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娱乐
首 页
购买会员
联系网站
会员中心
一、前往古代时钟室

诊断过伸子之后前来此处的乙骨医师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身材很瘦,有着一张宛如螳螂的脸孔,神光炯炯的两眼与散发某种骨气般的秃头予人深刻的印象。他是厅内出名的资深法医,特别是对毒物的鉴识方面就出了五、六本着作。当然,与法水也有充分熟稔的交情。


一坐下,他立刻毫不掩饰地要求抽菸。深吸一口后才心满意足地说:‌“法水,很遗憾,我的心像镜方式证明法已丧失知觉。不论旋转椅如何,只要见到那苍白透明的牙龈,我用我的工作打赌,那绝对是很单纯的昏迷。但是,我特别要告诉熊城一句话,听说那女人手上握着作为凶器的短刀,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窥见骨牌背面!那种昏迷实在非常阴险暧昧,未免来得太及时了些。”


‌“原来如此。”法水失望似地颔首,‌“不过,你有仔细观察吗?很难说其中不会因为你老眼昏花而产生疏忽呢!对啦,你采用什么样的检测方法?”


乙骨医师掺杂着各种术语,极端平淡地叙述:‌“其中当然是有吸收很快的毒物存在。另外,若是特异体质者,虽然只有中毒量以下的微量番木鳌硷(strychnine),也是会引起类似屈肌震颤症或问歇僵硬症的症状。但是,末梢反应上并未发现中毒症候,胃里也只有胃液。或许你会对此感到有点可疑,不过,如果那女人摄取并消化食物,在两个小时后死亡,胃内的空虚是无庸置疑的。还有,尿液也无反应变化,亦无能够定量证明之物,只充满了磷酸盐。我判断,会出现那样的增量情况乃是心身疲劳的结果。你认为呢?”


“真是明察秋毫!如果没有那样剧烈的疲劳,我大概会放弃对伸子的观察吧?”法水好像暗示什么地肯定对方的见解。‌“但是,你只有用这样的试剂吗?”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但结局仍是徒劳无功,我以伸子的疲劳状态为条件,尝试某项妇科观察。法水,今夜在法医学上的意义仅止於Pennyroyal(一种有毒的除虫菊)。让那种×·××作用於健康且未怀孕的子宫,服用后正好一个小时左右,将会引起剧烈的子宫麻痹,同时出现几乎是瞬间性的类昏迷现象。不过,却连其成份中的Oleam Hedeama Apiol都检测不出来。当然,那女人没有动过妇科手术的痕迹,也未呈现对中毒的内脏器官特异性,所以,我的毒物采集只有这些,如果要我做出结论,应该是,‌‘昏迷的刑法意义仅止於道德的感情’,也就是说,一切端视出於故意或自然。”乙骨医师用力一敲桌子,强调他的见解。


‌“那就变成纯粹的心理病理学了。”法水神情黯然,‌“不过,你也调查过颈椎吧?我虽然不是克恩卡,却认为他的‌‘恐惧与昏迷乃是颈椎的痛觉’是至理名言。”


乙骨医师咬住菸屁股,露出惊讶表情:‌“嗯,我也读过杨雷格的《关於病态冲动行为》和基奈的《验触野》。一旦第四颈椎受到压迫、冲动地吸气时,横膈膜会产生痉挛性收缩,但是,所谓的肝肾性佝偻症状并未出现在那女人身上,在那之前,不是已经有一位龟背症患者遇害?”


‌“可是,”法水的呼吸好像有点急促,‌“虽然没有确实的结论。但若考虑旋转椅的位置与奇妙的高八度音演奏,还是有深入探讨的价值。我想到所谓的歇斯底里性反覆睡眠,那似乎是昏迷的指标。”


‌“法水,我本来就是非幻想性的动物。”乙骨医师祛除眩惑,讽刺以对,‌“大体上来说,歇斯底里症状发作时,对吗啡的抗毒性会亢进,但是不论怎么说,仍无法免於皮肤的湿润。”


乙骨医师会在此提出以吗啡为例的镇静亢进神经的话题,一方面当然是对法水的讽刺,另一方面则是针对其企图超越人类思维极限的幻想。因为所谓的歇斯底里性反覆睡眠的病态精神现象乃是极端罕见又罕见的病症,日本明治二十九年时,福来博士是发表这类文献纪录的第一人,至於现在,在喜欢运用寺院或病态心理为题材的小城鱼太郎(最近出现的侦探小说家)的短篇中,也有一篇作品描写一位企图杀人的监狱病房医师让本来是劳工的病患聆听医学术语,再让其在后来的发作中说出,以作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如其所述,一旦引发自我催眠性的发作,自己曾做过或说过的话之最新部分会分毫不差地重新演出或说出,所以又被称为歇斯底里性无暗示后催眠现象。这反而与目前的实际状况相符。正因如此,难怪乙骨医师内心虽然因为法水的敏锐度感到亢奋,表面上仍藉着强烈讽刺提出异议。


听到对方这么说,法水先是自嘲似地叹息,随即出现他难得一见的躁狂性亢奋:‌“当然,那是稀有现象。但若不提出这一点又如何能说明伸子昏迷却握着短刀的理由?乙骨,亨利·彼埃洛曾提出因疲劳而产生的歇斯底里性知觉丧失的几十个病例。另外,那位叫伸子的女人在昏迷前曾再次弹奏今天早上已弹过、但事实上却不应该在当时弹奏的赞美诗。所以,难道你不想相信她当时是因为某种疏忽而使腹部受到压迫,导致因该操作而陷入无意识状态的夏尔柯之实验吗?”


‌“这么说,这也是你在乎颈椎的理由?”不知不觉间,乙骨医师已完全被法水的说法吸引。


“没错。虽然有可能是看见自己变成拿破仑之类的幻视,但从方才开始,我已有了一个心像性标本。你不认为这桩事件存在着西克佛立德(译注:Siegfried,日尔曼民族传说中的英雄)与颈椎的关系吗?”


‌“西克佛立德?”听到这个,连乙骨医师也哑然无语了。‌“没错,我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疯狂男人的标本存在。”


‌“不,到头来还是比例的问题。但是,我相信知性也具有魔法的效果。”法水充血的眼眸泛现梦想的暗影。‌“对了,你知道强烈的搔痒感具有与电力刺激同等的效果吧?也应该知道阿尔兹的着作中述及,若麻痹部分的中央仍有知觉残存的点,该处会产生剧烈的搔痒吧?你说伸子的颈椎并无受击痕迹,可是有一种方法能让昏迷者产生动作反应,亦即,让生理上绝不可能紧握的手指藉着不可思议的刺激唤起其反应,而这种方法可以用‌‘西克佛立德加树叶’的公式表示。”


‌“原来如此。”熊城讽刺地点点头:‌“你所谓的树叶大概就是唐·吉柯德吧?”


法水先是叹息,接着振作精神,尝试对伸子有如神迹般的昏迷予以抵抗:‌“你仔细听好,因为这是有如恶魔般恐怖的幽默。若将乙醚以喷雾状吹向皮肤,该部分的感觉会渗透性地消失。这种昏迷将传遍全身,只有控制手部运动的第七、第八颈椎会恰似西克佛立德的树叶般留下知觉。因为昏迷时虽然缺少皮肤的触觉,皮肤底下的肌肉、关节与搔痒感却会很轻易地受到刺激,如此一来,该处当然会产生剧烈的搔痒,而这种搔痒有如电力之刺激,会刺激到颈髓神经目,导致手指出现无意识运动。也就是说,我已能掌握伸子为何会握住短刀的根本公式。乙骨,你刚刚说过‌‘一切端视出於故意或自然’,我却想说,一切端视出於故意或代替乙醚的某种东西。问题是,想查明真相还得要精妙地分析神经才行。”他的表情浮现苦闷的阴影,沉郁地接着,‌“啊!虽然我是如此解释,不过,旋转椅的位置,还有高八度音的演奏该怎么解释呢?”


法水凝视烟雾的去向,似在平复亢奋的状态。不久,他重新面向乙骨医师,改变话题:‌“应该已经委托过你才对……你拿到伸子的亲笔签名了吗?”


‌“当然,不过,这真是个值得提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取得伸子清醒瞬间的亲笔签名呢?”乙骨医师取出纸条。


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纸条上。因为,纸条上并不是写纸谷伸子,而是降矢木伸子。


法水眨眨眼,立即解释起他所造成的波纹:‌“乙骨,我的确想要伸子的亲笔签名,不过,朗布洛索并没有必要为了知道水精与风精而剽窃克雷比艾的《笔迹学》。坦白说,有时候往往会因为昏迷而导致记忆丧失,因此,我害怕若凶手不是伸子,她很可能就这样忘掉一切,让真相永远无法水落石出。还有,我的尝试乃是根据《玛莉亚·布尔尼的记忆》。”


(注)在汉斯·克罗斯的《预审判官要览》中,曾举出有关潜意识的一个例子。一八九三年三月,低拜伦的迪特基尔亨的布尔尼教师家中发生了两个儿子被杀害,妻子与女仆受重伤,丈夫布尔尼因涉嫌重大而被逮捕的事件。妻子醒来后被要求在侦讯调查报告上签名,结果她签的并非‌“玛莉亚·布尔尼”,而是‌“玛莉亚·格登堡”。但是格登堡并非她娘家的姓氏,而且就算她再怎么样努力,也想不出这个姓氏的缘由。也就是说,从那时以后,她的记忆已被埋没於意识之下。但是,随着调查之进展,发现女仆的情夫就是这个姓氏时,立即将他以凶手罪名逮捕。亦即,玛莉亚写出‌“玛莉亚·格登堡”时,她在凶案发生时所见到的凶手脸孔虽然因为头部受伤与昏迷而丧失记忆,却在清醒的朦胧状态下化为潜意识呈现。


‌“玛莉亚·布尔尼……”似乎被这几个字唤起了什么,三人脸上出现一致的表情。


法水重新点着一根香菸,接着说:‌“所以,乙骨,我要求伸子一睁开眼便签下名字,目的就在於针对她与玛莉亚·布尔尼夫人同样的朦胧状态,企图记录有可能迅疾消失的潜意识。那女人果然不出法律心理学家的案例集,亦即,伸子的前例乃是奥菲莉亚。只不过奥菲莉亚是因为单纯的发狂而回忆起幼年时听奶妈所唱过的歌(《明天是情人节》),但伸子却冠上降矢木这个颇为戏剧性的姓氏,演出可怕的讽刺。”


这个签名竟然具有恐怖的吸引力。在短暂的凝视之后,个性率直的熊城首先情绪高亢地说:‌“也就是说,‌‘格登堡’等於‌‘降矢木旗太郎’了?这么一来,克利瓦夫夫人的陈述就能漂亮地解明了。法水,你已经推翻旗太郎的不在场证明。”


‌“不,要做这样的结论非常困难。凶手仍是降矢木X。”检察官并不轻易认同。


脑海中掠过算哲这个不可思议的角色之后,法水也点头表示同意检察官的说法。他像受到强烈讽刺般,脸上泛现错乱的表情。事实上,如果那是幽灵似的潜意识,或许会是法水的胜利,可是,如果只是单纯的心理性错误,那就绝对是超越推理测定的怪物!


乙骨医师看了一下时间,站了起来。这位尖酸刻薄的老头在离去前不忘补上一句讽刺:‌“看来今晚不会再出现死者了。不过,法水,问题不在於幻想,而是在於逻辑判断力。如果这两者的步调能够一致,你应该也可以成为拿破仑。”


‌“不,只要成为汤姆森(丁抹时代的史学家,解明贝加尔湖畔南奥尔根河上游突厥古碑文内容)就够了。”法水毫不迟疑地反唇相讥。但是接下来的话却卷起了一场风暴,‌“当然,我是没有高深的史学造诣,不过却可以在这桩事件中取出价值远超越奥尔根碑文的内容。你可以暂时在客厅中等待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


‌“发现?”熊城大惊失色。


虽然无从得知法水心中的企图,但是看他眉宇之间浮现的毅然决心,很明显能知道他正想进行乾坤一掷的豪赌。