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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两种虫类

唐弢


夏秋的时候,街头巷尾常有叫卖鸣虫的。最普遍的两种,是叫哥哥和知了。


叫哥哥属于螽斯一类,色绿,混迹于豆棚瓜架,择肥而噬,吃饱了肚子没有事做,放开声音高唱一番;虽说唱的并不是嘴,而是嘴以外的另一种器官,但充溢在他们声音里的,据说都是天经地义般的大道理。


就因为是大道理,所以那么玄妙,那么不可理解,我们全听不懂。生在同一世界上,同为万物之一,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们所唱的是本身利益,和我们没半点关系。


他们唱着,从早晨到夜晚,又从夜晚到早晨,所唱的终是这一套!


似乎天之所以生叫哥哥,就在使他们唱,使他们无裨于大众地高声地唱。


他们另外还有一种本领,便是跳。从这枝上跳到那枝上,又从那枝上跳回来,或者跳到别的甚么地方;他们的目的在使肚子饱,享乐和舒服,以及尽量发挥他们唱的天才。


至于知了,却另有不同的地方。他们鄙夷叫哥哥的行为,而以清高自命;虽然肚子也一样吃得饱饱,据说只是些“于世无亏,于人无损”的露水。


知了喜欢把赭灰色的身体隐在树干里,放出“正人君子”般雍容的架子,冷笑别人昏愦贪吝,只有他们才是聪明的,“知了!知了!”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们却是时代的旁观者。


为着妒忌叫哥哥的得据肥枝,他们也常高声叫唱。那是另一种声音,另一个调子,唱来像是更为动听似的。


然也只是唱唱而已。


◎文章品读


《两种虫类》是一篇短小的抒情散文。文章不长,却充满了内在之美。


文章以类比的形式写了夏秋的两种虫:叫哥哥和知了。叫哥哥肥壮,每日混迹于“豆棚瓜架”,“择肥而噬”;吃饱了没事,便放声歌唱。其高亢的唱腔并没有引起作者的共鸣。虽说人们认为其隐含着“天经地义般的大道理”,作者却不以为然。然而大家泾渭分明,利益各不相干。于是他们终日唱着,“从早晨到夜晚,又从夜晚到早晨,所唱的终是这一套!”一种厌烦之情溢于言表。看过叫哥哥,知了也好不了哪去,所不同的是,知了自视甚高,甚至看不起叫哥哥。它们吃着“于人无损”的露水,永日里将“赭灰色的身体隐在树干里,放出‘正人君子’般雍容的架子”,笑着别人的“昏愦贪吝”。知了也让作者心生厌恶:这种“时代的旁观者”,在现实社会中还是越少越好。两种虫类在各自的世界里,享受、陶醉,为了让自己成为王国里的唯一,并竞相鼓噪,唱得也愈发嘹亮起来。


类比的虫儿,借代的手法。作者的用意不言自明。篇幅短小精悍,令人读完哑然失笑。


•作者简介•


唐弢(1913~1992年)原名端毅,浙江镇海人。曾在上海邮局做过邮政工人。20世纪30年代开始从事业余创作,以散文和杂文为主,风格接近鲁迅,并因此与鲁迅结识。40年代,唐弢与友人合力创办《周报》,后又主编过《文汇报》副刊《笔会》。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复旦大学教授、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长、《文艺月报》副主编等职。1959年调入中国科学院社会科学学部文学研究所任研究员。1978年兼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硕士和博士生导师。唐弢是鲁迅研究学科的奠基人之一和海内外公认的权威学者,曾参与1938年版《鲁迅全集》的编辑工作,并编辑出版了《鲁迅全集补遗》、《鲁迅全集补遗续编》等作品。唐弢一生写了大量的散文、杂文、时评,在史料、史论的研究方面颇有造诣:其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现代文学史简编》是学习现代文学的重要著作,被列为高等院校文科通用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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