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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人类是个“怀乡团”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饮酒》其五


在文学史文化史上,陶渊明的形象似乎已被这两句诗定格。——这两句诗就是陶渊明。人们愿意相信,确实有一个悠然、洒脱、静穆、无忧的陶渊明存在。


竹篱边,菊花旁,一杯酒,一张琴,一位安静无忧的诗人,没有来路的荒凉,没有前方的迷茫,没有灵魂深处的孤独挣扎。自古以来,无数吟咏描绘陶渊明的诗文与绘画,呈现的往往就是这一意象或场景。人们不约而同地认定诗人已经这样并始终这样了。


这是不可能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抵达静穆境界的,更不可能永远静穆。


陶渊明经常有咬紧牙关的时刻。


这是人类中古时代,中国魏晋时期。公元400年前后,东方中国处于一个漫长乱世的极端状态。社会进一步趋向碎片化、丛林化。建安风骨已是风骨无存,魏晋风度亦风光不再。士人皆成惊弓之鸟,诗文无不热衷于浮艳藻饰,士风、文风萎靡至极。这个时代少有伟人,陶渊明却是一个。这位伟人以最平凡甚至是最卑微的面貌呈现自己。


众人纷纷往一个方向去了,陶渊明独自去了另一方向。他在田园里将人生坚持到了终点。猛兽们在丛林里咆哮,田园之鹿卧于树荫。人生里虽有喜悦,但更多的是荒凉、孤独。所以,他时时需要一杯酒的支援与搭救。他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在他之后,他的田园竟沿着他选择的方向,进入历史,走向未来,来到我们中间。他的田园产生了无限丰富的意义。


屈原歌哭无端苍茫无际,他把命豁出去了;李白大喊大叫飞扬跋扈,他把心脏挂到胸膛外面了;苏东坡喋喋不休泉源万斛,他把“满肚皮不是”化作一腔豪气了。陶渊明呢?他隐忍内观自言自语:我只想过我一个人的日子。


陶渊明在进行着一场“生命审美”实践。晋人不约而同地投入一场“生命审美”运动,直接把个体生命的气质、形象、语言、行为等当作审美对象。在相当程度上,人们把“忠”转向了自身。这堪称中国皇权史上的奇迹。所谓魏晋风度,“生命审美”是核心。陶渊明是魏晋生命审美的成功典型。


陶渊明完全不存赢得世人围观喝彩愿望,实际上在其生年亦无半句喝彩声,但其“自言自语”却一再穿越时空,抵达一代又一代人的内心。陶渊明堪称魏晋风度退潮后沉淀下来的一颗珍珠,已近似一粒文化“元种”。对渊明来说,与自己对话,比与世界对话更重要。而与自己对话只要足够真诚,竟然就是与世界对话。隔着一千六百年岁月,我们回视品读渊明,会加倍感受到这一点。


陶渊明给中国文化额外增加了一个灵魂——田园魂。陶渊明之前,这个灵魂若隐若现,陶渊明把它显化了,让它成为幽灵。只要是幽灵,就有一再现身的能力。


陶渊明呼应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田园梦、怀乡梦。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归去来兮辞·并序》


中国读书人大约无人不知这声长唤。


公元405年11月,41岁的陶渊明自免彭泽令,赋《归去来兮辞》,经历了五仕五隐,最终彻底归隐,直至去世。


巨大的振幅算是结束了,而生活、生存不可能是静止的。敏感深情的诗人更是如此。《归去来兮辞》,多么像一颗伤痕累累的“童心”的吟唱。


41岁时的这场退却,是陶子人生的一个坐标。


人们往往易见陶子的淡泊宁静,而漠视陶子的孤独、耿介、酸楚、躁动。我们不能因为喜欢一个静穆的陶渊明,就无视他的矛盾痛苦。孤松寒柏的耿介之气弥漫陶子一生。鲁迅就说陶渊明并非“浑身静穆”,也有“金刚怒目”的一面。淡泊澄明怎么来的?一腔热血酿成。“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有持久的宁静。”(叔本华语)这话是符合人性本相的。幻影般完全静穆的陶子,是不存在的。


陶渊明由“人间”决绝退却至田园。这颗田园魂没有止步于田园。他那颗追求生长的灵魂,常常需咬紧牙关。身在仕途,“口腹自役”的生存令人厌恶;回归田园,回归陶子视为安身立命之所的田园,这颗田园魂却又不时逸出田园。似乎是归宿的田园,仍只能视为陶渊明的一个人生驿站。


我低至泥土草根,却可以心雄万夫。有耿介之节,方有淡泊之怀。踏过了荆棘之路的陶子,方能由田园到达他的精神“桃花源”。“桃花源”意象将这颗田园魂推至极致。陶渊明的深邃在这里。


由田园抵达“桃花源”,是陶渊明的必然。


“桃花源”概念在中国堪称妇孺皆知。《桃花源记》则似乎是一篇能够永远生发新意义的文章。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存在的孤独是必然的。区别在于是主动孤独还是被动孤独。人们体验到的孤独大都是“被动孤独”,是不得不孤独。而渊明是主动孤独,他主动接纳这份孤独人生。一颗闹哄哄的灵魂里,难以生长高品质的事物。“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移居》)陶子得知有一些“素心人”在一个地方居住,就把家搬过去了。“素心”就是守拙之心、自求孤独之心吧。“桃花源”这方净土,只有一颗“素心”才能发现。桃花源里的人则全都是“素心人”。


从外在的东西看,退却到泥土草根的陶子,关注丰歉、带月荷锄的陶子,把酒话桑麻的陶子,与农人无异。但他本质上显然不是农人。他的精神疆域,也非有限田园能够容纳。“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他辞别“人间”,却无法离开这个无道世间。


自古至今,人们不但争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是人间还是仙境,还争论桃花源是在南方还是北方。大有胶柱鼓瑟之嫌。其实不必争论。“桃花源”是从陶子灵魂疆域生长出来的,唯有陶子能让它生长。它显然是一个既非人间又非仙境的“乌有之乡”。


人间—田园—桃花源,画出了陶子灵魂生长的轨迹。


晋太元中、渔人、太守、刘子骥等等,你看,陶渊明言之凿凿,分明在呈现真实事件、真实时空,可是,他同时告诉你:那一切并不存在。


太元是东晋孝武帝年号,去陶子写此文仅二十年。渔人,朝代更迭里的草民、顺民,皇权体系中一个最小纳税单位。太守,统治者序列中的一员。刘子骥,实有其人并甚有名望,桓玄叔父桓冲曾请他做长史,固辞不受,一直乡居。起初,渔人一派天真,先“忘路之远近”,再“舍船”,一“忘”一“舍”,在无目的且不动心机前提下忽然到达桃花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渔人所见如此。桃花源人虽历数百年,对暴政的恐惧却如基因一样代代相传。乍见渔人,桃花源人的惊讶程度远胜渔人乍见桃花源人。面对忽然而至又将离去的渔人,桃花源人作此小心嘱咐:“不足为外人道也。”渔人转脸就辜负了桃花源人,无半点负疚心理,离开时沿途“志之”,并马上报官。这是由渔人作为顺民的“工具性”所决定的,其天真具有暂时性。太守立即派人去寻桃花源,作为向导的渔人竟连亲手所做记号都找不到了。“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渔人与统治者,丧失天真,不能“忘”、不能“舍”,寻桃花源必定是南辕北辙。


故事到此完全可以结束了。陶子却不肯结束。“高尚士”刘子骥可视为与陶渊明同类人物,或许能找到桃花源。陶子向往并创造了这个“桃花源”,诗笔一挥又让这个刘子骥动心动念去寻找。“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陶子把渔人已眼见之、足踏之、饮其水、啖其鸡的桃花源凌空架虚,悬于乌有之乡,极逼真又极空灵。抱着寻找桃花源这一目的、从人间出发的任何人,都只能空手而归。陶子就是这么安排的。陶子真是厉害。


陶子说得明白——桃花源这个美丽新世界是他心中的梦幻泡影。心中有桃花源,世间无桃花源。它在人间,又不在人间。它不是人间,却比人间更具人性、人道。无意求之而得之,有意求之则踪影尽失。似乎是完全纪实,却又是彻底的浪漫。真即是幻,幻即是真,非真非幻,非幻非真。作者喜悦乎?苦闷乎?迷惘乎?渊明这是在开一个什么玩笑?


陶子做了一个大梦,借此发出此生最深长最有意味的一声叹息。人性、人道、人与人、人与自然,若如桃花源呈现出的那样就好了,人间却偏偏不那样,偏偏截然相反。人间与桃花源,是两个不能沟通的世界。桃花源拒绝沟通,恐惧沟通。这竟然是桃花源存在的前提。桃花源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


人间—田园—桃花源,这是陶子用生命串联起的一个非凡的意义领域,形成陶渊明人生求索、生命审美的广阔天地。依从生命中那份“天真”的召唤,陶渊明从他厌恶的“人间”退却至田园。田园的美好、艰辛与孤独,他都咀嚼品味过了。肉身需地址,灵魂无疆界。田园不是他人生的终点,这颗“田园魂”常常飞升至他心中的桃花源。


桃花源人侥幸地逃离了暴政,并从此逃离了残酷的克隆一般的朝代更迭,进入了一个无统治者无王税的“田园”新时空。陶子及芸芸众生,却不可能有这种幸运。桃花源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以如此口吻提及故晋,可证陶渊明对晋的眷恋即使有,亦相当有限。陶子无半点愤青式表达,批判性却甚彻底。


中国古代,找不出哪篇文章比此文更富张力。


《桃花源记》是《桃花源诗》的序,却远比诗有名,诗反而像是对序的注解。“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淳薄既异源,旋复还幽蔽”。彼岸与此岸,理想与现实,桃花源与人间,一淳一薄,尖锐对立,虽灵光乍现,却只能迅速“幽蔽”。桃花源人压根就不相信外面会有“好”人间。诗如此结尾:“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愿言蹑轻风,高举寻吾契。”陶子并不愿他人陷入“迷魂阵”,说得极明白:桃花源在尘嚣之外,从人间出发焉能抵达?我陶子只盼踏着这一缕清风,去寻觅那与我灵魂契合的事物——桃花源就是我的虚构,它只在我心灵世界里。不少注家把“寻吾契”注解为寻觅世间桃花源,那不成了陶子自打耳光吗?在闭塞的古代,小规模的治外之地并非罕见,但皆非陶子笔下桃花源。陶子这一幻想、理想必有所本,但他把“所本”也虚化、幻化了。在漫长田园生活中,在对生命的审视与感悟里,在与生存艰辛抗争中,陶子灵魂已到达存在澄明之境。《桃花源记》是陶渊明的一次精神远足,灵魂放飞。在这样一个悲惨人间,在他安静寂寞的田园里,他知道自己的喜悦、苦闷与迷惘。他向往桃花源人自由、自然人性,亦理解渔人及太守卑陋心机。桃花源自求“幽蔽”,正如陶渊明之自我退却。桃花源是陶渊明深邃灵魂不容侵犯的象征。表面上是此世弃我,本质上是我弃此世。


陶渊明之后,吟咏唱和桃花源成为历久不衰的文化现象。找不出哪篇古文,受到过如此热烈追捧。古代,不仅仅是士人,各级统治者乃至皇帝本人,对桃花源式“治”外之地亦常心生向往。古史中这种消息不难找到。乾隆皇帝就写有数首咏桃花源诗。陶子的桃花源,对统治者的人性、非工具性一面,竟然亦形成一种检验。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会念及桃花源,即可证其尚未被彻底工具化,尚存对非工具性的向往。历代吟咏桃花源之作,可谓汗牛充栋,激我最深者乃王安石之《桃源行》。“儿孙生长与世隔,虽有父子无君臣”“重华一去宁复得,天下纷纷经几秦”。重华(舜)之世不可再现也,秦政非秦一代而终也,桃源梦千古大幻梦也。王安石诗境界阔大,思理邃密,深得陶子旨趣,不愧为政治家诗人。


幽蔽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桃花源,却打通了人类的某种美好情感。古今中外不断有思想伟人在幻想好的人类生活。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到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再到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可证对美好社会的向往,是人类前行的永恒动力。梁启超则把桃花源称为“东方世界的‘乌托邦’”。桃花源有儒家《礼记》“大同世界”影子,亦有老子“小国寡民”痕迹,但又与它们根本不同。陶子把桃花源人声气口吻呈现给了我们,看上去那是一个可以诗意栖居的美丽新世界。桃花源比所有长篇大论的“乌托邦”都有诗意,也更似梦幻泡影。陶渊明并不存为社会开药方之想。面对永远充满苦难的现实,自古至今,自以为手中有灵丹妙药的人真是太多了。


桃花源,这个妇孺皆知的概念,是陶渊明贡献给我们的。妇孺皆知,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桃花源,明明是陶渊明之梦,至今却仍在拨动人类的心弦,它的意义仍在生长。


不仅吟咏唱和《桃花源记》。陶渊明之后,唱和陶渊明成为千年不绝奇观。被唱和如此之多之久,历史上并无第二人。


陶渊明开创了田园诗,后世竞相效仿。王维、孟浩然、韦应物等诗人,都写出了大量优秀田园诗,与陶子相比,却大都似城里人在说乡下事。自古就有人指责渊明是“自了汉”。奇迹在于,他在此路上可说实现了“立德”境界。达则兼济、穷则独善,是孟子所标榜士人应世之道。渊明是独善其身的极致。放弃立功,亦无意于立言,其诗文远离时尚,只为自娱,在当世毫无影响,立德境界却在近似自然状态中实现了。所立之德就是:追求人性的自然、自由、澄明。渊明所立此德,无违其深厚仁德,却有反工具性之潜质潜能,能启发存在感,能指向未来。显然,这不是皇权推崇之德,但皇权有时亦对之略示尊重。杀隐士这一极端行为,只朱元璋干过。明清时代,皇权臻末世,奴化达顶峰。


为何,无数人会念叨陶渊明?为何,无数人认为自己的生命里该有一个陶渊明?


士人喜欢陶渊明有多深,其反工具性愿望即有多强。


对陶渊明的景慕,至宋代达顶峰,士大夫“嗜陶”成为普遍风尚。这其中,以苏轼、辛弃疾为杰出代表。二人同为豪放派词人,一为大才子,一为才子兼英雄,遭遇皆曲折异常,登高望远,识破机关,却只能无奈悲叹。才子的豪放,英雄的豪放,不约而同折服于陶子式的隐士“豪放”。


苏、辛主位人格乃积极用世者。似乎淡泊的渊明,却最能打动他们的才子情、英雄魂。渊明的柔软、自然,正是从不屈的热血刚肠中生长出来的。越是真才子、大英雄,其自然自由之我越是难以被彻底压抑取消。景慕渊明,正是对自然自由之我的深情呼唤,对工具之我的反抗。皇权时代无数士人,皆承受过欲为“自了汉”而不得的痛苦。人们喜欢渊明,其文化、心理原因就在这里。渊明不朽的原因亦在此。


普遍的怀乡情结、田园情结,正源于追求自然、自由之我。故乡、田园的深层意蕴正是自然、自由这一人类根性。


真正的诗人,几乎无不怀乡——诗人是个怀乡团。放大视野看,怀乡者不只是诗人,历史上,广大士人亦普遍怀乡——士人是个怀乡团。可是,怀乡者群体还要广大得多。蚂蚁般丛集蜗居在楼群丛林里的现代都市人,如能面对一片原汁原味的田园,竟如面对一个熟悉的奇迹。那田园为何看上去如此喜悦?那田园为何恍然如我一个暌违太久的“家”?那田园为何如我的一个梦?那田园为何如我的前生?无他,只因田园正是人类的根性所在——人类是个怀乡团。


人类经历了漫长的采集、狩猎、游牧历史,始到达以耕种为特征的田园定居时代。田园让人类第一次生根。田园的根性,让人类从动荡野蛮的生存,进入相对安静质朴的生存,人类文明始进入快速创造积累时期。千百万年的积淀,已使田园成为人类文化基因。普遍的怀乡情绪,正是这一基因的投射。田园,是人类创造的“人化自然”,或曰第二自然。田园的根系关联着大自然,关联着山河大地天空宇宙,当然亦关联着人的自然、自由本性。陶渊明汇聚升华了人类的田园情感,成为负载这一情感的符号或曰幽灵。


今日之世界,真是一个新世界,可是却远非美丽新世界。大自然从未遇到“现代人类”这一劲敌。从溪流到海洋,从土地到天空,无不呈现出败坏之相。雾霾以幕天席地的阵容,从容不迫地围剿人类。有没有“制空权”,真是太不一样了。人类再嚣张,不如雾霾嚣张。在这样的时候,陶渊明的影子竟然会朦胧浮空,重现人间。


人充满劳绩,但还


诗意地栖居于这块大地之上。


——荷尔德林《人,诗意地栖居》


“诗意地栖居”,没有比陶渊明更适合承受这句话的诗人。忧勤一生,诗意一生,痛苦一生,亦“任真”一生。这就是陶渊明。这一生,竟然亦可以是无数人向往的一生。


得意时想到陶渊明,那是念及人生的限度;失意时想到陶渊明,那是寻求生存的慰藉。田园,是人类最初的诗意,也是永恒的诗意。陶渊明站在田园里,望自己,望人类,望宇宙。陶渊明站成了一个精神坐标。陶渊明是一笔能够不断生发意义的遗产。


那一团幽隐的光明,能照见我们生活的另一面。幽灵有分量有压力,以一种温柔又韧性的声音,提醒着我们的生活或我们的存在。


人类是个“怀乡团”。陶渊明有颗“田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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