天并没有什么可看,只是在队场上睡一觉。睡的地方是穰草垛背后扒出来的一个洞。洞不大,却足够几条汉子抵足而眠。那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处洞天福地,即使外面冰封雪锁,里面也永远是暖洋洋的。每次看场,我总是早早就吃过晚饭,然后肩上搭一条被子,优哉游哉地往队场去。但实际上,我却又并不马上进洞,而是先到牲口棚里和养牛的老头闲聊。老头一边铡草,一边说着那些永远也说不完的世道人事,语调中有一种温和的沧桑感。身后是老牛好听的反刍声,穰草在铡刀下爆炸似的散开,落成规整的圆锥形,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有时候,老头会从哪里弄来一捧萝卜,煮一盆热乎乎的萝卜汤做夜宵。等到吃饱喝足了,便钻进“洞房”蒙头大睡,在干爽醉人的穰草气息中做一个甜蜜的梦。男人们都喜欢睡在那草洞里看场。只是每半个月才轮到一次,两个人一组,记二分工。
等到养牛的老头用切刀将穰草垛一方一方地蚕食得差不多了,河岸上的杨柳已绽出了鹅黄色的嫩芽。春苗拔节,新秧落谷,牛也开始放青了。最后清理完草垛脚时,才发现四周的浅草已泛出了茵茵的绿意,只留下草垛那巨大的轮廓印在地上,有如什么远古的遗址一般,令人想到曾耸立在这里的雄硕和伟岸;又好似叱咤风云的伟人消失以后,他那巨大的阴影还要笼罩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开春以后,穰草也有青黄不接的情况。这时候,就只好把床上铺的草抱下来喂牛。铺过床的穰草口味要差一些,似乎那上面沾染了太多世俗的烟火气,有如风尘女子一般失去了青涩的性感,只是聊胜于无的意思。
但对于乡民们来说,用穰草铺床却是每年冬季日常性的消受。乡下的老式床大体都是这种格局,最下面是竹排,上面铺一层草帘,草帘上面是草席。到了初冬,便在草帘和草席之间铺一层厚厚的穰草。穰草既软和又保暖,即使十条棉絮也比不上的,似乎秋阳充盈了每一寸草节。于是在整个冬天里,那温煦便和着草香蓬蓬勃勃地洋溢出来。我大学毕业后分在城里工作,每年秋后,母亲总要派人给我送一捆穰草铺床。那时的乡村里已经完全机械化了,因此,也就没有穰草而只有稻草了,那一捆穰草是母亲特地用裢枷加工出来的。我想象着老屋前母亲瘦小的身影,裢枷起起落落,如同一根鞭子驯服了稻秸的脾性,那单调的拍打声在秋天的清旷中传得很远。随着身体的动作,母亲的白发在脸颊旁一摆一摆的,不时甩下一串亮闪闪的汗珠。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永远也走不出故乡的孩子。城里的搁板床和乡下不同,拢不住穰草,房间里总是沾沾带带的断不了草屑。但我每年还是喜欢用穰草铺床,不光是为了那温软的消受,更是为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愫。睡在那上面,梦中的天地也常常和乡村有关,那漠漠水田中的斗笠和歌谣,那垂挂在篱笆墙外留作种子和抹布的老丝瓜,那弥漫着庄稼成熟气息的田垄和晒场上碌碡的吟唱,还有冬天布满积雪的草垛,月影箫声,带着一股凄清的情味。母亲临终前还忘不了叮嘱我:每年别忘用穰草铺床,草是土地上长出来的,人睡在草上,就等于接上了地气。
我只是努力地点点头。可是,母亲走了,还有人给我送穰草吗?
现在的乡村里已经不养牛了,自然也就不见了那雄硕的穰草垛。去年我回老家,住在堂侄新造的小楼里。半夜醒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某种久远的期待没有能兑现。伸手到垫被下一摸,原来铺的是整整齐齐的稻秸秆,隐隐约约地散发出一股沤水田的气息。于是,两眼望着窗外的夜空,再也不曾入睡。
齐 草
齐草是小麦的秸秆。小麦、大麦、元麦统称“三麦”,是南方越冬作物的大宗。大麦和元麦的秸秆是烧火用的,没有什么说头,这里只说说小麦秆——齐草。
在所有的作物秸秆中,齐草是最秀气的——我久费斟酌,才选中了“秀气”这个词。它让我们想到那种小家碧玉式的文弱和娟静,还有淡淡的青涩感。它不做作,不媚人,更不想领导什么时尚,一副素面素心很温润的样子。这大抵与它的身世有关,因为说到底,齐草是给人家盖房子的,犹如那些小家碧玉,不管有着多么亮丽的青春,但终究还是要嫁到小户人家去,做一名辛勤的主妇,在生活的风雨中渐渐老去。
齐草是属于女性气质的草。
因此,几乎从收割开始,便似乎只有女人才更适合侍弄它。
收割小麦与收割大麦和元麦不同。大麦和元麦登场后,反正要让牛拉着碌碡去碾的,自然不那么讲究。收割小麦就不同了,它从一开始就因齐草的身份而成为一种艺术化的操作。看年轻的女人割小麦,是很赏心悦目的。镰刀不消说已磨得飞快,新月一般闪着俏丽的锋芒。开镰了,女人塌着腰,一手揽麦——这一揽不多不少,正好在镰刀抡开的最大半径之内,也正好是一捆麦把的分量——镰刀贴着地皮挥出一道优美的弧形,收刀时往身边一揽,那揽定的麦秸便倒进怀里。于是顺手抽出一绺作要子,就势将麦把翻转过来,一勒、一拧、一塞,捆好的麦把从腋间滑落下来,平平正正地躺在田垄上。从伸臂揽麦到麦把落地,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却又显得很从容,甚至有一种随心所欲的优雅。女人的身姿很好看,俯仰逢迎,进退有致,犹如踏着舞步一般,那肢体的协调和韵律,几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身后的麦把虽不曾着意编排,却根是根,梢是梢,整整齐齐,一点也没有那种收割后的狼藉。乡村女人的精细,其实更多还是体现在土地上的。
但这时候的小麦秸还不能称为齐草,严格地说,只有在脱粒后被删得修眉秀目,捆得平头整脸的小麦秸才可以被称作齐草。
删草的当然还是女人。
时令已过了夏至,新麦入仓,大秧落地,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碌碡被冷落在晒场一角,身下是雨后的苔痕和小草,乡村里这才定定心心地删草。删草的女人头上戴着蔷薇花和栀子花,蔷薇的花形很小,粉嘟嘟的散发出一股幽香,戴在发梢很素雅。栀子花的香气则要野得多,肆无忌惮地扑鼻而来,几乎可以用“侵略”来形容。有的女人表面上虽不插花戴朵,却在当天晚上把栀子花“捂”在头发里,一早梳妆时拿掉,走到哪里总带着一股浓酽的香气。这是有心计的女人,很懂得怎样不着痕迹地卖弄风情。这季节杏子也熟了,杏子的诱惑力在于酸,不像水蜜桃那样甜得发腻。稍微生涩一点的,简直能酸得你回肠荡气。刚刚经历了那个激情勃发的春季,到了删草时便总有几个女人特别馋杏子,而且专喜欢挑生涩的吃,神态又总是羞羞答答的。不消说,这是新的生命在萌动的信号。这样的小情节自然会给劳作增添不少欢乐。女人们就这样在五月的阳光和花果的香气中消消停停地删草。删草的这个“删”字实在很具象形意义,横平竖直,把零零碎碎的笔画全“删”去了。女人们把掼去了麦粒的小麦把解开,抓住麦秸的顶梢,一把一把地在木板上理、顿、揉、抹,剔去矮秆和叶片。“沙拉沙拉”,晒场上一片好听的删草声,这声音不像掼麦那样粗暴,是和风细雨的,甚至深情蕴藉的,如同母亲和即将出阁的女儿说悄悄话一般。小麦秸就这样变成了齐草,就像女人开过了脸一样,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了。男人们则在一旁当下手,把删好的齐草捆起来。这时候,他们也变得精细了。他们先绞一根要子,把齐草的根部轻轻地叠成圆锥形,结结实实地捆好后,在地上墩平。这样捆出来的齐草捆子,立在地上,只要抓住其中的一绺,就能把整捆齐草提起来。捆草的人却做出一副很散漫的样子,似乎这只是举手之劳,小菜一碟。每做好一捆,就抓住中间的一绺,潇潇洒洒地扔一边去。晒场上的齐草捆子越积越高,在阳光的抚慰下有一种值得信赖的端庄安详,还有几许温情脉脉的伤感。因为接下去,它们就要成为各家茅屋上斑斓的补丁,去经历乡村四季的雪雨风霜。“草屋三间,修补不攀”,这个“不攀”在方言中是来不及的意思。有了这一层意思,齐草的宿命便无可逃遁——太美的东西总带着某种宿命的成分。
齐草最洁净亮丽的时候,衰朽也就开始了。
它衰朽在乡村的茅屋上,而且即使衰朽了,也仍然是“齐”草——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体现出一种女性的柔静和责任感。
薪 棵
薪棵是沟帮草的一种,我不知道究竟该写作“沟傍”还是“沟帮”,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沟帮”好。这个“帮”是船帮或鞋帮的“帮”,很有点形象意味,仿佛沟是一样什么容器,两侧的沟坎是高高兜住的“帮”,沟帮草俗称荒草,它是沟的仪仗。到了深秋,沟帮草割光了,沟就变得没有神采了。
薪棵一般长在沟帮的最上沿,也就是河坡与田埂的交界处。乡村的小河有一种逶迤之美,这不仅因为河流的走向,河水的清澈柔静,还因为河坡上的植物倒映在水里,波动出繁复的色调。但仔细看去,那繁复中也是有层次的。一般长在水边的是芦苇,因为它过于高挑纤弱了,如果长在河岸上,肯定要被风吹折的。芦苇是乡村中的美人草。乡村美人不像都市美人那么孤傲,它们总是勾肩搭背地拥挤在一起,也不知是因为纤弱,它们才拥挤在一起,还是因为拥挤在一起才让它们变得那样纤弱。每年端午前夕,便有女人和孩子站在河坡上,用钩子钩住芦苇纤细的腰肢,用心细细地剥下最嫩的两张叶片。过了这一阵,芦苇便很少有人问津了,最多也就是站在远处看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便是站在远处看的,而且看的不是芦苇,是人。芦苇上面的河坡上是茅草和灌木丛。茅草是打底的,茸茸的很松软,不管风里还是雨里,总是一副安之若素、宠辱不惊的样子。灌木丛中开着各种野花,红黄青紫,各有各的迷人处。这一拨刚谢,那一拨又开了,大多是叫不出名的。叫得出名的只有野蔷薇,枝条上满是刺,盛开时云霞一般烂漫。过些时花谢了,枝条上的刺却更老扎了。“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道理就在于野花大多带着刺,扎手。茅草和灌木丛的上面就是薪棵了,它是沟帮草最边沿的部落,自然也是最英武的部落。如果说芦苇是水边的贵族,纤弱,娇贵,带着诗意的伤感,那么河坡上的茅草和灌木丛则是世俗化的平民生态,岁岁枯荣,生生不灭,那带刺的野花给予你生活的芬芳和疼痛感;而河岸上的薪棵就是戍守边关的将士了。
沟帮草都是很野的草,薪棵又尤其野。它植株很高,一簇一簇蓬蓬勃勃的,带着股昂然的气势。而且那宝剑状的叶片又很锋利,从河边的小路上走过时,弄得不好就会被它把哪里划破。所以孩子上学时,大人会叮嘱一句:路上小心点,别让薪棵锯了手。但孩子们却不怕薪棵,在整个夏季,他们常常躲在薪棵脚下走五码或看蚂蚁搬家。两株薪棵的叶片交织在一起,下面留出一个小小的空间,隐蔽、阴凉,还带着某种神秘感。有时候,孩子们干脆在那里美美地睡上一觉,让大人满村子地找,最后还是被黄狗找着了。黄狗也知道薪棵脚下是个好去处,因为它和同类常常在那里做些苟且的事。孩子被大人押回去了,手上提着一只空竹篮,黄昏下拖着长长的影子,一个乡村少年把他未做完的梦留在薪棵脚下。
到了初秋,薪棵开始孕穗了。这时候,把那刚刚有了点腰身的芯子拔出来,剥开,里面嫩嫩的一条可以吃,味道是甜甜的,韧韧的,有一股清香。小时候上学时,我们常常一路吃过去,吃得嘴角两边都是白沫,像长了胡子似的。薪棵是铁骨柔肠的伟丈夫,这“柔肠”就是它含苞未放的花穗。而且那花穗是孩子们怎么也吃不光的。过了些时候,它就抽条了,开放了,灰白色的一秆,像灵幡一般高扬着。在它的不远处,芦花也开放了,芦花是大呼隆的一片,当然更招摇些。等到满天里落叶飘零时,便每每看到腆着大肚子的女人站在河岸上采芦花,那是预备给新生儿填充小枕头用的。萧瑟的秋风中,那女人的目光中有一种母性的温柔和宁静。薪棵的花絮当然不会有人采,这不要紧,因为它的价值不在于花而在于秆,就像有些植物的价值不在于秸而在于花一样。薪棵的秸秆骨子很好,剥去叶片,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它成了农家菜园子的篱笆,或者猪圈和羊舍里挡风的草帐。薪棵生长时英气勃勃,收割后也还是被人们用于抵御什么,它似乎注定了要充当武士的角色。但它是很本分的武士,从来不想侵略什么,你栽在哪里它就长在哪里,至多也不过是把棵子盘得很大,或者把叶片伸展出很远,显示出一种霸气,其实它的根还在原来的地方。它是荒草——荒凉的草,这一点它从来不会僭越。如果它的叶片严严实实地遮掩了路面,那么这条路肯定已经没有人走了;如果它长到了某个人家的屋角前,那肯定是一间老屋,灶头上放着破碗,门环上的锁已经锈蚀了。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乡村中的薪棵渐渐少了,取代它的是一种叫芦竹的草。芦竹比薪棵的性子更野,它兼有芦苇和竹子的特点。在草本植物中,它大概是最高大壮硕的。而且它不像薪棵那样本分,它的根像竹子那样,可以在地下到处乱窜,今年栽下的是几棵,过几年就窜成了好大一片,风动处,很张狂地喧哗着。于是乡村里到处都是芦竹的喧哗声:河沟畔,渠道旁,家前屋后,场头地边。有时农夫犁田时,犁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以为碰上了陈年的老树根,停下来一看,原来是从沟帮窜过来的芦竹。农夫便丢下犁,取一把铁锹来,一边清理一边骂骂咧咧的。牛在一旁站着,也是很无奈的样子。
薪棵就这样从乡村的小河边消失了,它只是偶尔出现在人们的谈笑中。一次乘凉时,有人讲了一则笑话,说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很吝啬。这一天请木匠干活,吃过早饭后,女主人就扯旗放炮地吩咐孩子去买肉,可私下却要孩子躲在离家不远的薪棵脚下玩一会儿,回来就说肉卖完了。不料这话却被老木匠听到了,孩子出门不久,老木匠就扬起斧头说:都给我躲开,斧头前面三里无人哩。那女主人一听,连忙跑出来说:“师傅等等,我家孩子还躲在前面薪棵脚下哩。”
人们听了,都哈哈一笑。只有孩子一脸迷惘:那薪棵脚是什么地方呢?
前些时我回老家,却看到河坡上到处是一方一方掘翻的芦根。一问才知道,这是在对芦竹处以极刑。说每年芦竹抽穗时,正值水稻扬花,芦竹的花粉飞到稻田里,那稻米吃了要诱发癌症。确实,这些年来,乡村里生癌症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了这样的说法,也不用谁来动员,各家都把芦竹掘了。芦竹的根系屈曲盘旋,一方一方地掘翻在那里,被雨水洗出了一只只洞穴,猛一看如同撒落了满地的骷髅。我敢保证,这是我看到的最丑陋的植物遗骸。
我想,所谓芦竹的花粉让稻子诱发癌症的说法大抵是没有根据的。芦竹的覆灭,在于它那疯狂的扩张欲,它太张狂了,不仅侵占了河帮上其他草类的地盘,破坏了彼此相安无事的生态空间,而且还把根系不断向农田延伸。弄到后来,连原先栽种它的农夫也拿它没办法了。就像君主把一个野心勃勃的臣子扶植起来,等到他慢慢坐大为所欲为时,便只能把他杀掉。
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如果太张狂了,下场总不会太好。
老家的堂侄告诉我:明年春上,还栽薪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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