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支粗大的黑色马克笔快速在画板上绘出美国的轮廓,然后又用一支红色马克笔开始绘制诗人的行踪。从佛罗里达开始——这里他画得不成比例,相对于整个国家领土来说,这个州画得太小了——红线向上行至巴尔的摩,然后转道芝加哥,又向下来到达拉斯,再接着向上到了阿尔伯克基,最后又向上抵达丹佛。他又迅速拾起黑色马克笔,在每个城市旁写下案发日期。
“现在一目了然了,”索尔森道,“我们要找的这个家伙正往西去;很显然,出于某种原因,他十分厌恶侦办凶杀案的警探。”他抬起手,朝他画的美国地图上一挥,指向西部,“我们动作得快,在他下一次动手前就把他逮住。要不然,我们只能在这片广袤的西部土地上标注下一个案发地了。”
望着索尔森绘制的那条红线上的各个地点,我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今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诗人在哪儿?谁将是他的下一个战利品?
“咱们为什么不干脆让他跑到加利福尼亚去,这样他就能和跟他一样的变态们顺利会师了[2]。这样就解决所有问题了。”
坐在外圈的某个探员讲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大笑起来,这种气氛显然还给布拉德壮了胆。
“嘿,戈登,”他探身到画板前,用铅笔轻轻敲了敲代表佛罗里达州的那块小地方,“瞧这块小地方,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你画的这张地图可能恰好印证你身上的某些地方。”
会议室里顿时爆出一阵更欢乐的大笑,索尔森虽然也尴尬地笑着回应这个嘲弄他的玩笑,但脸已经涨得通红。我看到蕾切尔·沃林的脸上也乐开了花。
“多有趣的笑话啊,黑兹尔顿。”索尔森大声反击,“你怎么不打道回府分析你的诗歌?你也就擅长这种事了。”
欢笑声迅速缩了回去,我猜索尔森这句反击的奚落大概带点人身攻击的意味,已经超出临场诙谐回击的程度了。
“好了,回到案子上,”索尔森说,“需要说明的是,今天晚上我们就会给所有地区分局,尤其是西部地区的分局,发出警示通知,请他们留意类似案件。要是下一次案发时,我们能尽早得到通知,让我们的技术人员进行现场勘查,就会有更多收获。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机动组,时刻待命,但目前我们还只能在各个方面仰赖当地的相关机构。我说完了,鲍勃?”
巴克斯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主持讨论道:“如果在座诸位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接下来进行凶手的心理侧写,看看现在我们对这个凶手了解多少。我希望能在戈登的待发警示通知上补充一些信息。”
接下来大家纷纷抛出一己之见,大部分都是天马行空的推断,有些甚至还引人发笑。看得出来,这些探员大都关系很好,但偶尔也有一些小冲突,就像索尔森和沃林之间、索尔森与黑兹尔顿之间的那种较劲一样。然而,我忽然意识到,围着桌子侃侃而谈的这些人,以前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这种工作了。多么悲伤啊,每一次的进度汇报和侧写讨论,背后都有一桩血淋淋的凶杀案。
侧写渐渐完成了,但我觉得这对抓住诗人没有什么用处。探员们抛出的那些结论主要都是描述凶手心理状态的侧写:愤怒难平、孤僻、受教育程度和智力水平超出平均水平。怎么能够凭这些描述从茫茫人海中辨认出那个家伙?我认为根本不可能。
巴克斯不时插一脚进来,提出一个问题,让越来越偏离主题的讨论回归正轨。
“如果你赞同布拉斯的第二个推论,凶手为什么只盯着侦办凶杀案的警察?”
“这个问题得等你把他逮进警局审问了才能回答,这才是这个案子最难破解的地方。那些爱伦·坡的诗歌什么的,不过是他在虚张声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他是有钱人还是穷人?”
“应该是个有钱人。他必须有钱,否则做不到这些。无论他去哪个城市,都不会在那里久留。他也没有工作,杀人就是他的工作。”
“他应该有个供他挥霍的银行账户,要么有富裕的父母,要么其他类似的情况。另外,他应该还有辆车,总不能没有汽油钱。”
这项讨论持续了二十分钟,布拉斯记下了大家提出的所有意见,准备起草凶手的心理侧写报告。之后,巴克斯宣布会议结束,告诉大家今晚不用加班了,在明天早晨上路之前可以好好休息。
散会后,陆续有几个人走到我面前,作了番自我介绍后,表达了对我哥哥的慰问以及对我调查工作的赞赏。但这么做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包括布拉德和布拉斯。几分钟后,众人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正要去找沃林,戈登·索尔森走了过来,朝我伸出手。迟疑片刻后,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我不是想找你不自在。”他挂着热情的微笑说道。
“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把我的手扣得死死的,两秒钟后,我试图抽出手,但他依旧扣着不放,甚至还把我拉向他的方向。他倾身向前,让接下来的话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
“多么幸运,你哥哥不用在这儿看着你干的好事。”他低声说道,“要是我跟你一样,为了介入这个案子而不择手段,我都不能容忍自己还活在世上。”
他直起身,依旧保持着笑容。我只能望着他,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他甩开我的手,径直走远了。我这才感到一阵羞辱,我本该替自己争辩几句;没辩白就算了,我居然还愣头愣脑地点头。
“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转过身,是蕾切尔·沃林。
“没什么。他只是……没什么。”
“不管他说了什么,别放在心上,有时候他就是个十足的浑蛋。”
我点点头。“是啊,我正有这个感觉。”
“走吧,咱们回行情室去。我都快饿死了。”
我们走过长廊的时候,她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告诉了我。
“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得出发。你最好今晚就住在这边,别赶远路回希尔顿酒店了。周五来宾招待所基本上没什么人,我们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房间,让希尔顿酒店把你的房间退了,再将你的行李送回丹佛去。这样有问题吗?”
“呃,应该没问题,我想……”我还在想着索尔森,“该死的。”
“什么?”
“我在骂那个家伙,那个索尔森,他真是个浑蛋。”
“忘了他吧。我们明天就离开了,他得在这里驻守,互不相干。希尔顿酒店那边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的电脑和其他重要东西都随身带着。”
“那明天一早我来接你,顺便给你带上一件干净的衬衫。”
“噢,对了,我的车。我租了辆车,停在希尔顿酒店的车库。”
“钥匙在哪儿?”
我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把钥匙交给我吧。我们会安排妥当。”
[1]英文原书如此,似有误。
[2]加利福尼亚州监狱有“恶魔岛”之称,一直以来是美国重刑犯的关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