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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兴亡之慨

唐代诗人中,有些人好像是无意做诗人的;他们写诗很少,一出手却显示出了不凡的才华,留下了名诗名句,千古流传,比如王翰、张继、王之涣等。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宴饮诗赋,也没有那么多的赠别唱酬,他们似乎只是偶尔为之,便成了好诗。留下了一首黄鹤楼名诗的崔颢也属这类。读他们的诗,常常遗憾其少,会为之惋惜;可他们要是作多了,会不会也平庸起来呢?有人评宋人陆游的诗时说,陆游的近万首诗,如果砍去大半,会更好。好与差、多与少的辩证法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另一类人则相反,他们是有意要做诗人的,动辄便诗,那么多的应酬赋诗,再加上奉和应制,诗是一大堆一大堆地写下了,却没有多少好诗,比如张说、钱起、韩翊等。其中张说还能稍好些。据说他“为人敦气义,重然诺,喜延纳后进”。读唐诗,常会看到张说对别人诗的评说。大约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吧,张说自己作诗,却少见上乘。他在《全唐诗》中收诗五卷,前头近二卷无好诗,大都是奉和应制赠答宴酬之类。待《邺都引》出,才见好了一些。“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也有了豪壮之气。“试上铜台歌舞处,唯有秋风愁煞人。”苍凉坚劲,有了风骨气韵。后世的鉴湖女侠秋瑾女士,还由此脱化出“秋风秋雨愁煞人”,绝笔传世。《全唐诗》张说的小传中说,他“谪岳州后,词益凄婉,人谓得江山之助”。也许是这样吧,他的《岭南送使二首》,就有了悲凉,有了真切的感怀,不是泛泛的敷衍之作了。“诗穷而后工”,是有些道理的。张说在《酬崔光禄冬日述怀赠答》的序中说:“若夫盛时、荣位、华景、胜会,此四者古难一遇,而我辈比实兼之。”张说是很得意地说这番话的。殊不知为官的得意,恰恰造成了诗的缺失。张说的诗平庸、平淡,总是平平。


钱起和韩诩等是号称“大历十才子”的。钱起在《全唐诗》中收诗四卷,能让人记下的诗句也就是《省试湘灵鼓瑟》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有境界,有情韵;其他,不足道了。韩诩,还包括同属“大历十才子”的郎士元等,都不值得多说什么。看来,号称的“几大”“几小”,往往是虚张声势的,并不可信,自古而今皆然。读这类人的诗,常恨其为多。当代人读古典,也需要有自己的判断了,不可轻信,不要以为入了《全唐诗》的,就都是诗人。任何时代,都会有一些“混混儿”。比较起来,古代,尤其是唐代,文人中的“混混儿”比当今还要少许多。


王翰在《全唐诗》中收诗十三首,四首七绝,一首五律,其余为五古、七古。王翰是既无意完备诗体,也无意构筑他本人的诗歌世界的。《全唐诗纪事》说他少时“豪健恃才”;《全唐诗》小传中介绍他为仙州别驾时,“日与才士豪侠饮乐游畋”。青春年少时“豪健恃才”,他便不会营营以求。他为官时“日与才士豪侠饮乐游畋”,他不像一般官员诗人那样,把日日的游猎豪饮作诗记下来,他便没有那么多敷衍之作。他偶尔写出来的,几乎篇篇可诵。他的《赋得明星玉女坛送廉察尉华阴》,也与一般赠答诗的俗滥应酬不同。“三十六梯入河汉,樵人往往见蛾眉。蛾眉婵娟又宜笑,一见樵人下灵庙。”长歌流转,却不留转换痕迹。《古蛾眉怨》,“长乐彤庭宴华寝,三千美人曳花锦。灯前含笑更罗衣,帐里承恩荐瑶枕。”流丽富赡,尽其奢华,开《长恨歌》之先。


王翰的才华,是值得期待的,可惜他写得太少了。他也许有望成为大诗人的,他也具备了大诗人的胸怀。《饮马长城窟行》,“壮士挥戈回白日,单于溅血染朱轮。归来饮马长城窟,长城道旁多白骨。问元耆老何代人,云是秦城筑城卒。”写征战,写反战,有豪荡,又有苍凉。等到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凉州词二首》),悲凉一唱,王翰的诗便一跃登上了唐诗名篇之列。王翰是以少胜多,以一当百了。


张继很像崔颢,崔颢因一首黄鹤楼的诗而名传千古,张继则因一首《枫桥夜泊》,让人永远记住了他的诗名。“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悠远意境,让人觉得有一种凄清,也有一种宁静,尽管有江枫渔火的映照,尽管有月落乌啼的苍凉,有霜天,有愁绪,那种情景还是让人有点向往,那是意欲逃离世间烦嚣的世外追求吧。高仲武说张继“其于为文,不雕不饰。及尔登第,秀发当时,诗人本清迥,有道者风”,这是卓有见地的评价。张继的诗确乎是清迥超旷,有几分仙风道骨的。


不过,张继却并没有超脱凡尘,一心向仙。他的《宿白马寺》“萧萧茅屋秋风起,一夜雨声羁思浓”,还是由寺院而想到了羁旅,由世外而想到了凡尘。他的《上清词》“春风不肯停仙驭,却向蓬莱看杏花”,清冷世外却夹进了一丝人间红艳,让人心温暖起来。至于《华清宫》写人间宫阙,“只今惟有温泉水,呜咽声中感慨多”,则是一般诗人大都会有的兴亡之感岁月之叹了。张继是个不能忘情的人。他可贵的也正在这里。他要是一心向仙,走向思玄悟道,他的诗就不会可爱了。是诗人,难得的就是这一副人间情怀。


如果作一下统计,大约不会再有比“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诗句被引用的频率再高的了。这个诗句的广泛引用,不是因为它包含的通俗性,而是因为它的普遍意义。它已经成了中国文化的一个小小的分子,一个代码。中国人,只要读过几天书的,哪怕是没有读过书的,还会有人不知道这个诗句吗?谁不能在言谈中脱口而出呢?写下这首《登鹳雀楼》名诗的王之涣,天宝年间,曾与王昌龄、崔国辅等人联唱迭和,名动一时。可是他在《全唐诗》中只留下了六首诗,不知道他的诗是不是散佚了。按他与人联唱迭和名动一时的情景,他作的诗还应该有一些,可惜我们见不到其他的了。在王之涣留下的这六首诗中,除了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凉州词》了。黄河入诗,在王之涣这里成就了阔大的境界,他没有称颂“母亲”,他只是借黄河表达了高阔荒远。


《集异记》中记过一段轶事,常常为人乐道。说是开元年间,王之涣与王昌龄、高适齐名。三人曾共诣旗亭宴饮,有梨园伶官十数人会宴,妙妓四人奏乐,所奏皆当时名部。王昌龄与高适、王之涣密约,我辈各擅诗名,每互不定甲乙,今者可密观诸伶所讴,若诗入歌词之多者为优。妓初讴王昌龄诗,次讴高适诗,又次复王昌龄诗。王之涣自以为得名已久,指妓女中最佳者道,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诗,即终身不敢与子争衡。次至双环发声,果然是王之涣的这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三人因而大笑。诸伶人诣问,明其原委,乃竞拜乞就宴席。三人从之,饮醉竟日。这样的轶事,还不是今天的“追星”“粉丝”可妄加比拟。王之涣三人起初并未暴露身份,他们也未“出”过“镜”,伶人们并不认得他们的。他们完全是凭诗作获得了伶人拥戴,毫无自我炒作成分。他们起初只是“避席隈映,拥炉以观焉”,是躲在后边的。那是一段诗文雅事,而今很难再有了。


与王翰、张继、王之涣不同,元结没有什么传世名诗名句,在唐诗人中,他算不上多么杰出的,但他却是不该被忘记的。官员诗人,能做到元结那样的不多。元结少年时也是豪纵不羁的,“少不羁,十七乃折节向学,擢上第”,国子司业苏源明荐举于肃宗。当时史思明叛军攻河阳,肃宗驾幸河东,召元结诣京师,元结上时议三篇,为肃宗所器重,“乃摄监察御史。发宛叶军屯泌阳,全十五城。”想来仿佛难以置信,一介书生,得人荐举,上三篇时议,便会得到朝廷重用。“三篇文章两首诗”在重视文化的唐代,竟然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吗?看来,过往的朝代,还不能加一顶“封建主义”的帽子便一笔封杀。重视文化的时代,自会减少许多野蛮。


元结为官,从他为文为诗中也可看出一二。他拜道州刺史时,“为民营舍给田,免徭役,流亡归者万余”,“民乐其教”。元结虽然“少不羁”,但他为官时却极其谦和,谨慎为官。他在《寄源休》中道“功劳安可问,且有忝官累”,在《与党评事》中又说“自顾无功劳,一岁官再迁”。《唐才子传》称元结“性梗僻,深憎薄俗,有忧道闵世之心”。元结“忧道闵世”,是绝对不错的。他在《舂陵行》中说,舂陵故地的百姓“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他还在此诗的序中称“吾将守官,静以安人,待罪而已”,他的忧悯之心,于焉可见。他在《送孟校书往南海》的序中自谦“材业次山不如云卿,辞赋次山不如云卿,通和次山不如云卿”,实在是个谦和之人,不见怎么“梗僻”。他在《与瀼溪邻里》中回忆当年与邻里相处,“邻里昔赠我,许之及子孙。我尝有匮乏,邻里能相分”,眼见得是个不忘旧情知道怀恩感恩的人。这样的人为官,才会真正地“以人为本”,不会忝居官位,尸位素餐。


元结关心着百姓疾苦,他也惦记着国家的兴亡盛衰,他的《闵荒诗一首》写道:“自得隋人歌,每为隋君羞。”“奈何昏王心,不觉此怨尤”。短暂的隋朝,国君荒淫,为后世诗人留下了作诗的巨大空间,在隋朝的灭亡中寄托了诗人们多少兴亡之慨。诗人们借古讽今,为的是给当朝皇帝送去提醒和警示,可惜历代帝王还是不会牢牢记住前车之鉴,他们走来走去又走到前朝的老路子上去了,诗人们的讽喻,好像是不起什么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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