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掌握的这些案子中共有六条引语——这个数据已经把巴尔的摩的案子算在内,这些语句分别摘自爱伦·坡的三首诗歌以及他的遗言。我们正在研究这些诗歌,看看是否能找出它们的共同点,比如这些诗歌的内容,以及它们跟凶手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任何可能性我们都会考虑。有一点非常明确,凶手正是用这种方式戏弄我们,哪怕为此承担相当大的风险。如果不是这家伙决意引用爱伦·坡的作品,我想我们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麦克沃伊先生也不会发现这些案件之间的联系。综上所述,这些诗句就是凶手的签名。我们正在尝试弄清楚,为什么他会选择爱伦·坡,而不是,呃,比如说沃尔特·惠特曼,但我——”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远远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一个探员说道,“因为爱伦·坡是个变态的杂种,我们要找的这个家伙也是个变态小杂种。”
有人大笑起来。
“呃,是的,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布拉德说道,完全没意识到那个探员的话只是为了让大家放松一下,“尽管如此,布拉斯和我还是会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如果大家有什么看法,我也很愿意倾听。至于现在,我先简单介绍一下。爱伦·坡被誉为‘侦探小说之父’,拥有这个名号是因为他出版了一本小说《莫格街凶杀案》,本质上说,这是第一本推理小说。所以,我们要找的这个凶手,很可能把他一系列的犯罪活动视为一个解谜游戏,用他炮制的谜题来嘲弄我们,把爱伦·坡的诗歌设置成解谜线索来奚落我们。另外,我正在阅读一些著名的有关爱伦·坡的评论和分析文章,发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内容。这个凶手引述的诗篇里,有一首《闹鬼的宫殿》,这首诗本身又出现在一部短篇小说《厄舍古屋的倒塌》中。我想在座诸位都听说过这篇小说,可能有些人还读过。总而言之,对这首诗的权威分析是这样的:从表面上看,它是在描述这座厄舍古屋,但同时,它又在暗中精心地刻画这个故事的中心人物罗德里克·厄舍。如果各位参加了昨天晚上的简报会,就会知道,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第六号遇害者的案子里。我很抱歉,是肖恩·麦克沃伊一案。我不应该仅仅用数字指代他。”
他望向我,点点头表示歉意。我也向他点头致谢。
“在这首诗里是这样描述的……请稍等。”布拉德开始翻阅他的笔记,找到需要的那页,又把眼镜推回鼻梁上,继续说道,“好了,找到了,‘杏黄的旗帜熠熠生辉,灿金夺目,在高高的殿顶漫卷飞舞’,再往下看,我们能找到‘沿着宫殿的洁白华壁’,好,再下面几行,又提到‘两扇明亮的窗户’等。总而言之,把这些诗行转述成描述性的句子,大意就是一个隐居的白人男子,有一头金发,可能是有些长或者带卷的金发,还戴眼镜。这就是嫌疑人的外貌侧写,你们可以从这个相貌描述着手。”
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布拉德看上去很委屈。“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他抗议道,“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觉得可以从这里着手。”
“等等。”坐在外圈的探员中冒出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吸引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他看上去比这里的大多数探员都大,带着一种“少说废话多干事”的老派探员气质。“我们现在谈的都是些什么?金色旗帜迎风飘扬什么的,都是些什么鬼玩意?爱伦·坡那堆事就够猎奇的,肯定能帮那边那个小子卖掉很多报纸;但我刚刚在这里忙活了二十多个小时,没有一条信息能让我相信,正有个在街上闲荡的浑蛋不知是怎么办到的,居然制服了我们五个,不,是六个有经验的老手警探,把他们的配枪塞进他们自己的嘴巴里。我无法相信这种事,这就是我要说的,这个你们怎么解释?”
会议室里一片赞同的嗡嗡私语,还有人连连点头。我听到有人称呼那个掀开这锅沸水的探员为“史密提”,于是翻到材料的第一页,找到一个名字——查克·史密斯。他被派遣到达拉斯。
布拉斯·多兰起身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知道这是个难点,”她说,“解答这个问题就要了解凶手的作案手法,但这恰恰是我们目前了解最少的。在我给这系列案子定性的过程中,爱伦·坡这条线索是起决定作用的,从中可以看出案子之间确实存在关联,鲍勃也同意这个观点。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难道我们能说,侦破这系列案子是不可能的,就这样放弃吧,把案子丢一旁不管了?不,我们行动是因为其他警察的生命可能危在旦夕,而他们的生命确确实实正危在旦夕。你的这些问题,会随着调查的逐步推进得到解答,至少我希望如此。但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个问题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以及在调查中保持怀疑的审慎态度是正确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关于控制:这个诗人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那些警察?”她的视线从屋子这头扫到那头,注视着会议室里的众人。史密提这会儿陷入了沉默。
“布拉斯,”巴克斯说道,“让我们先谈谈警探身亡之前的第二遇害者吧。”
“好的。诸位,请翻到下一页。”接下来的那页,内容为被诗人杀害的警探生前负责调查并因此饱受精神折磨的凶杀案信息。报告上把此类案件的死者称作第二遇害者,尽管事实上在每个城市里,他们的死亡都发生在警探身亡之前。我再一次注意到,这页文件上的信息同样尚未更新,没有包括波莉·阿默斯特——巴尔的摩警探约翰·麦卡弗蒂生前负责的那件案子的遇害者。
第二遇害者——初步分析报告
1、加布里埃尔·奥提兹,佛罗里达州萨拉索塔,学生
西班牙裔,男性,生于1982年6月1日,卒于1992年2月14日
勒杀,死前遭到性侵犯
(木棉纤维)
2、罗伯特·斯马瑟斯,芝加哥,学生
黑人,男性,生于1981年3月13日,卒于1994年8月15日[1]
扼杀,死前身体遭毁损
3、奥尔西娅·格拉纳丹,达拉斯,学生
黑人,女性,生于1984年10月10日,卒于1994年1月4日
胸部多处被刺伤,死前身体遭毁损
4、曼纽娜·科特斯,新墨西哥州阿尔伯克基,女佣
西班牙裔,女性,生于1946年4月11日,卒于1994年8月16日
多处钝器击伤而死,尸体被肢解
(木棉纤维)
5、特丽萨·洛夫顿,科罗拉多州丹佛,学生、托儿所雇员
白人,女性,生于1975年7月4日,卒于1994年12月16日
勒杀,尸体被肢解
(木棉纤维)
“注意,这份名单同样遗漏了一位,”布拉斯说道,“就是巴尔的摩一案的遇害者。我记得这起案子的受害者不是孩子,而是老师——波莉·阿默斯特,勒杀,尸体被肢解。”
她停顿了会儿,好让在场人员做笔记。
“这些案子的相关档案和数据,我们还在整理中,有些文件正在传真过来,”她继续说道,“材料上的这些简短说明只是为了这次会议总结出来的。但是,经过我们的初步分析,现在所见的这些第二级案件,其共性在于遇害者都与儿童有关。三名遇害者是儿童,另两名的工作直接与儿童相关,而曼纽娜·科特斯是一名女佣,她是在前往学校接雇主孩子回家的路上被绑架,然后遇害。我们推测,凶手的目标原本是儿童,但在半数案件中,可能是他的计划出了岔子,他跟踪儿童的行程被这些遇害的成年人破坏了,于是他就杀了这些成年人。”
“他为什么要肢解尸体呢?”坐在外圈的一个探员提问道,“有些成年人是死后遭到肢解,但对孩子们……有所不同。”
“我们还不清楚,但我们有个猜测,这可能是他掩盖行踪的一种手法。通过不同的手法和异常行为,他就能很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在这张纸上,案件被归到一起,看上去似乎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越是深入分析下去,你会看到它们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多,看起来就像六个不同的男人,在六种不同的状态下杀了这些遇害者。事实上,当地相关部门都曾就这些案子填写问卷回执,呈报给暴力犯罪分析中心,但中心的电脑未能将任何一件案子与另一件联系起来。要知道,中心提供的问卷可是长达十八页,应当说是相当详细了。
“总结起来,我认为这个凶手仔细研究过我们的行事规程。我认为他知道需要在每次作案时使用有差异的手法,并且知道需要差异到何种程度才能使我们一贯信赖的电脑无法匹配任何一件案子。他只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木棉纤维,这才让我们发现了他。”
坐在外圈的一个探员举起了手,布拉斯冲他点点头。
“如果这三件案子中都发现了木棉纤维,为什么我们不能从暴力犯罪分析中心的电脑获得匹配记录?如果真像你所说的,既然这些案件的信息都已经被输入了电脑。”
“是人为疏忽。在第一起案子里,也就是那个男孩奥提兹的案子中,木棉纤维本就在案发地点存在,这个细节被忽略了,没有被输入到问卷里。在阿尔伯克基一案中,一开始没有鉴定出那些纤维是木棉纤维,后来鉴定结果出来了,又没有在问卷上更新。这个监管疏忽导致我们又错过了这次匹配,我们今天才收到当地分局呈报上来的鉴定结果。只有在丹佛一案中,办案警探将木棉纤维列为一条重要线索,并把它录入暴力犯罪分析中心的问卷里。”
好几个探员都发出一声长叹,我心里一沉。早在阿尔伯克基那件案子发生时,就有可能发现有一个连环杀手正在四处作案,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要是当时没有错过,我思索着……肖恩或许就不会死了,他现在还会活着。
“这又把我们绕回那个难题上,”布拉斯说,“我们要找的凶手到底有几个?一个人先在前头犯下第一桩案子,另一个再杀掉办案的警探?还是只有一个凶手,一个人单枪匹马地犯下所有案子?至少就目前来说,从逻辑上看,我们认为两个凶手协同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我们更倾向于研究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我们的推论是,每个城市中的两起凶杀案是环环相扣的。”
“作案手法是什么?”史密提问。
“我们现在还只能猜测。一个显而易见的推论是,凶手将杀掉办案警探当作掩盖行迹的一种方法,只是为了确保他能成功逃脱法网。然而我们还有另一个推论——第一桩凶杀案只是这个凶手为了引诱负责处理凶杀案的警探而犯下的,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猎物。换句话说,第一次谋杀只是个诱饵,凶手有意让它看起来凶残无比,只是为了给办案的警探造成心理压力,让他们饱受折磨。我们猜测,这时这个诗人就会跟踪办案警探,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和日常路线。这就使他能够接近这些警探,最终实施谋杀,而又自始至终不被人察觉。”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我有种感觉,尽管在场很多探员都身经百战,处理过很多连环杀人案,但一定从未遇到过诗人这样猎杀警察的人。
“当然,”布拉斯说道,“我们现在所说的都还只是假设……”
巴克斯站起身来。“谢谢,布拉斯。”他说,然后又对着所有探员说,“现在加快点速度,我还想给这个凶手做个侧写,再下发各个分区。戈登,你给大家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好的,我很快就能交代清楚,”戈登·索尔森说道,他起身朝支着一块大画板的架子走去,“因为巴尔的摩一案,你们手头材料中的那幅地图已经过时,接下来的时间请大家打起精神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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