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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感觉城市

刘元举


都市最好的建筑都是留在广场上。越老的广场越有味道,特别是那种椭圆形队列,极有耐心地组合成建筑博览系列,其风格的和谐与典雅令岁月粘稠。然而,到了今天,这些苍老的面孔对于周围的疾速变化却呈现出一副凄哀的无奈状。高楼大厦争先恐后,顶天立地,倏忽间,竟形成了一个巨人家族,控制着广场的领空,从中透出一种现代城市的霸气。


城市的现代锋芒是无法收敛的。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你就得接受就得适应。城市的表情在过去如果说是因含蓄而充满魅力的话,那么说城市的现在,则全然抛开了这份传统的服饰,变得简单而直露。不是吗,玻璃幕墙体通体透亮,还有什么含蓄可言?钢架交错,似裸露闪亮的筋骨,没有任何羞涩需要多余的遮掩。远去了,哥特式建筑;远去了,巴洛克的繁绮奢华;远去了,爱奥尼与陶立克柱子,就连我们古典的影壁墙、歇山顶、鸱吻、雕梁画栋也无法取悦都市的目光。大工业与现代化正在不可阻挡地改变着我们的城市的面孔,犹如一双粗暴的手,把城市陈旧的服饰一件件剥光。


有一位作家到日本后写了一本书,题为《裸体的日本》。这个题目一针见血地道出了现代化的日本城市的流向,是否越接近现代文明就越远离了掩饰和含蓄?


由城市及人,由城市的服饰演进说到人的装束变化,这是很有意思的。古罗马的著名建筑师威特鲁威早就给建筑下过这样的定义,他说,建筑就是组织人们的生活。城市建筑对于人们的生活的影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有目共睹的。城市在告别繁冗,在失去含蓄,城市中的人,势必也要适应这种流向。城市人生活状态的变化首先要从服装上表现出来。比如,过去的女人以包裹严实为尊为美,连衣裙是小翻领口,还是长袖的,腰间还有个捆扎的带子,不扎不端庄,不淑女,现在还有人穿这种连衣裙吗?不仅不穿长袖的,甚至连袖子都是多余的。由长袖而半袖,再由半袖而变成无袖;裙身过去长至膝下,甚至垂到脚面,走起路来风摆杨柳,婀婀娜娜,不乏古典韵致。从什么时候起时兴了超短?再看上衣、马甲,一些两件套装、三件套装,一些原本属于辅助性的衣服倒变成了正宗服饰,几乎取代了西服上衣西服裙,而且,这种取代没商量,马甲也好,上衣也好,越来越短,短到了可以露出肚脐眼。阳光下,上下衣之间因脱节而断层,透出的那一条子皮肤的白皙度犹如一道灿然的光带照亮行人的眼目时,城市建筑的玻璃幕墙体肯定会更加刺眼,更加热烈,城市的热情与城市的温度都会随之升高。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郁的古典柱廊以及浮雕的阴暗凹处,也会被这道肤浅的光芒洞穿吧?城市不会再有含蓄了,而更加易变的人们还能存留几多含蓄?


睡衣式的服饰可以堂皇出现在闹市,男人忘记的背心却以一种新的面料成为了女性的抢眼时装。还有人愿穿翻领衣裙吗?越短越好,越露越好,越透越薄越性感越好。为什么牛仔裤被体形裤取代?又被裤袜特别是那种裤子式的裤袜代替?还有短裤,更具超越优势。过去人们出趟国,到日本,或者到香港深圳,回来给亲友捎带的最普遍的礼物就是丝裤袜,哪一位女性的家中没有一叠没拆封的塑料包装的棱角分明的长短丝裤袜呢?买的时候,肯定像藏书似的,看不看没关系,先买来搁家里摆着放着,那是一种喜悦,一种满足。那时候大概不会想到会有一天不再喜欢吧?时髦的女孩子现在谁还会在大热天往光滑的腿上套一条丝袜?不穿那东西是一种纯朴,而纯朴则成了一种新的时尚。


泳装更说明问题。比基尼正在成为一道风景线,尤其是海滨的城市。


由此,我想到了南方的园林建筑。那种奇妙的造园手笔可以用几个字概括:漏、透、瘦、皱。这四个字体现了造园艺术的精髓,体现出一种千古不变的神韵。按照这四个字造出的园林,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是直白的,单调的,其中的含蓄是可以让游人驻足且流连忘返的。而流行时装这几个字则正与园林艺术达到的效果恰恰相反。


或许我不该进行这种比附,时装与园林原本就不是一回事,一种追求的是艺术的永恒,一种要的只是闪烁迷人的一瞬,多一点,长久一点,那都是犯大忌的。现代人的生活观念不恰恰是在改变永恒吗?谁还讲白头到老?哪还有什么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爱情是真是假?哪来的永恒爱情?有那么一个瞬间就了不得了。所以,风靡的爱情歌曲只能是“让我一次爱个够”“不求一生相守,但求一朝拥有”“瞬间就是永恒”之类。


瞬间,只能是瞬间,再难忘的瞬间也还是瞬间,不可能代替永恒。而我,一个有着古典情结的中年男人更看重那种永恒。我曾冒着大雨赶到同里小镇,为的是去一睹那里的古建筑风采。那真是一批国宝:一处藻井就是一座展馆,被灰尘遮盖的彩绘极耐人寻味;一扇有着木雕的门扇就是一件艺术精品,如同屏风般的组合门扇叙述了一部《西厢记》,有莺莺,还有张生,张生与莺莺的约会是永恒的,令我感动。可惜这几道门扇朽了。燕翼楼造型奇特,特别是屋脊有着宁静的动感,有云流动时,更是神奇,跃跃欲飞,令我难过的是它已经折断了翅膀,塌了腰身。


我们的城市正在日新月异,我们新的楼房都是从外部世界抄来的,很少有我们自己民族的底蕴,正像我们的服装,一茬茬虽然炫目,却也是从西方世界拿来的。“拿来主义”构成了我们城市的时尚。我们的城市正在洋化,我们的服装也正在洋化。洋化不是不好,却也不能说就是绝对的好。还应该有一点我们民族自己的东西,比如旗袍,比如蜡染的民族服饰,我都挺喜欢。我的最爱穿戴的妻子从来就不喜欢旗袍,但是,我给她买下了两件,一件是在广州买的,一件是在石狮买的。刚买回家时,她不喜欢,不穿,但是,放了一段时间,她逐渐开始喜欢了,终于有一天她穿上街头。从后面看,她步态古雅,简直不像是我的老婆了。


◎文章品读


这是一篇带有批判色彩的散文。立足点是我们今天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作者是一个有着浓重怀旧情结的人,对于大工业与现代化催生的城市及其派生物心生不断的质疑与困惑。


提起城市建筑,建筑大师贝聿铭也曾含蓄地指出不少城市的高楼千篇一律,少有内涵。一如文中所说,处处如同克隆,没有含蓄,没有厚重,更谈不上底蕴。拿来主义,仅在建筑上便已领跑城市潮流,直到今天仍然乐此不疲。


作者目睹现代工业文明的一路飞跃,心中的感慨难以名状。他用建筑与服饰类比,将人们头脑中观念的变化、反差层层递进地铺展开来。二者交叉进行,有条不紊。对于建筑,作者似乎难以平抑心中的激愤,反问、设问、排比,各色表达方式此起彼伏:“(城市的表情)变得简单而直露。不是吗?玻璃幕墙体通体透亮,还有什么含蓄可言?钢架交错,似裸露闪亮的筋骨,没有任何羞涩需要多余的遮掩。”“远去了,哥特式建筑;远去了,巴洛克的繁绮奢华;远去了,爱奥尼与陶立克柱子……”比喻的用法最为别致,“大工业与现代化正在不可阻挡地改变着我们的城市的面孔,犹如一双粗暴的手,把城市陈旧的服饰一件件剥光。”言语激越,对盲目的工业扩张不以为然。取服饰为喻体,提点下文。


“建筑就是组织人们的生活”,城市建筑对人们生活的影响不言而喻。由建筑及人,最突出的表现窗口就是人们服饰的更迭,它和古建筑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从以包裹严实为美,连衣裙小翻领,长袖束腰发展到今天的超短、睡服外穿、比基尼。变化的速度令人瞠目。它们与现代建筑风格相映生辉,同样,也以飞快的速度与耐人寻味的永恒渐行渐远。至于是否背道而驰,仁者见仁。在文章的后半部,作者亲身体验传统的魅力,不惜冒雨一睹陈年古建筑。将所观所感饱含深情地写了出来。最后,以旗袍收束全篇,对“拿来主义”进行了不动声色的批驳。篇章观点鲜明,对传统与反传统的思索意蕴悠长。


•作者简介•


刘元举(1954年~)著名作家。出生在辽宁大连普兰店,祖籍山东。1963年就读于大连普兰店中心小学。1974年中学毕业后参加工作。1984年毕业于辽宁大学函授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职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鸭绿江》文学月刊社主编、社长。现任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小说集《人•情》,散文集《西部生命》、《上帝广场》、《表述空间》、《没有初恋》,纪实文学集《黄河悲歌》,长篇报告文学《中国钢琴梦》、《钢琴时代》、《学琴生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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